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暖壺
暖壺
郭嘉煜當他默認，緩緩繼續道：“那時候大家都年輕，有些事情了解的并不是很清楚。現在都長大了，所以，以前那些事情也就都沒什麽參考價值了。”
聞唐第一次見郭嘉煜這麽認真的說話。他藏在桌子下的指尖都快要把皮肉摳破。
他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都沒有參考價值了，這是說他之前的表白也當作沒發生過嗎。
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麽。
“所以呢。”聞唐語氣冰涼，完全不像好商量的樣子。
郭嘉煜看到了他的情緒，他很心疼，從他第一次見聞唐之後他就知道，聞唐一定有事瞞着他，雖然之後兩個人相處還算不錯。
可不難看出聞唐對他一直有芥蒂。
這不是郭嘉煜想要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試探道：“所以，你可不可以當重新認識了我？”
這才是他一直想要說的。
聞唐以為他們會對峙，以為會說出什麽難以挽回甚至連同事關系都保持不好的話，可郭嘉煜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預估範圍。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郭嘉煜，對方眼眸黝黑深邃，神情篤定，并不像在胡說。
所以他說的過去沒有參考價值的意思是，讓他重新認識他嗎？
這樣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
郭嘉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耐心地等待一個回複。
聞唐此時心裏亂成了一鍋粥，自己一直堅持的某些東西似乎在這一瞬間出現了裂痕。郭嘉煜就這樣盯着他，他來不及面對那些。
他松了手指上的力，肩膀的緊張也明顯放松下來，露出了第一次主動沖郭嘉煜的笑，“沒關系啊，我都無所謂的，我本來也就是最近才算認識你。”
表面的平靜下藏的是波濤洶湧的猜測。
強忍的态度被郭嘉煜看穿，他又在心裏懊惱自己為什麽不來的更早一點。
如果早在三年前……是不是就沒有這樣的情況了。
可是沒如果。
郭嘉煜突然覺得現在說這些還不是時候。
起碼聞唐并不像準備好的樣子。
他趕忙制止了這一切，半開玩笑道：“也是，畢竟我現在更風流倜傥一些你說是吧？”
聞唐沒笑，雙手捏着凳子邊，“不記得了。”
此時門鈴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聞唐忘記了自己不是主人，一心只想逃離，趕忙起身去開。
是送鑰匙的物業，郭嘉煜剛才已經給打過電話了。
物業小哥看到聞唐後，還專門退了一步擡頭看了看門牌號，确認無誤之後才把鑰匙伸過來。
聞唐：“……”
物業小哥這次很有眼色，一句話沒說一溜煙就跑了。
聞唐回到餐桌時郭嘉煜也把東西都收走了，剛才那些對話就像黃粱一夢一般也跟着消散。郭嘉煜收拾完東西出來說：“該去上班了，我騎電動車，頭盔還沒到，不能帶你……”
“沒關系，我自己打車……”
聞唐謝過他的招待以後就回到自己家了。
……
“什麽！你竟然去他家還吃他做的飯了？！”任延山的聲音從手機裏炸出來。
聞唐立馬調小聲音，免得出租車大哥笑話，“你小聲點！”
任延山質問道：“不是，我就幾天沒和你說話你倆進展就這麽快了？說！到底還瞞了我什麽？”
聞唐聽到“進展”這個詞心裏忍不住跳了一下，當即反駁，“什麽進展！我和他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好嗎？”
任延山充耳不聞，此時的他感覺自己都要擁有女人的第六感了，他懷疑道：“你該不會還喜歡他吧？”
最近聞唐和他的所有話題，幾乎都圍繞郭嘉煜展開，這确實不得不讓人生疑。
聞唐自己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很多時候，他心裏都會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滋生冒芽。但此時被任延山戳破，就是另一種境遇了。
“不，不應該把，”聞唐沒有直接否定，“畢竟，起碼，他是不會喜歡我的。”
任延山看他這反應就知道他在猶豫，他也沒有排斥同性戀的意思，問道：“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男的？”
“他拒絕過我。”聞唐肯定道。
“高中的事兒有什麽好提的？”任延山拉回話題，“而且我問的不是他，是你。”
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聞唐被他問的被迫面對這個問題，如果在三年前，也許他會說是，但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他轉移話題，“不過今天吃頓飯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和做夢一樣。”
任延山嗤笑一聲，繼續等他回複自己的問題。
聞唐見繞不過，只好保持沉默。
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兩分鐘後聞唐還是沒說話，任延山見他一直不語，突然覺得自己确實有點咄咄逼人了。從這些小事中猜測喜歡本就不靠譜，自己如果引得聞唐再鑽牛角尖，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趕忙打斷聞唐走神的思緒，“得得得，別想了，這事兒沒什麽好糾結的，也沒個标準答案，大不了再觀察一段日子而已。”
“不過他今天說那段重新認識的話我倒是挺意外的，這至少證明他對你沒有偏見。”
不會因為你是男人而且向他表白過就有別的看法。
聞唐有氣無力說：“嗯，那最好了。”
這樣兩個人相處都沒什麽負擔。
任延山突然有了一個壞主意，他說話變得鬼鬼祟祟起來，“哎，我記得你以前說心理醫生說你這種最好脫敏治療，要不趁這個機會，拿他當一把工具人？”
創後應激障礙屬于精神類的疾病，而聞唐的誘因又是因為表白被拒。此時既然郭嘉煜不排斥他，那不正好是一個工具人嗎。
“怎麽治？”聞唐問道。
任延山問道：“他有觸碰過你嗎？”
聞唐放棄掙紮，“嗯。”
任延山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那你什麽感覺，PTSD犯了嗎？”
“犯病不至于，都是些不小心的擦碰，只不過下意識還是有點抗拒。”聞唐如實說道。
任延山抓住了重點，“有點抗拒但還是碰了。”
聞唐自暴自棄，“嗯。”
在這樣問下去還不知道要進展成什麽樣子，而且也馬上到了小太陽，聞唐打算扼殺了任延山這個想法，“這樣不太合适，他不知道我有PTSD，而且我很久沒犯了。那次只是應激反應，說不定我已經好了。”
“你也知道這病有複發概率的。”
“嗯，我知道。”聞唐下了車，朝大門走去，他看到了郭嘉煜的電動車停在那裏，他趕忙敷衍，“我會看着辦的，你就別操心了。”
“真的不考慮一下脫敏嗎？？”
聞唐直接挂斷了電話。
哎，這都什麽事兒啊。
……
也許因為早上突發的事件，聞唐一整天上課都心不在焉，還是郭嘉煜提醒了好多次，才避免出錯。
郭嘉煜幾次想和他說話都被聞唐一句軟軟的“你先別靠近我”推開。
他此時看着聞唐又提着暖壺逃跑，感到無奈，其實今天早上他所有話的意思就是說讓聞唐重新認識他一次，就這麽簡單的字面意思，僅此而已。
可聞唐看見他就和看見炸藥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這樣下去也不行，他只好擡腿跟上，問問到底怎麽了。
在他去找聞唐後，一個人慢慢走在了他身後。
聞唐聽着熱水灌滿熱水壺的聲音發呆，他也想了，也許自己确實有點草木皆兵了，郭嘉煜肯定不缺追求者，表白的場面也許早就見多了。人家大大方方說重新認識，自己卻唯唯諾諾揪着過去不放好像确實說不過去。
而且他們現在都二十一歲了，是成年人也是朝夕相處的同事，也沒什麽問題會存在交流困難。
正當他出神時，他感覺有一只微涼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随後被一道很重的力一拽——
撞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後腦勺上還覆蓋上了一只大手。
“嘭”的一聲。
聞唐吓得一縮，此時顧不上發生了什麽，他只感覺自己被溫暖包裹，他應該是被人護在了懷裏。
由于慣性的原因他的頭頂磕到了對方的下巴，會很疼的，可對方沒有吭聲。
他的呼吸突然有點急促，可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雙手就倏地松開了他。
郭嘉煜記得他說的“先別靠近”，但情況特殊也沒辦法了，松開人後立馬往後退了兩步。
他語氣染上一絲責備：“你打水都不看的嗎，暖壺都炸了！”
有時候受熱不均确實會出現這種狀況。
“我……”聞唐嘟嘟囔囔，他側頭看到了郭嘉煜身後地下的暖壺膽碎片，“我沒注意……”
他還沒從剛才緩過神。
郭嘉煜看他眼眶有些泛紅，嚴厲的語氣忍不住都咽了下去，“但凡來遲點你就傷到了——”
他還沒說完，一個嗲嗲的聲音就從門口響起，這個聲音不做他人猜想，肯定是樸婉，她看見這一幕連忙跑到郭嘉煜背後，“你這都被熱水濺到了！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
郭嘉煜往聞唐那邊一步，躲開了樸婉的觸碰，“謝謝關心，我沒事，不用了。”
聞唐聽她這麽一說才朝郭嘉煜身後看去，黑色的T恤上确實被熱水暈染了幾塊。
樸婉見被拒絕，目光直接轉向了聞唐，抱怨道：“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打水都不看的嗎？如果真的燙傷了人你負得起責任嗎？”
郭嘉煜擋在了聞唐面前。
聞唐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和自己隔着的一小段距離，心裏頓時說不上的五味雜陳。
樸婉見他護着聞唐，又打算張口，可郭嘉煜不給他這個機會，“我現在要看看我到底燙傷沒，男女授受不親還請你出去。”
他語氣直接，完全沒有平時和聞唐交流的那份耐心。
“你……”樸婉氣地直跺腳，最後沒辦法只好走出去。
她臨走前翻了一個白眼是給聞唐看的，可聞唐整個人都被郭嘉煜遮得嚴嚴實實。
樸婉走後，郭嘉煜才終于扭回頭來，他上下左右前後掃視了一遍聞唐後問道：“你沒事吧？”
聞唐擡手指了指他的腰，“你的背……”
“我沒事，熱水就濺在衣服上了而已。”
郭嘉煜怕他不信，想要撩起來給他看，然後被聞唐制止了。
“對不起，我……”聞唐有些說不出話。
郭嘉煜想伸手摸他的頭發，可最後還是忍住了，“你沒事就好。”
聞唐整個人還有點恍惚，他想起了一件事，看了一眼門口，說道：“對了，樸婉，她……”
他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話結結巴巴就是說不全。
郭嘉煜很有耐心，“她怎麽了。”
“她不太是個好女孩，”聞唐放低了聲音，“她抽煙，喝酒，還喜歡在背地裏嚼舌根，你別看她現在說話是這樣，她要是追你你不同意的話她可能就不是這個态度了。”
聞唐把自己知道的為數不多的樸婉信息告訴給郭嘉煜。
郭嘉煜看着聞唐急切的眼神，“你被她追過？”
“嗯。”聞唐似乎糾結了一陣才說出下半句，“她被拒絕後知道我不喜歡女孩子就變了态度。”
聞唐點到為止，“反正，你多注意點就是了，好女孩有很多，反正不是她。”
他變相地說出了自己不喜歡女孩子，其實這也是一種試探。全程他都看着郭嘉煜，如果郭嘉煜表情出現一絲不對勁，他都會選擇終止話題立馬逃離這個地方。
可對方似乎并沒有什麽情緒上的起伏。
在郭嘉煜眼裏，他這段話就是在說：好女孩有很多，她配不上你。
他不知道聞唐在說這些話時那個表情算什麽，低垂着眼睛，偶爾裝作無意看一下他，總之，算不上開心。
他很想告訴聞唐自己不喜歡女的，可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多，他怕聞唐不好接受。
“奧，随她吧。”
聞唐聽到這句話後，心裏的那種陰郁的感覺竟然漸漸在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