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快到樓下的時候,林琳停住腳步,看着前面正在争執的一對男女,背對着她的是吳未,這她想認錯也沒有可能,對面的女孩身材嬌小,被吳未遮住了大半,看不出是誰。
那女孩情緒似乎十分激動,伸手拉吳未,被他掙開後打了個趔趄,一個錯身,林琳看到那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謝安琪。謝安琪這時也看到了林琳,臉上陡然現出一種奇特的表情,似怨似恨,不過也只是一眼,下一秒的時間,她如同魚雷一般,把自己發射向了吳未懷裏,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下吳未的脖子吻了上去。
吳未措手不及,被親了個正着,反應過來以後就趕緊手忙腳亂扯下八爪章魚般的謝安琪,怒聲嚷道:“你瘋了嗎?到底想幹什麽!”
因為失去了重心,謝安琪癱坐在地上,不過仍然仰起甜美的面孔吃吃笑道:“你不是老說當我是妹妹嗎?你妹妹可會這麽親你?”
吳未淺棕色的皮膚開始泛紅,正要開口訓斥,背後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琳琳,看到這一幕,你确定還要跟我撕毀合約嗎?”
聽到這個聲音,吓上一跳的不止是吳未,還有本來正呆呆看着吳未和謝安琪的林琳。回頭看到趙學農,林琳驚怒交加:“你跟蹤我?”
趙學農似乎已經平息了怒氣,并且心情還不錯,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看戲般閑閑欣賞着眼前的一切,慢慢搖頭道:“我只是想起還有東西落在你這裏忘了拿走,跟上來後不想卻看到這一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他說的雖然是道歉的話,語氣裏卻全然沒有道歉的成分,林琳聽到後十分氣悶,可偏偏又無話可說。
趙學農看看吳未,又看向林琳:“他就是你現在跟的人吧,不錯,但顯然有強勁對手,你仔細考慮一下吧,歡迎随時回來找我。”
林琳杏眼圓睜瞪向趙學農,正在措辭反駁,趙學農又自顧自從她手中抽走協議書,折疊後放進口袋,仍是氣定神閑地說道:“你要撕毀協議,我就滿足你的願望,不妨礙你前程,但是這兩年你也不容易,那張卡裏的錢就算補償占我占用的時間,當是青春損失費吧。”說完淺淺一笑走開。
那一笑溫文爾雅魅力橫生,卻讓林琳冷到骨子裏,回頭看向吳未,果然是一張鐵青的臉,定定地看向她,林琳心裏一沉正要開口,旁邊嬌滴滴的聲音先于她發出:“師哥,你打報告要結婚的人就是她?”
謝安琪邊說邊站起來,林琳聽到這話渾身一震,謝安琪看着她笑得更加得意:“遺憾吧,可惜天公不作美,居然在這個當口讓師哥知道你出賣自己做人家情/婦。居然還有臉帶着自己老娘一起住在師哥家裏,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兒做婊子,母親還敢理直氣壯地不給我開門,可見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給我閉嘴!”這是吳未的聲音。
“啪!”這是林琳的巴掌聲。
幾乎在同一時刻招呼給謝安琪,謝安琪從小到大千嬌萬寵,何曾被任何人打過耳光,此刻一下子呆住了,捂住臉看向林琳,又看向一臉緊張用身體擋住林琳的吳未,眼中含淚撂下狠話:“好,你有種,咱們走着瞧!”說完頭也不回跑開了去。
吳未一臉焦急,看看林琳:“你先上樓,現在天太晚了,我得跟過去确認她的安全,有什麽事咱們回來再說。”說完後快速向謝安琪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林琳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這是只雖然纖弱卻十分有力的手,這只手洗衣、做飯、擔水 、寫字、畫圖、敲打鍵盤,立下功勞無數,但此時林琳卻恨不得砍了它。
它生平第一次打了別人耳光,謝安琪吹彈可破的臉頰頓時就顯現出了幾道紅痕,打過之後林琳馬上就後悔萬分:謝安琪什麽身份地位?那次丁逸的滿月宴上遇見之後,她就算猜也能猜出幾分。
此刻她逞一時之快打了她,必定會埋下隐患無數,她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如果牽連了母親,牽連了吳未,她是生是死又有什麽意義?
謝安琪雖然也是練過的,身體素質不錯,但又怎能和身高腿長的吳未相比,剛剛跑出小區正要攔車,就被吳未追上拉住,揮手示意出租車走開,吳未柔聲哄道:“這麽晚了打車不安全,讓保安把車開過來我送你回去。”說完招來門口的保安,把車鑰匙遞了過去。
謝安琪半邊臉腫了起來,大眼睛盈滿淚水:“你跟過來幹什麽?你不是護着她嗎?現在怎麽不過去護了?不怕我暗地裏叫個殺手直接把她幹掉?”
吳未苦笑着打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林琳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從來不跟人主動發生争執,但是她很孝順,你今天罵她母親是你不對,她因為這個才跟你着急的。”
謝安琪冷笑:“你好貼心呀,她想什麽你都知道?她跟我急?我還要跟她急呢!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從小到大,只有我打別人耳光的份兒,哪個敢動我一根指頭?”
吳未聲音放軟:“好好,謝大小姐這麽厲害,誰敢招惹你呀,今天這個虧不能白吃,我回去一定替你報仇,你今天就大人有大量,息息怒好不好?現在還疼不疼?附近有超市,咱們去弄些冰塊敷一敷。”
在兩人的關系中,謝安琪永遠是追着跑的那一個,吳未雖然待她比別的女生親近些,卻正如他自己解釋的,總是兄妹的感覺更多,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語氣輕柔,态度可親地同她講話,配上看向自己臉頰的憐惜目光,謝安琪一下子就洩了氣般地軟了下來,含着淚委屈地點點頭。
冰涼的觸感讓臉上的疼痛消逝很多,頭腦也慢慢清晰,坐在車裏,謝安琪看向吳未的眼神開始降溫:“你今天這麽待我,也不過是怕我回去告狀,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她!”見吳未一時沒有回答,更是印證了自己想法一般,猛地側過身來對吳未喊道:“到底是不是?”
吳未并沒有因此動容,看向謝安琪的目光仍然鎮定:“你說呢?你是我師妹,同校三年,同事四年,難道我安慰你幾句還要帶着別的目的?”
謝安琪咬着嘴唇,一臉悲哀地搖搖頭:“只是師妹?只是同事?”
吳未嘆了口氣:“安琪,很久以前我就跟你把話說清楚了,你在我看來就是妹妹,像晶晶一樣,如果有人敢欺負你,我第一個放不過他!可是跟像妹妹的人談情說愛,會有亂/倫的感覺,你明白嗎?”
得到早已聽過無數遍的說辭,謝安琪愈發沮喪,不過馬上又振作了精神:“好的,既然你對我真的沒感覺,我也不強求了。但這可是你說的,誰欺負我你都不放過,現在林琳打我這麽狠,算是欺負了吧?”
看到吳未張口結舌後又故作鎮定,謝安琪腦海裏閃過一絲報複的快感:“你不用遮掩,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大丈夫言而有信,咱們認識八年了,我八年最美好的青春都耗費在你身上,你對我總要有個交代。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算是給林琳贖罪。”
謝安琪在吳未眼裏是任性而單純的,天大的事發發脾氣也就過去了,但此刻她的笑容很奇特,像是等着圍剿兔子的獵人,神經緊繃而又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吳未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
謝安琪笑容擴大:“你不用緊張,不是讓你殺了砍了林琳,你也絕對舍不得,我不會那麽沒有自知之明。”
吳未社會經驗畢竟豐富一些,輕松一笑,至少面上顯得很輕松:“說吧,看我能不能辦到。”也不再為林琳求情,知道那樣只會加重謝安琪的怒意。
謝安琪突然正色道:“X省最近事故頻發,很多案子經年累月都沒有偵破。現在部裏正在研究決定派青年幹部去支援,本來名單裏沒有你,但是我覺得你還是積極報名比較好。”
聽出她話裏有話,吳未追問:“什麽意思?”
“幾年前你找到X省某市監獄獄長,給死刑犯做體檢,其中有一名囚犯不肯簽遺體捐贈書,那個獄長為了讨好你不惜動用私刑逼迫着他簽了名兒,你可知道?”
吳未聞言呆住,那次幫林琳的母親尋找腎源,有個馬上要執行槍決的囚犯配型成功,卻因為民族習慣問題堅決不同意捐獻遺體,他正打算放棄的時候,獄長又打電話過來說已經做通了工作,囚犯同意捐獻。當時喜出望外之際他也沒有細想,只是給了獄長一筆錢托他轉贈死囚家屬。
此刻回憶起來,獄長動用私刑也不是不可能,因為那個地方的少數民族極其迷信,他們認定人死了以後如果遺體不全的話,靈魂是沒辦法升天的,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答應捐獻器官。
看着吳未的表情,謝安琪知道他心裏有數,于是繼續講下去:“那個獄長,後來成了當地公安局的副局長,就在前不久,被人在車底安了炸彈,一家老小都被炸死了。”
吳未聽到這裏,任是再沉著冷靜也忍不住動容,心中大恸,顫聲問道:“案子有進展嗎?”
謝安琪搖搖頭:“進展不大,據調查應該是當地暴亂分子的報複行為,可是他剛剛上任副局長,還沒有開展具體工作,顯然應該是在當獄長的時候結下的仇,仇人是誰卻還沒有眉目。”
吳未隐約覺得有些不對:“死囚捐贈器官的事情,你從哪裏聽來的?”
謝安琪看着吳未的眼神極其複雜,愛、恨、怨、癡統統包含在裏面:“他以前的副手提供的線索,不過被我通過人壓下去了,這種消息傳出來,對你不太好。”接着馬上道:“所以現在最穩妥的方法,就是你自動請纓,去接替他副局長的位子,親自把這個案子破了。當然支援邊疆最短是一年,這一年之內如果有建樹,你将來的仕途發展絕對是如虎添翼。”
謝安琪臉上的腫還沒有完全消退,臉頰上隐約還有淚痕,可是一轉眼間哭哭啼啼的小女人馬上搖身一變就成了果敢能幹的女警官,角色轉換讓吳未感到有些不适,清了清嗓子後道:“所以,現在我為了替獄長報仇,也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最好的辦法就是申請支邊?”
謝安琪滿意地點點頭:“不過是一年時間,現在你是最年輕的處長,回來後仍然是最年輕的,說不定還能升上不止一級。”
“你呢?有沒有什麽打算?”吳未覺得事情遠不止如此,不得不繼續問下去。
謝安琪笑靥如花:“我作為你一手帶出來的師妹,作為你的助手,當然要跟你一起去呀。”
“如果我寧願名聲有損,也不願意去呢?畢竟我對獄長的所作所為也不知情不是嗎?”吳未試探着說道。
謝安琪收斂了笑意面沉如水:“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你都不答應,除非是被狐貍精迷住了脫不開身,你不去我一個人顯然沒有破案的能力,那就是影響我立功升遷,林琳不僅打了我,還影響我的前程,你說我會怎麽對付她?你信不信我只要摟着爺爺撒個嬌,她們母女明天就要從北京消失?”
他信,他當然信,謝安琪說的很對,他之所以放着林琳和趙學農不管,出來追謝安琪,就是怕她盛怒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胳膊擰不過大腿,有時候在該低頭的時候,男子漢大丈夫也不能不低頭,吳未并不是逞一時意氣的人。
片刻之間,吳未做出了決定:“好的,我明天就去打申請報告,那些動亂份子太可恨,就算獄長跟他們有仇,他一家老小又有什麽罪,死的太冤了!”說到這裏,吳未忍不住攥緊了拳頭,從特區回來後就脫離了一線,想到即将到來的戰鬥,心底蜇伏的熱血開始沸騰。
謝安琪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那就好,順便可以向政工把結婚申請要回來,這個當口結婚,太不合适了。”
遲到的祝福,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