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擔心

擔心

戚遲鳶默了片刻,拿筷子夾起一個蝦餃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心裏想這事兒,平日裏最愛吃的蝦餃也覺得索然無味。

魏宴淮說得不錯,不論袁柘會不會改變,這都是萬壹壹自己選的路,她幹涉不了,也無權幹涉。

魏宴淮放下筷子,走到戚遲鳶身後,彎身親了下她的臉頰,“我該走了,今晚或許會晚些回來,你早些睡,不用等我。”

戚遲鳶沒應聲,她想着,之前也沒有等過魏宴淮,從來都沒等過,想歇便歇了。

魏宴淮很想再跟她親昵一陣兒,可惜還有許多事等着他忙,又俯身親她一下,惹得戚遲鳶眉心擰起。

魏宴淮低笑了聲:“我走了。”

他說罷,便大步離開。

戚遲鳶吃好了後,讓楊管事把上個月的賬本拿來,雖不管這些事,每個月卻要好好對賬。

賬本有厚厚的好幾本,不僅是王府的每月開銷和田産鋪子的盈利,還有她的嫁妝。

戚家不缺錢,她的嫁妝太豐厚,田産鋪子占了大頭,每個月對賬都要對好久,倒不是怕楊管事會動手腳,只是親眼看過後心裏有個底兒。

戚遲鳶以前沒學過管家,出嫁之前,李芹詩曾教過她兩日,但她看得迷迷糊糊,什麽都不懂。

後來在王府待着,楊管事每個月都會請她對賬,對賬時還會教她怎麽清算,的确讓她學到了不少。

楊管事把賬本搬來,笑道:“所有的開銷和盈利都在這兒了,有幾處不對的地方,奴才都叫人去看過了,把事情解決後全都補齊了。”

戚遲鳶翻開賬本,另一只手打着算盤,一一對賬。

雖說信任楊管事,但這種事上她不會馬虎,尤其是陪嫁的那些田産鋪子,稍不注意就會有人吃虧,總要對個明白,才不至于釀成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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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您名下的一家鋪子鬧出了一場誤會,好在都解決了,對方賠償了不少銀子。”

随着楊管事話落,戚遲鳶正翻看到那一頁,上面記得清清楚楚,包括哪時哪刻,鬧事的人都幹了什麽,又賠了多少,全都記在了上面。

這鋪子是租出去的,租鋪子的商戶得罪了人,那些人去鋪子裏鬧事,反倒砸壞了鋪子的門窗,後又得知鋪子歸屬于誰,吓得賠了許多銀子。

楊管事:“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戚遲鳶手指微頓,動作沒停:“什麽事?”

楊管事:“您還記得三四月時,有人在您名下的莊子裏鬧事嗎?”

戚遲鳶擡起眼:“查到是誰了?”

她每月都會對賬本,對此事印象深刻,楊管事早就派人去查了,一查就是這麽久,時至今日才提起來。

楊管事滿臉羞愧:“是王爺派人查的,後來查出是、是……”

戚遲鳶見他這樣,愈發好奇:“是誰?”

楊管事忽然自扇耳光,狠狠一下特別響亮,慚愧道:“是奴才的一個侄子,他惹事時不知道那是您名下的莊子,後來無意間知道了,就跑了。”

他那段時間急壞了,怎麽都查不到,還是将此事告知了王爺,跟着蹤跡一路查到了侄子的藏身之地。

莊子太多,每個月都會發生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擦,這件事本不是大事,問題就是楊管事的侄子跑了,找不到人對峙,村民只是想要一個道歉而已。

這誤會搞得楊管事面上無光,王爺王妃信任他,他卻管不好自己的侄子。

楊管事忐忑望着戚遲鳶,見後者一臉坦然,并無怪罪。

戚遲鳶:“既是你的侄子,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來處理了。”

楊管事連忙跪在地上:“奴才定不辜負王妃的信任,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小子。”

今日天色陰沉,這才不過午時,外面就黑雲壓城,起了大風,瞧着像是有暴雨一般。

皇宮。

魏宴淮攤開眼前的信,待他看清信上的內容,眼神微變,擡起頭:“當真?”

皇帝沉着張臉:“不知真假,朕想讓你到城外跑一趟,一探真假,先不要帶人,若是真的就立馬調兵圍住他們,若是假的,就把寫這封信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魏宴淮捏着信的一角,若有所思:“總覺得是個圈套。”

皇帝站起身,走到門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嘆息道:“不論是不是圈套,這趟渾水都要去走一遭,這件事一直是朕心裏的刺,只要那些餘孽一日不除淨,朕就一日睡不好覺。”

魏宴淮垂着眼,想了許久許久,殿裏安靜的可怕。

皇帝就這麽看着外面陰沉的天色,一言不發。

魏宴淮放下那封信,點頭應下:“好,我就跑這一趟。”

皇帝沒有動,長嘆一聲:“朕這一生都愧對你。”

魏宴淮嘴角微勾,笑意不明:“您是皇上,為您效忠是臣的職責。”

午時來臨,京城迎來了一場暴雨,天已然快全黑了,街上擺攤的百姓早早收拾好攤子回家,街上毫無人煙,大雨沖刷着每個角落,将地上各式各樣的鞋印子沖幹淨。

半個時辰過去,馬車輪子攆下的痕跡都消失的一幹二淨,官兵站在城門處嚴加把守,哪怕是雨天也不松懈。

魏宴淮帶着幾個可信之人出了城,任憑雨滴打在臉上,他都沒有眨一下眼睛,頭發衣服全濕了,身下烈馬踏進一片水坑,混着泥的雨水朝四周亂濺。

“王爺,即便真有餘孽,可此次的事太過蹊跷,您還是不要冒險,剩下的事就交給屬下和其他兄弟們吧。”岑越駕着馬跟在後面,大聲說着,雨水都掃進了嘴中。

魏宴淮像是沒聽到,一股腦的往前沖。

睿王府。

戚遲鳶用了午膳,喝下那碗黑漆漆的湯藥,又去對賬了。

綠桃端來一盤糕點,道:“王妃,吃塊糕點去去苦味兒吧。”

一碗藥下肚,戚遲鳶肚子很脹,這會兒什麽都吃不下,擺了擺手,“先放那兒吧。”

綠桃将糕點放下,嘆道:“今日的雨下得好大,京城許久都沒下這麽大的雨了。”

自起了風,屋裏的門就關上了,窗戶同樣如此。

戚遲鳶坐在屋中,雖看不到,卻能聽到雨聲,今日這聲音比往日大了許多,京城這兩年的雨多,但都是小雨,大雨很少能遇見。

她坐在屋裏對了一整日的賬務,還有幾本賬本沒有看完,她在桌前坐了那麽久,脊背僵硬,腰也不舒服,早早用過膳便去歇着了。

戚遲鳶睡得早,後半夜做噩夢醒了一次,見枕邊毫無一人,往日在這個時辰裏,身邊跟放了個暖爐一樣熱,熱得滿頭是汗。

而今卻是冰冷一片,許是噩夢的緣故,後背出了許多冷汗,手腳冰涼,裹緊被子都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外面的大雨未停,戚遲鳶坐在床榻上,只能聽到雨聲,幸而屋裏的燭火都亮着,不至于讓她太害怕。

戚遲鳶喊了小翎。

門外有屋檐,在外面守着并不會淋到雨,小翎推門進來,見戚遲鳶臉色不對勁,心中一緊。

“王妃您怎麽了?”

戚遲鳶搖了搖頭:“只是做了個噩夢,王爺還沒回來嗎?”

以前身邊有個人,哪怕再讨厭,從夢中驚醒時看到熟人不至于那麽孤獨,這會兒沒有安全感,夢裏的場景揮之不去,總覺得有猛獸在盯着她一樣。

小翎:“王爺還沒回來,可能是雨太大回不來,索性在辦事兒的地方住下了。”

戚遲鳶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捏着被子一角,望着前面已經燃燼的燭臺,道:“你把那個續上,屋裏滅了的都續上。”

小翎頓時明白了什麽,小聲道:“您若是怕,我就進來陪着您。”

戚遲鳶渾身發寒,攏了攏身上的被褥,“沒事,你按我說得做就好,另外再去拿一床厚些的被褥。”

小翎不敢耽誤,這就去辦事兒。

這夜,戚遲鳶睡得很不安穩,好幾次從夢中驚醒,醒來後下意識往身旁的位置摸,始終是一片冰涼。

天陰得可怕,直到辰時來臨,依舊不見天亮,天邊的陰暗猶如傍晚,唯一的變化就是雨小了,也沒有昨日那麽大的風了。

戚遲鳶躺不下去,幹脆穿衣洗漱,讓人準備了筆墨,拿來一本佛經,她對照着抄寫起來。

有了事情做,焦躁的內心逐漸平靜,回想起前嶺安寺那位住持的話,刻意忽略不該想的事,用心抄寫佛經。

戚遲鳶心情不佳,什麽都吃不下去,甚至感覺不到饑餓,到了時辰後就喝了碗湯藥。

她不進食,身子就跟着虛弱,臉色蒼白的不像話,看得小翎着急,不停勸她吃點東西。

小翎端着一碗粥站在戚遲鳶跟前,勸道:“王妃,您若是倒下了,夫人又要心疼。”

提起李芹詩,戚遲鳶妥協了,即便再沒有胃口,還是硬吃了一碗粥。

小翎見她全部吃下,接過碗筷放一旁,又把一盤糕點端來,“還有這個,您好歹吃兩口啊,夫人若是知道您這樣,定會放心不下。”

戚遲鳶又吃了兩口糕點,多一口都不吃。

小翎恨自己一時嘴快,為何要說兩口而不是兩塊。

午時過後,天逐漸亮了起來,烏雲散去,暖陽透過繁茂的枝葉灑在院子裏,小雨淅淅淋淋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停了。

院子裏積了許多水,幸而有門檻擋着,不然那水就要溢進屋裏。

楊管事在雨停後吩咐人處理院子裏的積水,外面同樣有許多水,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完,恐怕百姓種的糧食都要遭殃。

戚遲鳶待在屋裏茶飯不思,京城不是常年幹旱的地方,天降大雨不是好事,她一整夜都無比焦躁,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昨日的賬并未對完,可她此刻靜不下心,就繼續抄寫佛經,昨夜抄得手指酸軟無力,還沒有歇過來,此刻抄了大半個時辰,手又酸了。

一整日就這麽過去了,魏宴淮還沒有回來,以前若是回來晚了,會提前讓人送個話,現在兩日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戚遲鳶叫來了楊管事,道:“你讓人去找王爺了嗎?”

楊管事:“去了,人還沒回來,估摸着一會兒就回了。”

說曹操曹操到,楊管事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去找魏宴淮的是兩名小厮,他們進來後都說沒找到人。

戚遲鳶握着筆的那只手頓住,緩緩放下毛筆,“什麽叫沒找到人,就算沒見到,總能打聽到吧。”

魏宴淮又不是普通人,總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小厮搖頭:“奴才打聽了,都說不知道,回來的路上還去了趟袁家,袁家那事兒您也知道,我們連袁将軍的人都沒見到。”

戚遲鳶狐疑道:“袁将軍不在府裏?”

小厮:“在府裏,但袁夫人不讓我們進去,說袁将軍在萬家門前跪了一夜,被袁家的人擡着回去的,這會兒還沒醒。”

戚遲鳶眼底閃過詫異,在如此大的雨中跪了一夜,身體再好的人都會倒下。

做戲做成這樣,連命都差點沒了,袁柘這次是認真了?

戚遲鳶的手指扣着桌子,神色不安:“既然沒有跟袁将軍待在一起,那王爺能去哪兒?”

她是有點擔心魏宴淮出事,又覺得他不可能,放眼整個京城,除了皇上,有誰能讓魏宴淮出事。

戚遲鳶想到了皇帝對魏宴淮的态度,更覺得不可能,可現在找不到人,又打聽不到。

她心髒砰砰跳着,一霎間想到了許多不切實際的事。

要是魏宴淮真出事了,那她身為睿王妃,會被牽扯嗎?

戚遲鳶搖了搖頭,打斷心裏的想法。

不管會不會被牽扯,她并不想魏宴淮出事。

時至今日,她已經接受了魏宴淮的袒護,若魏宴淮不在了,這世上就沒有無條件袒護她的人了,那麽多謠言蜚語沒人出面阻止,被人用身份欺壓時,沒人會替她出氣。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戚遲鳶想到了魏宴淮對她的那些好。

稱不上感動,起碼能讓她過安穩日子。

已經成這樣了,将來不能比現在再糟糕了。

楊管事上前勸慰:“王妃莫着急,或許王爺臨時有要事要辦,不方便向外人透露。”

戚遲鳶深吸了口氣,“王爺以前可有類似的情況?”

楊管事猶猶豫豫地搖頭:“沒有。”

戚遲鳶手心裏出了汗,站起身,在屋裏來回踱步,突然想起了什麽,“宮裏可有熟人?”

楊管事想了片刻,“有,宮裏有王爺的眼線,您的意思是?”

戚遲鳶:“你叫人跟他們打聽一下,王爺可曾去過宮裏,不用問其他的,只要确定他有沒有進過宮就好。”

魏宴淮平日裏沒有其他事情不會進宮,朝廷不必每日早朝,有事都遞奏折禀報。

昨日下了那麽大的雨,若魏宴淮真進宮了,就說明他是奉命辦事。

戚遲鳶站在那兒,道:“如果跟宮裏的人也打聽不到,就回來吧。”

受昨夜的噩夢影響,她剛才太慌亂,忽略了很多事情。

這麽多人都不知道魏宴淮的蹤跡,肯定不是出事了,而是有不能讓外人得知的事情要辦。

楊管事見她冷靜下來,松了口氣,“是,老奴這就找人去宮裏問話。”

他剛轉身,還沒走出房門,又被喊住。

“等等,”戚遲鳶的十指緊扣在一起,此刻無比理智,說:“還是別打探了,若真有個什麽重要的事,王府裏更要風平浪靜,不能自亂陣腳。”

楊管事經她提醒,豁然開朗:“對對對,王爺那麽費心的隐藏蹤跡,咱們可不能洩露了,就是袁家還有其他被問過的人那邊不會暴露吧?”

戚遲鳶:“他們不問還好,倘若問起,就說我跟王爺吵架,王爺出門喝悶酒,已經回來了。”

楊管事:“是,老奴會囑咐下去。”

戚遲鳶微微垂首,依然在屋裏來回走動,她之所以擔心魏宴淮,只是因為做了噩夢而已,無關其他。

現在已是深夜,戚遲鳶沒有絲毫困意,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

到了後半夜,她更衣準備入睡,才換好衣裳,房屋的門被人敲響,随即響起楊管事的聲音。

“王妃,有王爺的下落了。”

戚遲鳶拿起外衣披上,前去開門,一眼就看到楊管事身後站着的人,她瞧着此人很是眼熟,又想不起來之前在哪兒見過。

楊管事:“王妃,這是喬晟,跟岑越一樣,跟了王爺好些年。”

戚遲鳶想起來了,上個月夜裏,有人來禀報要事,那人正是喬晟,他不常露面,卻也深得魏宴淮信賴。

岑越在明處辦明事,喬晟則在暗處辦暗事。

喬晟走到楊管事身前,恭敬道:“王爺此次離京匆忙,未能考慮到所有,王爺心知這兩日回不來,怕王妃擔憂,特派屬下來給您傳遞消息。”

魏宴淮不管去哪兒,都會讓人告知戚遲鳶一聲,他想讓戚遲鳶安心。

府裏都是可以信賴的人,戚遲鳶不怕隔牆有耳,就沒有讓人進來說話,“王爺現在在哪兒?”

喬晟:“王爺奉命前往城外的村莊查叛賊一事。”

戚遲鳶聽到‘反賊’二字,眼皮子一跳,“是南王餘黨?”

喬晟:“是。”

戚遲鳶:“可有危險?”

喬晟點了點頭,随後便告辭離開,他還有別的事要辦,不能在王府久留。

戚遲鳶關上門,捂着心口的位置,心髒跳動的特別劇烈,事關叛賊,自然要瞞得緊一些,即便這樣,魏宴淮還是叫人給她送了信。

喬晟能跟她說那麽多,顯然是被魏宴淮叮囑過不必瞞着。

這麽大的事都不瞞着她,這是太信任她,還是覺得她不敢說出去?

戚遲鳶背靠着門,順着門慢慢蹲坐在地上,心裏特別慌。

以前覺得魏宴淮對她好只是貪戀她一時的美色,可誰貪戀美色會貪戀到這種程度,把半條性命送到對方手中,甚至不問對方會不會出賣。

戚遲鳶很明白,一旦她把剛才得到的消息放出去,魏宴淮一定會受到追殺。

反賊餘孽這種人,不可能真的處理幹淨,總有哪個角落裏躲着幾個人,他們或許想過這麽安穩的過一生,可一旦有把柄遞到他們手裏,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翻身。

戚遲鳶錘了錘心口的位置,特別心慌,知道了魏宴淮的蹤跡後比不知道還要煩躁,此刻方寸已亂,腦中想了很多事。

“這是為何?”

她低聲喃喃着,可惜屋裏僅她一人,沒有旁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翌日清晨,雲消霧散。

城外一個無人在意的小村莊發生了打鬥,小小的宅院裏濺了許多血,幾具屍體倒在潮濕的雜草裏,灰衣沾滿了血跡。

魏宴淮捂着受傷的肩膀,薄唇發紫:“先回府,去找齊太醫,記得繞小路回去,切不可引起注意。”

岑越急得滿頭大汗,扶他走出宅院,上了一輛破舊的馬車,不安道:“齊太醫一個人行嗎?”

魏宴淮垂眸,指縫裏溢出鮮血,自嘲道:“若不行,那就是本王的命。”

魏宴淮吐血:我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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