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見家長
見家長
溫哲蒙的白襯衫最後還是給壞小孩補上了。
只不過南秋朔自己做完後期之後,突然又不想把這一組照片給發出去了。
這是他們家的溫教授,他不想給別人看,而且,他覺得這種風流又禁欲的溫教授,或許只有他一個人見到過。
想藏起來。
甚至惡劣的想,就把他綁在家裏,誰也不給看。
他算是明白男人在感情裏的占有欲了。
可是吧,這麽好看的溫教授,還是他男朋友,他又産生了一種想要炫耀的心情。
就好像小時候,得到了想要很久的玩具,想要跟小夥伴門炫耀一番,卻又怕小夥伴們搶走他的玩具。
南秋朔糾結得不行,嗷嗚嗷嗚的在床上翻滾,就是拿不定主意。
隔壁溫哲蒙聽着嚎叫聲,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然後不懂聲色的關上了書房的門,打了個電話過去。
這個時間點,夏令營裏的孩子們還沒休息。
南夏恩見到是大哥打來了電話,立馬就竄到陽臺角落上接通了。
用的還是兒童手表。
“大哥,是不是有新進展了?”
兩人沒少私底下聯系,偶爾南夏恩會大哥電話請教一下作業什麽的,溫哲蒙也都會耐心的幫他解答。
但鏈接他們之間的溝通橋梁,依舊還是南秋朔。
“他同意下學期跟我卻A大做旁聽生了。”
南夏恩倒吸一口涼氣,A大,雖然不是國內top3內的大學,但也是重點理科大學了,要一個旁聽生的資格,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容易。
這其中,他大哥肯定付出了不少艱辛的努力。
南夏恩堅定的想,他回去之後,一定要勸哥哥好好去上課,千萬不要辜負了大哥的苦心。
“選定什麽專業了嗎?”南夏恩琢磨着,“哥哥以前是藝考生,文化課成績只能勉強算中上。”
所以,要讓哥哥重拾對學習的熱愛,至少得選個讓哥哥感興趣的專業去旁聽才行。
溫哲蒙略微思索了一下,“他現在才剛答應去旁聽,如果我們追太緊,他可能會産生逆反心理,我覺得循序漸進比較适合你哥哥,你覺得如何?”
南夏恩覺得大哥說的話十分有道理。
“那行,大哥,我那不省心的哥哥就交給你了。”南夏恩非常大氣,“等我回去,我請你吃飯。”
他這小大人的口氣,溫哲蒙都沒忍住笑了。
南夏恩繼續道:“你別不信啊,我這次有獎金的,肯定能請得起一頓飯。”
“好,那我和你哥都等着。”溫哲蒙也沒有拒絕弟弟的好意,他問道:“你還有多久結束?我和你哥哥一起去接你。”
先前因為車禍的事情,耽擱了幾天,原本夏恩這兩天就該回來的了。
“大概還有三四天吧。”南夏恩說,“到時候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就行了,大哥不用來接我。”
溫哲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我晚一點問一下你哥哥吧。”
南夏恩說也行,然後猶猶豫豫的,欲言又止。
“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盡管跟我說,我跟你哥哥是一樣的。”溫哲蒙十分能讓人安心。
南夏恩:“哥哥最近的情緒可能不會特別好,但是他可能不會讓你看出來,因為馬上就是爸媽的忌日了,等我回來,我們可能要回老家去掃墓。”
溫哲蒙拿着手機的手頓了頓,微微握緊,又放開,“我知道了,你別擔心,好好學習。”
結束通話之後,溫哲蒙半靠在椅背上,他該說什麽呢?
說壞小孩的演技真的很好嗎?
每天同枕共眠,他是一絲一毫的都沒有發現壞小孩的情緒不好。
“你在想什麽?”?南秋朔突然打開門探了個腦袋進來,“嘿嘿,我給你看看我們拍的照片成品。”
溫哲蒙甩掉心底的情緒,“過來我看看。”
他答應了壞小孩玩cos,自然也同意了壞小孩會把他們的照片發布到網絡上去。
南秋朔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你看看這樣還滿意不?”
照片被制作成了一個短視頻,加了熱門配樂,總共只有十幾秒的時間。
溫哲蒙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我的頭呢?”
這視頻裏,要麽就只有他脖子以下,要麽就只有他的背影,最多的一張也就是露了他三分之一的側臉,除非特別親近的人之外,要不然都認不出那是他。
而且他和壞小孩拍的那種,傳說中比較有張力的照片,那是一張都沒出現在這個短視頻上。
“嘿嘿,我就是舍不得把你給別人看嘛,你是我的。”南秋朔樂呵呵的,“而且我都還沒發出去呢,你先檢查一遍,看能不能行。”
而且不僅是如此,溫哲蒙職業特殊,網絡又是個大環境,他前不久才在直播間出了櫃,現在又發他和溫哲蒙的照片出去,這不明擺着是官宣嗎?
他不想讓這種事情影響到他們兩人以後的私生活,更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溫哲蒙以後的事業。
溫哲蒙再次心疼壞小孩的體貼和懂事。
其實他從跟壞小孩戀愛的第一天就打了報告交上去,換句話說,他和壞小孩的戀愛關系是在上面過了明路的。
至于其他人,從來都不在溫哲蒙的考慮範圍之內,如果學校會因為他的性取向,會因為他的愛人是一位男性就辭退他,那他會覺得這所學校也不過如此。
所以于他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既然這是壞小孩的打算,他也不準備多說,他琢磨了一下,親自把壞小孩制作好的短視頻發布了上去。
“這樣就行了?”
“讓我看看你配了什麽文案。”南秋朔有點好奇,“初體驗?這确實是我們家溫教授的初體驗了。”
還行,他沒有意見。
溫哲蒙将人摟進懷裏,放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上次我看你的那個動漫節,都快臨近開學了是吧?”
這種漫展或者動漫節邀請嘉賓都會提前很久。
南秋朔點點頭,“怎麽,溫教授上瘾了,想跟我一起出個角色?一起去漫展?”
溫哲蒙都是無奈笑之,“我的意思是還有這麽長的時間,我們要不要一起出去旅行一趟?我們這個暑假,似乎都沒怎麽出過門。”
“又是戀愛攻略裏看到的?”南秋朔揶揄的看着他。
溫哲蒙微微搖頭,“最近有些降溫,出去旅游一圈也正好合适,等到開學,你我都要有正事兒忙了。”
聽到開學兩個字,南秋朔的脊背就不自覺的僵了僵。
想到要去坐旁聽生,他就感覺渾身不自在。
“還是不了。”南秋朔撐着腦袋,懶洋洋的說道:“我爸媽的忌日快到了,到時候我還得回老家去一趟,這一來一回得耽擱兩三天,回來之後離動漫節也不遠了。”
溫哲蒙嘴邊的笑意有些勉強,壞小孩提起爸媽的忌日,如此的輕描淡寫,這才是不符合常理的。
“方便我跟你一起去嗎?”溫哲蒙主動提議,“別忘了我們還是老鄉,我也正好帶你去見見我的奶奶。”
南秋朔沒有多考慮,“行啊,那到時候等夏恩回來了,我們就一起回去。”
幾天時間眨眼就過了,南夏恩也是個頑皮的孩子,他沒等兩個哥哥去接,提前了半天,他自個兒轉了幾趟公交車就回來了。
剛一進門,他就目瞪口呆。
只見他家親哥歪歪斜斜的躺在沙發上,端了一個小盤子,盤子裏全是切好的水果,連西瓜都是去籽兒之後的那種,姿勢好不潇灑惬意。
可是他還有更潇灑的,一只腿兒就這麽支棱着搭在大哥的腿上,而他的新晉大哥此刻卻任勞任怨的在給他親哥做腿部按摩。
“呀,夏恩回來了。”南秋朔的姿勢都沒變一下,“你不是說下午嗎?”
南夏恩面無表情看着自己似乎已經廢了的親哥,“原本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的。”
南秋朔戳了一塊西瓜吃到嘴裏,“唔,是挺驚喜的,趕緊過來歇會兒。”
說罷,他又換了一條腿兒擺到溫哲蒙的大腿上。
這真不怪他,今天早上晨練的時候他心血來潮,一定要溫哲蒙帶他去健身房撸鐵,練器械,結果這會兒兩條腿都打顫,走路都走不穩了。
南夏恩已經佛了,“大哥,雖然但是,你說會好好照顧哥哥,但他現在也太過分了吧?你別這麽寵着他。”
溫哲蒙忍俊不禁,但還是三言兩語的解釋了一下,以免他們家壞小孩被弟弟誤會。
南夏恩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這大哥真不錯呀,哥哥現在不但能早睡早起了,诶嘿,還會鍛煉身體了,這多好。
既然南夏恩已經回來了,他們就要商量回老家的事情。
其實每年暑假南秋朔都會帶着弟弟回去給父母掃墓。
父母去世的時候夏安剛好七歲,而父母去世的頭兩年,工作特別忙,夏恩見到他們的時間不多,南秋朔不想讓夏恩忘了他們。
但是吧,回家一趟也不是說走就走的。
老家多少還有幾門親戚,在他們最艱苦的那兩年,也在一定程度上給過他們一些幫助,而且他們每年就只回去那麽一次,父母的墓地,還有老家的房子都是那幾個親戚在幫他們打理,所以他們每次回去多多少少都還是會準備一點禮物的。
總歸是他們這兩個晚輩的心意。
人情往來這一方面,南秋朔其實做的比溫哲蒙要好的太多了。
溫哲蒙看他準備的這麽周全,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涼薄了一些。
他之前還在實驗基地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裏,什麽時候出關,什麽時候出結果都沒個定數,所以他回老家的次數也不多。
奶奶是埋在了縣城裏的公墓裏,日常整理這些都不用操心,每年清明節或者祭日,如果他走不開,也只會托人給奶奶掃掃墓,送上一捧奶奶最喜歡的向日葵。
至于他拜托的人還是以前奶奶的同事的後代,他得要叫一聲叔,然後逢年過節包個紅包送去就好。
“不用想這麽多。”南秋朔覺得這不是問題,無論是包紅包還是送禮物,不都是心意嗎?
這次回家有溫哲蒙在,他們自然不可能是輾轉幾趟大巴車了,直接坐上B開頭的大翅膀就回去了。
雖然不出市,但那個小縣城離市區很遠,開車也要好幾個小時,這也算是個小長途了,開車的是于安,南夏恩這小子相當機靈地鑽進了副駕駛,堅決不要去後面做電燈泡。
南秋朔和溫哲蒙相視一笑,有個太過于聰明的弟弟,其實這感覺還真的挺不錯。
七年了,從來沒有一次回鄉的路途是帶着笑意的,但這次卻不同了,一路上有說有笑。
早上出發,中午到的縣城。
因為要先去祭拜溫哲蒙的奶奶,于是就在先縣城的賓館裏住下了。
南夏恩又十分懂事地說要跟于安住一個屋,還冠冕堂皇的說要請教作業。
這理由确實沒毛病,溫哲蒙屬于學生一樣的存在,但于安本質上也是不差的。
對感情半懂不懂的半大孩子呀,也着實是有趣。
第二天去祭拜溫哲蒙的奶奶,只有溫哲蒙和南秋朔兩個人。
墓碑上的老照片早已泛黃,但依稀還是能看到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模樣。
老一輩的人不喜歡拍照,留下來的照片不多。
溫哲蒙有些留戀的看着那照片中的老太太好一會兒。
半晌之後,他才拉着壞小孩,一起跪在了奶奶的墓碑前。
“奶奶,這是我愛人南秋朔,是個很乖巧的好兒郎,也是我想要共度餘生的人。”
溫哲蒙的話,情真意切。
但南秋朔還是稍微被雷了一下,他對愛人這個稱呼還停留在那種七八十年代的電視劇裏。
還有這乖巧的好兒郎,更是讓他仿佛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只是他們家溫教授說他是他想要共度餘生的人啊。
南秋朔不由得想到他們那次因為意外而瘋狂的一整夜。
那一天,溫教授向他提出的不是戀愛告白,是結婚請求。
那時候的溫哲蒙,提出結婚,肯定是責任大過情感的,可是今天,溫哲蒙在他奶奶面前親口說了,他想和自己共度餘生。
奶奶這是溫哲蒙心中最重要的人,分量是不一樣的。
雖然一次說結婚,一次說共度餘生,最終目的都是一樣,但這兩次心境的改變,卻讓南秋朔有些恍惚。
滿打滿算,他們在一起還不到兩個月啊。
可是南秋朔又恍惚覺得這兩個月的時間似乎特別特別的漫長,他仿佛覺得他和溫哲蒙似乎已經在一起過了好幾年的小日子了。
而他自己呢?
就拿稱呼來說,從最開始充滿戲谑調侃的大天使,到略顯生疏,又想親近的溫老師,再到現在的溫教授。
他每喊一次溫教授,唇齒之間都像是抹了蜜糖。
甜沒甜到溫教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個兒是甜的。
他的心裏好像真的住進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就站在他心裏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的身旁。
而這個人也讓他的心髒跳得越發的活潑了。
溫哲蒙還在細細的跟奶奶講述壞小孩的好,仿佛真的就像是一個楞頭青,第一次帶着自己的對象去見家人那般,激動,忐忑,拼命的想要家人認可他的愛情。
而墓碑上的老照片,照片裏的老太太始終挂着微笑,似乎真的在認真的聽孫子訴說自己喜歡的人,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期待與向往。
南秋朔也安安靜靜的聽着,直到他們家溫教授話說完轉過頭看着他,他才緩緩開口。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萌萌的。”
言簡意赅,卻充滿誠意。
只不過到底是誰照顧誰,這還有待商榷。
溫哲蒙也忍不住在壞小孩腦袋上呼嚕了一把,“走吧,我等着你回家照顧我。”
南秋朔橫了他一眼,“我這不是為了讓奶奶放心嗎?”
兩人有說有笑,牽着手離開了墓地,這地方也仿佛也不再是清冷孤寂的長眠處。
一陣清風拂過,吹散了老照片蒙上的塵埃,老太太的笑意越發的溫暖和藹。
祭拜完溫哲蒙的奶奶,他們回到賓館之後,又驅車回了南秋朔的老家。
縣城到南秋朔的老家,開車大概只要十幾分鐘。
又是一年沒有回來了。
南秋朔的姨媽也早就在老房子裏等着了。
說是姨媽,其實也就是個遠房姨媽,跟南秋朔兄弟倆的血緣關系已經十分淺了。
只不過這位姨媽卻在當年父母出事的時候,站出來真情實意的想要收養夏恩。
南秋朔不是沒有猶豫過,那時候的他還有債務要還,弟弟的病對他來說也是個定時炸彈,可是他聽到弟弟撕心裂肺喊着哥哥的聲音時,就再也生不出這樣的念頭了。
之後的這些年,爺爺奶奶和爸媽的墓地,也基本上都是這位姨媽在打理。
“先回家休息休息。”姨媽一輩子沒怎麽出過村兒,也不懂他們開的是什麽豪車,“家裏已經給你們打掃幹淨了,晚點兒我再把被褥給你們抱過來。”
見南秋朔這次還帶了朋友過來,臉上的笑意是更加的熱情了,“這是我們家朔朔的朋友吧,長得可真俊啊。”
“這是我姨媽。”南秋朔把帶回來的禮物都交給了姨媽,然後又簡單的給雙方做了介紹,但也只介紹了溫哲蒙和于安都是他的朋友。
可不能把他這姨媽給吓到了。
姨媽得知溫哲蒙是大學教授的時候,驚訝的嘴巴裏都能放下一整顆雞蛋了。
他一個農村婦女,哪裏見過什麽教授啊,還是這麽一個年輕帥氣的教授。
一時之間,她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姨媽,我聽南南說你做的飯很好吃,所以今天就跟過來蹭飯了,姨媽可不要嫌棄我們吃的多。”
溫教授也是會接地氣兒的。
姨媽這才放松了些許,讓他放心,絕對管飽,然後拉着南秋朔,講一講這一年村子裏的各種八卦。
不愧是村裏的情報站,什麽小道消息都有,南秋朔聽得有趣,時不時還得回應幾聲。
于安也能湊上去聊幾句。
溫哲蒙倒是沒有跟這種長輩接觸的經驗,南夏恩也差不多,于是這一大一小默默的就開始收拾他們帶回來的行李。
老房子是真的老房子,紅磚房都算不上,就是幾十年前農村随處可見的那種平方,裏面三間卧室,一間堂屋,廁所和廚房都是在外面的。
屋裏雖然有些破舊,但也被姨媽收拾得很幹淨,暫時住兩天,完全沒問題。
晚飯是在姨媽家吃的,手藝确實很不錯。
溫哲蒙下午才說了要蹭飯,姨媽特別熱情,他晚裏頭都沒空過,但也又不好意思拒絕。
于安也差不多,最開始多誇了幾句姨媽廚藝好,愣是被喂了好幾大碗。
最後還是南秋朔看不下去了,這才勸住了姨媽和一衆來湊熱鬧的親戚。
吃過飯,他們也該回自己家了。
“小溫和小于就住我們這裏吧。”姨媽說,“先前你沒說要帶朋友過來,你們那個老房子,只有兩間屋子可以住。”
南秋朔笑道:“不用,姨媽,我們擠擠就行了,反正也就住今明兩天的時間。”
南夏恩回了家之後也很自覺,把于安拉到他的小屋裏去了。
于安忍俊不禁,“你這小孩兒,還真是有趣。”
“我哥好不容易才談個對象。”南夏恩少年老成,“大哥又是這麽好的一個人,我當然不能妨礙他們了。”
老房子不隔音,南夏恩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隔壁。
南秋朔和溫哲蒙兩個人都沒忍住笑意。
“溫教授,今天要委屈你了。”南秋朔洗漱之後,拉着溫哲蒙上床,“你沒住過這種房子吧?”
溫哲蒙确實沒住過,但他接受度良好,只要幹淨就行。
南秋朔枕着手臂,“我小時候就在城裏上學了,但寒暑假的時候就會被爸媽送回來,跟爺爺一起生活。”
所以這老房子,對他來說,還是很有回憶的。
他望着頭頂已經被腐蝕了的橫梁,“小時候,我爺爺總是喜歡把吃的東西藏在這上面,他以為我不知道,但他每次出去打麻将的時候,我就會跌幾根長凳,上去找吃的。”
“哥,我咋不知道你小時候這麽皮呢?”隔壁的南夏恩突然出聲,直接把南秋朔醞釀好的情緒給吓沒了。
“你管我啊,趕緊睡覺吧你,明天有正事呢。”
“略略略。”南夏恩也難得生出幾分孩子心性,“誰讓你大半夜不談戀愛,還在這裏瞎聊天的。”
南秋朔羞惱的拍了一下牆壁,“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麽,睡你的覺吧。”
溫哲蒙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起身把燈給拉了。
夏天的農村,夜晚還算涼爽,兩個人摟在一起也不會覺得多熱。
南秋朔有心想做點兒什麽,緩解一下情緒,但奈何這房子不隔音啊。
溫哲蒙似乎察覺到了,又把人往懷裏摟了摟,淺淺的在壞小孩的鼻尖,唇角落下輕吻。
“睡覺吧,明天不是還要帶我去見爸媽嗎?”
南秋朔熄火了,在這裏,要做點兒什麽,也确實不太合适。
夏日的蟬鳴是很好的助眠白噪音,再次睡到這間他把自己關了一天一夜的房間裏,南秋朔心裏已經沒有了忐忑和痛苦。
有的只是他們家溫教授的懷抱,還要懷抱裏的暖香。
第二天,南秋朔一大早就起床了。
早餐是姨媽給他們送回來的,随之而來的,還有兩個工人騎着三輪車送來的兩塊墓碑。
當年沒錢,連墓碑都沒給他爸媽立一個,現在是該補上了,所以這些都是他交代姨媽幫他準備好的。
“等會讓工人師傅跟我們一起上去就行了,姨媽,謝謝你。”
姨媽眼眶酸澀,“說什麽謝謝,都是一家人。”
她比南秋朔的爸媽都要小幾歲,以前受過姐姐和姐夫的恩惠,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農村沒有的墳地沒有什麽規劃,南秋朔的爸媽就埋在了爺爺奶奶的的旁邊。
墓碑很重,幾人合力才擡了過去。
敲敲打打一陣,兩塊墓碑才算是立穩當了。
工人師傅還在開玩笑,“小南,你這現在立墓碑,以後你們兄弟找了媳婦兒,還得在孝子旁邊把媳婦兒加上。”
南秋朔也是沒想到,夏恩年紀還小呢,至于他自己的媳婦兒,旁邊站着呢,這麽大個媳婦兒。
“師傅,現在加名字能行嗎?”
工人師傅一愣,“可以是可以,你這剛才不說,現在立上去了,要再刻字就比較麻煩了。”
南秋朔福至心靈,“不麻煩,等會兒給兩位大哥包個紅包。”
兩個師傅這才露出真誠的笑意,“要加誰的名兒?”
南秋朔咬了咬唇,突然有些猶豫,他剛才就是一時興起,萬一人家溫教授不願意呢?
“加溫哲蒙,溫暖的溫,哲理的哲,蒙古的蒙。”溫哲蒙直接撿了一根樹枝,在旁邊的泥地上,一筆一畫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南秋朔愣愣的看着他,“這要刻上去了,以後可就抹不掉了。”
“榮幸之至。”溫哲蒙只道:“希望爸媽不要嫌棄就好。”
“加吧,爸媽肯定高興死了。”說話的是南夏恩,他也特別高興,哥哥和大哥不能領結婚證,但刻在了墓碑上,也算是一家人了。
南秋朔眼眶子泛紅,“刻吧,我爸媽會很高興的。”
他爸媽都是很開明的人,就算他們還在,他把溫哲蒙領回家,也只是會經歷爸媽的不解,然後逐漸釋然,再到最後的祝福。
絕對不會因為他喜歡男孩子,就影響家裏的和諧氛圍。
兩個工人師傅可不管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也不管這名字是誰的,反正收錢就開工呗。
“不怕姨媽看到?”溫哲蒙看着自己的名字一點一點的出現在南秋朔的旁邊,心情微妙,卻難掩激動。
他也說不上到底是在激動什麽,這種情緒對他來說,有點兒陌生。
南秋朔搖搖頭,完全不在意,“姨媽雖然也是長輩,但是我要跟誰在一起過一輩子,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溫哲蒙心髒忽然猛跳了起來,似乎突然明白了剛才那點隐秘的激動是為什麽。
要過一輩子,這是他們家壞小孩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還是在爸媽的墓碑之前。
今天的壞小孩很乖,給父母立了墓碑,掃墓,燒香,放鞭炮,然後又拉着溫哲蒙,規規矩矩的拜了拜。
他沒像溫哲蒙那樣在墓碑前說點什麽,他什麽都沒說。
只在最後,單獨拉着溫哲蒙在這墓地前,坐了整整一個下午,溫哲蒙也都陪着他,把肩膀給他依靠。
日落西山,南秋朔才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喂,溫教授,你這上了我爸媽的墓碑,成了他們的第三個兒子,以後可就跑不掉了。”
溫哲蒙拉着他的手,鄭重其事,“求之不得。”
南秋朔笑了,一臉的輕松和愉快。
剛回家,姨媽家的外孫子就來了,姨媽結婚早,有個女兒跟南秋朔差不多大,結婚也早,孩子都五歲了。
五歲的娃娃,抱着一架比他還長的電子琴,“表叔,外婆說你很會彈琴,你可以教我彈琴嗎?”
南秋朔愣住了,目光下意識的避開那把在他眼裏很劣質的電子琴。
小孩兒就那麽抱着琴,目光執拗的看着南秋朔,“表叔,我想學彈琴。”
他也抱了興趣班,但是一個禮拜就一節課,每次布置的聯系作業,他都覺得太簡單了。
他想學難一點的。
爸爸媽媽也說了,只要他能在十歲之前拿到縣城裏比賽的一等獎,就給他買一架大鋼琴。
南秋朔張了張嘴,手指也有些微微發抖。
當年,他想學樂器,除了撿到的那一支哨笛,爸媽給他買的第一件樂器也是電子琴。
溫哲蒙拉住他的手,穩了他的心神,給了他支撐,讓壞小孩不要害怕,不要緊張。
然後,他又蹲下,看着小孩兒,“能告訴叔叔,為什麽想學彈琴嗎?”
“好聽呀。”
小男孩東張西望,看到一條長凳,然後用袖子把長凳擦了又擦,直到完全沒有灰塵,這才把他心愛的電子琴放了上去。
“叔叔,我彈給你聽呀。”
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需要大人的同意,想彈就彈了。
小男孩兒就是一個妥妥的初學者,一雙小胖手也顯得有些笨拙,可是他的目光卻是堅定的,看着鍵盤的神情也是喜悅的。
就在這農家小院兒裏,五歲的男孩兒,開了他人生中第一場演奏會。
從小星星彈到歡樂頌,再彈到致愛麗絲。
南秋朔眼眶紅得吓人,雙手也顫抖得厲害。
“哥。”南夏恩有點兒擔心,這七年時間,他再也沒見過哥哥彈琴了。
溫哲蒙從牽着他,到半摟着他,再到現在,直接把人抱在了懷裏。
“沒事沒事。”他低聲安慰着,“不想聽的話,我們再出去轉轉,晚一點再回來。”
總不能把孩子給趕出去,孩子又沒做錯什麽。
南秋朔唔了一聲,沒有說出話來,這時候琴音漏了拍,随即就停了下來,他下意識的看過去。
“表叔,我這裏不會彈,我怎麽都彈不好,你能教教我嗎?”小男孩兒的聲音帶着一點點苦惱
南秋朔的目光從鍵盤上挪到小孩的臉上,小男孩兒的目光幹淨純粹,帶着期待,執着的看着他。
他看着他,忽然目光有些渙散。
仿佛突然間回到了二十年前。
小南秋朔一只手拿着哨笛,一只手執拗拉着媽媽的衣角,站在樂器店門口不肯離開,一定要媽媽給他買鋼琴。
媽媽溫柔又耐心的跟他說,爸爸的事業正在起步階段,買鋼琴要花好多好多的錢,暫時沒有那麽多錢給他買鋼琴,等有錢了再買。
小南秋朔挂着兩行淚,不吵也不鬧,就那麽安安靜靜的哭着,仿佛今天不給他買鋼琴,他全世界的天都黑了。
樂器店的店員也出來交涉了一陣,告訴他,初學者可以先不用買鋼琴,買一架實用的電子琴就好,也得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堅持。
買鋼琴很貴,如果不能堅持,就是在浪費爸媽辛苦賺的錢。
小南秋朔在雙方輪番上陣的溝通下,終于妥協了,買了一架500塊錢的電子琴回家。
之後,無論是南秋朔的爸爸媽媽,還是親朋好友,都沒人認為他能堅持下來。
因為小時候的南秋朔很皮,說句熊孩子也不為過,爸媽也給他報了不少興趣班,什麽畫畫,街舞,跆拳道,沒有一件是堅持下來的。
但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一年過去了,小南秋朔,小小的手,越來越靈活。
到第二年的時候,他已經能代表幼兒園大班出去參加比賽了。
拿回來了一個又一個的獎杯和證書。
南秋朔的爸媽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家的熊孩子,似乎真的有那麽一點音樂天賦在裏頭。
在南秋朔上二年級的那年,南爸爸事業發展起來了,家裏的經濟情況寬裕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南爸爸和南媽媽拉着他的手,再次走進了那家樂器店,帶走了他兩年多以前就看中的鋼琴。
之後的日子,南爸爸和南媽媽不管再怎麽忙碌,每天都會抽半個小時聽他們的兒子彈鋼琴。
盡管兩個都是從農村打拼出來的年輕人,完全聽不懂這些所謂的高雅曲調,但他們就是覺得兒子彈琴最好聽。
南秋朔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還不到十二歲,考了鋼琴十級,之後,他逐漸不滿足只彈鋼琴了,開始涉獵別的樂器。
從吉他,貝斯,開始,到架子鼓,那時候還嚷嚷着,長大了要組建自己的搖滾樂隊。
再後來,他又突發奇想,覺得小提琴和二胡也不錯,想試試看中西樂器的對比,再後來,甚至是古琴,他都能來上兩曲。
在他上高一的那一年,第一次提出以後想考音樂學院,他在樂器上的天賦,是南爸爸和南媽媽都沒有想到的,兒子能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當然要大力的支持。
再之後.....
“南南,南南。”溫哲蒙有些焦急的輕喚着他的名字,“南南,我在這裏,你看着我。”
南夏恩也被哥哥現在的樣子吓到了,“哥,咱們不聽了,我把他送回去,你不要緊張,或者,你想哭就哭吧,我和大哥就在這裏,陪着你。”
他從來沒有見過哥哥哭,就算他們最窮的那幾年,哥哥每天打幾份工,回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都沒有見過哥哥哭。
可是現在,哥哥的模樣,實在是讓他揪心,他寧願哥哥能真的哭出來。
南秋朔赤紅的雙眼,含着的眼淚終于決堤。
哭泣是無聲的。
農家小院裏,氣氛莫名染上了一絲悲涼。
南秋朔把腦袋埋在溫哲蒙的肩膀上,淚濕了他整個肩頭,整個人都特別的無助。
溫哲蒙心疼得難以言表,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麽樣去安慰他的壞小孩,只能默默的陪着他,讓他哭,讓他發洩出這些年所有的心酸和委屈。
或許,只有哭過了,才能真正的走出來。
彈琴的小孩,眼神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表叔哭了呢?
是他彈得太難聽了嗎?
“表叔,你不哭好不好。”小男孩跑過來,伸出小胖手拉住南秋朔,“表叔,是我彈錯了,惹你不高興了嗎?”
他見過有同學彈得特別難聽,最後把老師氣哭的。
南秋朔哭得特別狼狽,但還是很快就停下來了,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哭過,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而已,在曾經那些最無助的歲月裏,讓他明白了眼淚是十分無用的東西。
只是這次,他哭過之後卻覺得心裏頭暢快。
或許,只是今天這個五歲的侄子和五歲的他似乎重疊了。
溫哲蒙給他擦了擦眼淚,又喊夏恩幫忙接盆水,壞小孩現在需要洗個臉。
南秋朔洗了臉,rua了一把小侄子的腦袋,“乖,你沒有彈錯,你彈得很棒,我就是被你的琴聲感動了,所以才哭的。”
小孩兒的眼睛一亮,“表叔,那你可以教我彈剛才我彈錯的那一首曲子嗎?”
南秋朔的目光,緩緩的落在了那一架電子琴上。
今天下午有點兒事情耽擱了,所以來晚了一點。
最後沒多少內容了,我看能不能熬個夜,給大家寫完。
大家可以明天起來再看,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