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物業
物業
聞唐不敢看郭嘉煜的手，可也許正是因為沒看，接過書包時指尖還是不小心擦到的對方的手掌。
他猛地一縮，将手藏在背後。
郭嘉煜背着光，把這小動作盡收眼底。
他又向前靠近了一步，聞唐低着的頭都快要抵到他的胸膛。
低低的聲音從聞唐頭頂響起，“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聞唐此時滿腦子都是郭嘉煜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他在背後摳着剛才郭嘉煜握過的小臂，聞言立馬擡頭，“不！不用！不……不順路，我自己回去。”
不順路？他怎麽知道。
郭嘉煜沒有拆穿他，應聲了“好”之後就低頭打車了。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郭嘉煜開門坐進去，把窗戶放下來，“這周六去貓咖吧，就當我請你，今天的活動體驗不怎麽樣。”
聞唐本來想拒絕的，這票是楊主管給的，本質上不關郭嘉煜什麽事，可一說貓咖，他有點猶豫了。
還挺想去的。
在他遲疑時，出租車就一溜煙開走了。
聞唐：“……”
這裏是一個公園，離聞唐租的房子也就三個紅綠燈的距離，看時間還不算太晚，聞唐打算走回去。
夏季的夜晚總是聒噪，街上車水馬龍，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可聞唐此時充耳不聞。
他一直低頭走着，時不時看看被自己掐紅的手臂。
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又或者他到底是怎麽了。
三年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可他卻失去了實感。
其實嚴格來說，高中時期他和郭嘉煜并沒有什麽交集，也并不了解。兩個人現在一小時說的話都比高中三年加起來要多得多。
三年前可以說是沖動，可三年後呢？
他之前一直以為是有當初的事所以他才會對郭嘉煜的言行舉止有些關注。
可他現在發現有時和郭嘉煜相處，他根本想不起三年前的事。
而且郭嘉煜有一些行為……很容易讓人多想。
比如在公衆場合護着他。
畢竟他是彎的，畢竟他曾經喜歡過對方。
人行道兩邊的自動提示聲響起，堪堪救回了聞唐不清醒邊緣的大腦。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想起郭嘉煜說他有喜歡的人。
又在自我腦補了。
聞唐擡頭，發現自己這麽久也不過才走了半個路口。立馬加快了步子，朝馬路對面走去。
他出神地太過專注，以至于身後不遠處一直有個人跟着也沒注意。
郭嘉煜插着兜靠在路邊電線杆上。
如果說在聞唐面前有所收斂的話，他現在笑得簡直合不攏嘴。剛才坐出租車兜了個圈又下了，他是不會留聞唐一個人走的。
聞唐一路上可沒少折騰自己的胳膊，一會搓一會揉的，時不時還要拿手捂臉，原地轉個圈然後憤懑地繼續往前走。
這所有的動作都盡收郭嘉煜眼底，他心情說不上有多好。
他三年前也這樣送過一個人回家，只不過當時的路都是穿街小巷，人流稀少，他不敢光明正大跟在背後，而對方，也沒現在這麽無憂無慮。
他很慶幸自己有機會再次走在他的背後。
郭嘉煜打開手機，在那個一直99+的群裏發了第一句話：[糖糖今天吃了一個棉花糖。]
随後有大概幾個人跟車：
[糖糖今天誇我漂亮。]
[糖糖今天說要和我約會。]
[糖糖今天要來我家。]
……
郭嘉煜不想做過多解釋。
他擡頭想看看聞唐磨磨蹭蹭走到了哪裏，可四下看了一圈，哪還有聞唐的身影。郭嘉煜一腳朝身旁路邊的欄杆踢去，提步飛速往小區那邊跑。
五分鐘以後，他爬上了樓。
他也顧不上自己氣喘籲籲就朝自家對門的貓眼看去，對方沒開燈。
以前是他回來的晚，不開燈也很正常，可是現在才晚上九點，當代年輕人基本上不可能睡這麽早。
郭嘉煜由于突然的激烈運動大汗淋漓，他拽起胸前的衣服擦了一把臉然後就掏出了手機。聞唐的對話框一直被他置頂，他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回，立馬給他發了兩人微信間的第一條消息：[你安全到家了嗎？]
見聞唐不回，然後是第二條，第三條……
聞唐此時剛脫幹淨躺在浴缸裏打算泡個澡，奈何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他只好伸手拿了起來。
他以為是任延山犯病，罵人的話都想好了，可一解鎖，是一個網名叫“Insly”的人發來的二十多條消息。
聞唐看着兩人之前沒有聊天記錄，問道：“你是？”
對方秒回：[郭嘉煜。]
聞唐：“……”
有點尴尬，當時直接删了對話框，忘了備注了。
他立馬回道：[我已經安全到家了。]
郭嘉煜：[你在幹嘛？]
聞唐：[……]
郭嘉煜：[在幹嘛。]
聞唐：[泡澡。]
拿着手機的郭嘉煜沒想到他這麽實誠，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
不過他現在一想，住在這裏一兩個禮拜了，也的确沒有見過對面的人，看樣子是時候去一趟物業了。
聞唐回完之後就把手機放在了一旁的毛巾上，定了十五分鐘的鬧鐘打算在浴缸裏眯一會。
……
隔天一大早，聞唐就來到了小區物業。
他其實已經欠了電費好幾天了，只不過最近有一點忙，白天幾乎不在家，晚上回來也是洗個澡就睡覺，就暫時把這個事兒擱置了。
直到昨天晚上洗完澡毛巾滑落導致他光着屁股瞪着眼找了好一圈後，他才意識到電對于新人類的重要性。
剛到物業就看到前臺被一圈人圍住，裏面似乎在争執。這種問題屢見不鮮，聞唐看都沒看就打算去繳費處，可他剛走了兩步，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郭嘉煜。
郭嘉煜一大早就來了物業聯系中介想退房，可沒想到當時的中介早就跑路了，簽的是三年租約，不到期根本不可能退的掉。
物業這邊也沒有辦法，畢竟合同上白紙黑字。
這個小區處于繁華地帶，雖說大部分都是單身公寓，但租的人不在少數。怪不得他當初租指定門牌號這麽容易，原來是對方着急轉讓這種死合同。
物業抱歉道：“目前您的生活質量沒受到影響，小區周圍環境也不錯，您為什麽非要退呢？”
“沒錢！”
物業：“……”
三年租金一下全繳，你和我說你沒錢……
郭嘉煜見他們不信，繼續打補丁，“而且對門太吵了！隔音不好！每天都影響我休息！”
物業陪笑臉，“麻煩問一下您對門的門牌號是？我們可以替您反應問題的。”
“六棟401！”
“我就是六棟401。”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看熱鬧的大夥立馬以聞唐為中心退散開一片地方。
郭嘉煜看着站在兩步開外的聞唐，“呃……”
“我吵到你了嗎？”聞唐語氣有點委屈。
“沒……”
還沒等郭嘉煜說完話，物業就着急出來表現，“這位住戶，如果您真的是六棟401的租客，麻煩還是照顧着點鄰居好，大家互相謙讓一下，你看，再鬧成這樣，也不好解決你說是不是……”
這裏圍着好多人。
“奧。”聞唐轉身就走。
郭嘉煜見聞唐頭也不回地離開，朝物業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就追出去了。
物業小哥不知為何，感覺身上出了一層虛汗。
……
郭嘉煜這次沒有追丢，幾乎是很快就趕上了聞唐，他不敢碰聞唐，只敢繞在他身邊，“聞唐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聞唐停下腳步。
郭嘉煜不可能說自己是以為他不住對面了所以才打算搬走，他嘟嘟囔囔半天，解釋道：“我就是……我就是被黑心中介騙了，來……”
“來什麽？”
“來……來撒氣的。”
“你是三歲小孩嗎？”聞唐聽到答案哭笑不得，索性也慶幸不是真的因為他。
郭嘉煜見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心裏的那點擔憂也消散了。他還以為，聞唐會直接不理他呢。
兩個人往回走，此時确定彼此是對門以後，感覺還挺微妙的。
聞唐淡淡問道：“你學校在B大，你怎麽來這邊租，或者回家什麽的。”
他記得以前郭嘉煜和他說過是B大的，雖然是一個市，但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坐地鐵都得一個多小時。
而且開學以後兼職什麽的更不方便了。
郭嘉煜跟在他身邊，看着微風拂起聞唐的劉海，“回家車票挺貴的。”
聞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幾秒，似乎是在辨別他這話的真實性，“由于車票貴，所以選擇了比買車票貴很多倍的租房子？”
“嗯。”
郭嘉煜見圓不回來，幹脆也就不圓了。
行吧。不想說算了。
說話間兩人就回到了住處，只不過聞唐左掏掏又摸摸，還是沒有找到鑰匙。他看着郭嘉煜智能鎖的防盜門，默默在心裏吐槽自己窮。
郭嘉煜見他又要返回去去物業，一把就把他拽進了自己的房間，“先在這裏呆一會吧，遲點叫物業送就行了。”
腦癱物業，不配聞唐多跑這一趟。
聞唐被拽的猝不及防，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郭嘉煜家裏。
放眼望去是很幹淨簡約的裝修，除了一些必需品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冗雜陳設。郭嘉煜熱情地給他拿來了拖鞋，聞唐不好拒絕，只好換上走進來。
郭嘉煜房子的布局和他的基本上是一樣的，所以不用參觀也知道哪是哪，他拒絕了郭嘉煜的參觀邀請，局促地坐在了沙發的一個邊角。
“那要不要吃點東西？”現在還早，郭嘉煜以為他沒吃早飯。
聞唐搖頭，“不了，我早上吃過了。”
“咕嚕嚕——”
聞唐：“……”
郭嘉煜笑了笑，“等着，我去給你做點墊墊肚子。”
二十分鐘之後，簡單的粥和小菜擺在了餐桌上。
聞唐看着這些，眼裏的驚喜藏都藏不住，“你還會做飯？”
“對啊。”郭嘉煜掏出了手機拍照，“只不過不常做，也沒人吃過。”
聞唐聽着，這麽說，他是第一個了？
“所以一定要發個朋友圈記錄一下。”郭嘉煜編輯了之後，點擊發送。
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對了，怎麽不見你發朋友圈呢？”
聞唐剛才在他發朋友圈的時候就悄悄取消了郭嘉煜的訪問權限，免得被質問，他喝了一點粥，“我，我很少發這些的。”
郭嘉煜在他對面點進他朋友圈大概翻了翻，問道：“怎麽樣，好喝嗎？”
聞唐點點頭默認，然後繼續把臉埋在碗裏。
郭嘉煜見他吃的開心，自己心裏也開心，他放下手機就這樣盯着聞唐仔仔細細把那一碗粥喝完。
聞唐全程不敢看郭嘉煜，直到最後飯吃完了，才敢擡頭。可剛一擡頭，就看到郭嘉煜挽着胳膊架在桌子上，臉上神情特別認真。
聞唐結巴道：“怎……怎麽了？”
“聞唐，”郭嘉煜特別溫柔地叫了他一聲，“我其實有個事一直想和你說，關于高中的。”
聞唐本以為他已經不記得高中那些事了，可此時這句話卻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維持的微妙的平靜。
他很抗拒這些，即使他的PTSD在第一次見郭嘉煜的之後再也沒有犯過，可這并不代表他願意和郭嘉煜一起直視這些問題。
因為他不能确定結果的好壞。
可郭嘉煜此時又特別溫柔，給了聞唐不少安慰。
他沒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