第13章

013

馬上要進行加時賽，雙方隊長正在跟裁判抛硬幣挑邊，其他人則抓緊一切時間休息。

理論上來講，這中間是沒有休息時間的，但大部分裁判都會給幾分鐘讓球員接受按摩或者喝水。

巴蒂接過助教遞過來的水瓶從頭頂澆下，盡最大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有些難以接受，因為他所在的桑托斯在巴甲聯賽中幾乎沒有對手，即使是開場落後，最終也能憑借着巴蒂不俗的天賦和多年訓練的技巧扭轉局面。

落後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後面的比賽中保持落後的心理。

巴蒂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拿着已經空了的水瓶走向替補席。

突然——

“喔嗨！”

面前觀衆席上站起來的身影讓巴蒂完全僵在了原地。

黑皮膚的男人将手放在嘴邊做話筒狀：“這比賽沒什麽難的，加時賽每個人都累得像狗，你只要抓住機會，從最薄弱點入手——我看那瘦高個的白家夥就不錯，他轉身能轉一個世紀，卡他的位置！”

真見鬼，羅納爾迪尼奧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巴蒂的雙腳如同被釘在地上。

“啊！是小羅！”

米卡勒可管不了那麽多，他趕緊叫球員們圍過去。

雖說這幾年小羅越來越堕落，但好歹也是曾經統治過足壇的王，經歷過的大賽是這些小球員可能要用一輩子要仰望的。

“你還等什麽呢，巴蒂！”米卡勒沖他招招手，“快來聽聽你父親有什麽好的建議。”

‘父親’這個詞點燃了巴蒂。

“他不是我父親！”巴蒂咆哮着扒開隊友跑了過去，他揮着手說：“滾！滾出我的視線！這兒不歡迎你！”

巴西球員們一陣騷亂，米卡勒被擠在了外面，眼睜睜看着巴蒂沖向他的親生父親。

“快攔住他！”主教練急紅了臉，“不能讓他動手，他會吃牌的！”

內馬爾聽到動靜趕緊過去，但還是晚了一步，混亂已經引起了主裁判的注意，他快步過去問道：“發生什麽了，先生們。”

千鈞一發之際，埃德森攔住了巴蒂，他仗着自己6.1英尺的身高将巴蒂困在懷裏，順便用門将手套捂住他的嘴。

“沒什麽，裁判先生，我們正安排戰術呢。”埃德森露出他最真摯的笑容，“您也知道，剛剛我們的門将肌肉拉傷，這情況可不太妙。”

主裁判對這話将信将疑，但看在混亂結束的份上最終沒有為難他們，只是給了警告。

等主裁判走後，在場的所有巴西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球迷們。

“別沖動啊，巴蒂，我們還在奧運賽場上呢。”埃德森說。

巴蒂拍了拍仍捂着自己嘴的手，他已經在壓着自己的火氣了，因為這不太聰明的家夥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門将，他必須輕點，不能讓他受傷。

“啊！”埃德森立刻意識到不對，趕緊放開了手，“唔，抱歉。”

巴蒂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轉身走回場上。

埃德森還想說點什麽，但巴蒂已經走遠了，他只能悻悻放下手。

旁邊的內馬爾那一切都看在眼裏，“別想了，專注比賽。”他過去拍了拍埃德森的胳膊算作安慰。

瞧啊，傻乎乎的小狗也不總能得到青睐。

他才不會承認自己有在暗爽。

……

随着主裁判的哨聲，奧運男足決賽加時賽正式開始。

米卡勒在場邊大吼大叫，指揮球員們的跑動，但前後矛盾的指令讓他顯得有些滑稽。巴蒂完全聽不到主教練的聲音，由于小羅的現身，他現在是狂暴狀态。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巴蒂拿球，他要過人了！哦不，球被德國人拿到。】

【內馬爾！給巴蒂！基米西退防，傳——不！球打在立柱上了。】

【又是巴蒂……等等，巴蒂斷了自己人的球？老天！】

趁着一個界外球的空檔，內馬爾跑過來找到巴蒂，“清醒點，巴蒂，你這樣會讓我們陷入被動。”他語速飛快，“我知道你讨厭小羅，但——別讓他影響你的狀态。”

巴蒂沒說話，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勉強比了個‘別擔心’的手勢。

“不要急，我們還有時間。”內馬爾拿出隊長的氣勢，“最糟糕的也不過是踢點球，我對我們的點球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巴蒂還是沒說什麽，只是不斷打手勢督促對方趕緊回去。

加時賽上半場，比分仍舊是3-3.

……

“哔——”

哨聲響起，主裁判立刻前往邊線處了解情況，在那裏，一名德國球員和一名巴西球員撞在了一起，德國球員倒在地上，痛苦地抱住小腿。

“我沒碰他！我們在搶界外球，沒人犯規！”巴蒂迅速拉開距離，向裁判解釋自己的清白，“是他突然躺下的，我根本——”

在他說完話之前，憤怒的德國球員們隔開主裁判把他團團圍住。為首的是基米西，那個脾氣火爆的小個子。“你在碰一下他試試看！”他吼道。

巴蒂聽不懂德語，但不管是哪個國家，罵人和沖突時的氣勢都差不多。

“離我遠點，德國佬！”他仰起頭，“我沒碰他！能聽懂嗎，我-沒-碰-他！”

巴蒂說的是實話，這次他是真的沒有犯規，羅納爾迪尼奧把他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根本沒心情搞些小動作。

“他抽筋了！”一個德國球員大聲說，“隊醫，快！”

內馬爾趕來，簡單了解情況後去和主裁判交涉，巴博薩跟着來到了巴蒂身邊，他能聽懂德語。“那家夥是抽筋了，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解釋道。

巴蒂點點頭，然後看向基米西：“聽到沒，你隊友是抽筋了，不是被我撞的。”

基米西顯然剛了解到情況，他不怎麽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看了巴蒂一眼，轉身回另外半場去了。

“嘿！我的道歉呢？”巴蒂沖着基米西的背影甩手，“這無理的小子！”

“他比你大，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賽前資料啊。”巴博薩拍着巴蒂的胸脯給他順氣，“別在意了，比賽跟重要，我們還得繼續進球。”

內馬爾結束交涉過來，“他說的沒錯，巴蒂。”他不着痕跡将巴蒂拉到自己身邊，勾着他脖子揉揉他的頭發，“走吧，我們還有更多球要進。”

……

話是這麽說，但巴蒂仍放不下心裏的煩躁，每當他觸球，眼前就會浮現曾經的畫面。

那時他媽媽還活着，還會溫柔的握住他的手，指着電視上那名快樂的巴薩球員教他說爸爸。

但随着球被交給隊友，巴蒂眼前的畫面就變了一片墓地，他的幹爹們在安慰他，而只有幾歲的他眼淚已經流幹了。

他感覺身體火熱，卻又冰涼。

羅納爾迪尼奧，你——

“嘿！巴蒂！看這邊！”

糟糕的往事被一陣嘹亮的呼喚打斷，巴蒂向觀衆席看去，是泥鳅，他正站在椅子上，舉着一大塊紙板，上面用彩色的水筆寫着巴蒂斯塔的名字。

“沖啊！給德國人點顏色看看！你就是最棒的，是最強的！”黝黑的少年像個螞蚱一樣跳來跳去，“上！巴蒂！我們Rocinha人不懼怕任何事！沖！把金牌帶回來！”

巴蒂沒辦法形容他的感受。

就像是在傾盆大雨中有人把你拽進了溫暖幹燥的房間還給你披上了毯子，巴蒂急促的呼吸突然就平緩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剛剛正在做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他不該為羅納爾迪尼奧毀了自己。

他并不孤獨，他還有泥鳅。

“球迷們愛你，他們相信你，所以，巴蒂——”內馬爾的聲音讓他回到場上，“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嗎？”

現在巴蒂不僅得到了溫暖幹燥的房間和毯子，他還得到了一杯熱茶。

或許他不僅有泥鳅。

環視四周，他還有那麽多隊友，而他們的目标一致。

張揚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巴蒂臉上，他将頭發捋到腦後，藍眼睛裏光彩重現。

“我沒事了，隊長。”

內馬爾挑眉，這是巴蒂第一次叫他隊長。“你還好嗎？”他關切地問。

“我好的不能再好了。”巴蒂笑着說，他給了內馬爾一個擁抱，“而且我現在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走吧，讓我們去進更多的球！”

【還有6分鐘，比賽就會進入到點球，我的小夥子們，讓我們看看他們能不能創造奇跡。】

奇跡？

用奇跡來形容都差點意思。

找回了自己的巴蒂幾乎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巴蒂！喔！他的跑位靈活起來了……漂亮的過人，球轉移到了另一側，剛剛發生了什麽？】

巴蒂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空檔，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在腦子裏制定好了完整的推進計劃。

“馬基！”他大聲提醒，“那邊！”

內馬爾也發現了巴蒂說的空檔，他很默契地向旁邊快速插上，當然球不會傳給他，他只是一個幌子，給巴蒂創造空間，帶走防守球員的誘餌。

果然，德國人上鈎了。

馬爾基尼奧斯一個假動作騙過了德國後衛。

“糟糕！”基米西睜大眼睛，“回去！快回去！”

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們對內馬爾嚴防死守的時候，球傳給了巴蒂，那是一記速度極快的直傳球，他左腳停球，然後轉身靈活切換到右腳，順便卡住德國防守球員的位置，将球挑起，然後射門。

【進了進了進了！4-3！巴蒂！金牌是我們的了！完美的挑球過人接射門，上帝啊，我已經很多年沒看過這樣觀賞性極強的進球了！讓我們一起喊出他的名字——巴蒂！】

進球後的巴西球員們沒有用太多時間來慶祝，他們知道，不到比賽的最後一刻，情況随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

不過顯然巴蒂不是那麽想的。

對他來說，這一個進球還不夠。

【又來了！還是我們的巴蒂！內馬爾傳——門将出來了！這是一個空門！球進啦！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下半場的巴西隊仿佛睡着了一半，但在加時賽他們終于醒了，5-3！】

巴蒂撐着膝蓋喘氣，這樣的跑動的确強度有些高，但還好，他的腎上腺素支撐着他。

“還能繼續嗎？”

他擡頭，是內馬爾，他正沖他伸出手，笑得燦爛。

巴蒂笑了。

“來！”

……

【又有了！我的天，巴蒂斯塔打破了奧運進球記錄，他一定是上帝賜給巴西的！贊美你，巴蒂！】解說員激動地哭出了聲，相信現場的巴西球迷有很多跟他一樣，【這才是巴西！看着我們，德國，看着！別停，繼續！】

當然會繼續。

在比賽的最後，埃德森接到回傳球，他本想慢慢開球拖延時間，但在茫茫人海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前場的巴蒂，巴蒂眼睛亮晶晶的，充滿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感情。

于是埃德森就這麽快速開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準确傳給巴蒂的，就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

周圍沒有德國人，空間非常大，但巴蒂實在懶得調整，他完全舒展了自己的姿勢，然後一腳淩空，球擦着門将的手臂打在橫梁上折射入網。

【Goooooal！！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7-3！僅用時6分鐘，4個進球！巴蒂創造了歷史！】

德國隊徹底失去希望，全場巴西球迷激動地熱淚盈眶，2014年的恥辱之後他們還從來沒有這樣暢快過！

巴蒂就站在那兒，雙手張開，和耶稣像擺出了同樣的姿勢。

光打在他身上，如新王登基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