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嗓音低沉沒有威脅性。
短短一句話，落在昭荷耳裏卻仿佛一道驚雷。
他怎麽會知道京都。
昭荷心中疑惑，又不能直接問出口，只能挑着眉頭，面帶不解地反問，“京都？”
伊凡淡淡地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說過。”
第一次見面……
在肯科山谷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說過京都這個詞啊。
昭荷低着頭，不被視人的面色很沉重。抱着盒子的手抓得很緊，盒子上古樸的紋理刻在掌心，有些疼，卻讓勉強地保持冷靜。
她細細回想着過往的事情。
忽然靈光一閃，想了起來。
和伊凡的第一次見面。
應該是她剛穿過來的那一天，在會館。
當時沒理清思緒，頭暈目眩的她的确抱着一個男人的腿，在迷茫中說出過京都這個詞。
果然是禍從口出。
昭荷在驚天霹靂中茫然了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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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擡起頭，對着伊凡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笑容很輕松。
“我想起來了，原來殿下說的是京都啊。是這樣的，我……從小就有這個怪癖，喜歡給住的地方起名字。一個星期換一個，前幾天和哥哥通信的時候，名字剛好換成了使館。”
她的思緒仍然有些亂，但也知道無論怎麽樣都不能承認。
伊凡靜靜地聽着她辯解，等她說完了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話。
“父兄必有重謝。”
是她在會館失去意識的最後，說過的話。
他的記性可真好。
父兄必有重謝，京都她的救命恩人，父兄自然會奉為上賓。
可現在的昭荷，父親在她十歲的時候抛棄了她，兄長昭琛是個廢人，怎麽來的重謝。
那時候大腦暈眩，記憶又亂，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都是漏洞，一起擺出來就是呈堂證供。
她只能做個破落賴皮，打死也不認。
昭荷伸手斂了斂掉落在耳畔的黑發，笑容淡定地說，“殿下記性真好，那時候失去意識随口說出來的話，殿下居然還記得，不過那種狀态說出來的話，應該算不上什麽吧。”
就像喝多了酒，人都迷迷糊糊了，話又怎麽當得了真的。
昭荷忽然就覺得當時意識不清醒也不壞，雖然說了不該說的話，但都可以推到意識混亂上面去。如果當時意識清醒，說不定她還沒法子轉變身份，下定決心求救。
她松了一口氣，擡起頭抿唇對着伊凡很淡然地笑了下。
眉眼彎彎，輕快又單純。
伊凡在她的注視下，眸色深了神，緩緩再開口。
“藍星一共有七萬六千四百本古籍，沒有一本提起過你所說的藥草。”
他聲音依然不大，聲調也很平穩。
精準的數字砸在昭荷的頭上，昭荷率先懵了一下。
她黑眸暗沉，抿了抿唇，想着承認的後果，決定垂死掙紮，“殿下說不定有遺漏呢。”她咬着唇，慢慢地又篤定地說了一遍，“畢竟八萬本古籍，殿下看漏了一本也有可能的。”
七萬六千四百本古籍……
平常人哪裏看得完，又怎麽可能記得住。
她說完最後一句話後沒有再開口。見到伊凡在看自己，噙着淡然的笑意與他對視。
伊凡平靜地收回視線。
“古籍沒有藥草的記錄，但有關于京都的記載。”
昭荷緊咬着唇，手死死地抓着盒子，像抓着救命的稻草。
“藍星上千年的歷史中，只有三個朝代的都城叫做京都。其中一個朝代的史冊裏，出現了你的名字。”
不是大俞。
大俞風雨飄零，哪有功夫去記她的名姓。
昭荷知道。
是父兄的新朝。
“昭荷，太祖、太宗之妹适，生于俞朝長樂一十六年。性溫柔體，善而才具，名冠京華，有志于天下，元鼎三年之時為廢帝所遣之人追殺，沒于崖下。太祖、太宗皆痛，怒起，翻舊之朽室。”伊凡一字一句清晰地将絕密古籍裏的字眼念出來。
昭荷短短一生困于內宅，其實沒什麽好寫的，兩三行正史在情理之中。
而且她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出現在史書上。
但眼下這個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伊凡知道了什麽，在猜測什麽。
無論他說什麽，昭荷都不想承認。
只要承認了，作為一個異類，她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包容性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面對着帝國的領導人之一，她不敢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異類。
之前暴露自己是為了生存，現在遮遮掩掩也是為了生存。
“同名同姓的人一直都很多的……”
她還在試圖強行解釋。
一樁樁一件件下來，其實事情早就可以下結論了。
只是她不想承認，伊凡也沒有直接下定論。
他也知道昭荷在想什麽。
她生存的那個年代，對于異端的包容性極低，昭荷要自我保護也在情理之中。
伊凡沒有覺得她狡猾，也沒有生氣。
反而有些理所當然。
他不想再逼迫他承認了，其實承認不承認，與他想要的并沒有太大關聯。
就是話不太好說出口而已……
籌碼不對等的時候，有些請求的确不好講出口。
但伊凡決定放棄籌碼另尋生路了。
“其實你沒有必要害怕，我也只是猜測。”
“殿下……”昭荷被他這麽一回話就有些說不出話來，“殿下怎麽會以為我在害怕呢。”
伊凡沒有搭話，昭荷繼續說，“我只是覺得殿下的猜測是無稽之談而已。”
“我如果是史書上的昭荷，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幾千萬年了，怎麽還會在殿下眼前活蹦亂跳。”
伊凡說，“這就是我的疑惑。”
昭荷差點被他的耿直給逗笑了。
“殿下不要再講笑話了，雖然巧合很多，但的确不是真的。”昭荷慢慢舒出一口氣，“我看得古籍可能不屬于殿下的八萬本裏，或許是倚樓的，畢竟我也是機緣巧合碰到的。就像現在，在這裏碰見這個盒子一樣的巧合。”
“好的。”伊凡很爽快地應了一聲。
她不想承認，伊凡也沒有繼續強求。
反正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他妥協的速度太快，讓昭荷一時間沒有緩過勁來。
剛剛還在緊跟不舍的苦苦相逼，現在忽然就放棄了，昭荷覺得有些奇怪，成功來得太忽然。
不過，放棄了也好。
不管是真的放棄探索，還是暫時的妥協，或者說是已經下了結論懶得和她争了，都比繼續窮追不舍的逼問來得好。
她剛才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辯駁下去了。
再來幾個問題，她睜眼說瞎話都說不了，現在伊凡主動放手，她樂得輕松自在。就算以後他再怎麽覺得，說起來的時候她依舊可以不承認，反正她沒有點頭過。
心七上八下回歸到平地的昭荷一身輕松。
擡起頭入目的仍舊是草地，開口又問。
“那……我們繼續走？”
伊凡點點頭。
昭荷便再次起步。
這個地方的草藥的确有很多，當年昭荷在樹上見到的，這裏似乎都有。
昭荷搞不明白為什麽這些東西會長在這個星球，還有自己的百寶盒為什麽會出現在離藍星這麽遙遠的藍墨星系。
不過她沒有開口問。
從剛才的事情裏她再次篤定了少說少錯的真理。
反正百寶盒在這個星球和她化成灰的父兄沒有關系。
和她也沒有什麽關系。
而這片地方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草藥，和她也沒有關系，她暫時不需要這些東西。
“殿下是來找什麽的呀？”
“随便看看。”伊凡答。
昭荷：“……”
他這個謹小慎微的步伐，看上去可不像是随便看看的樣子。
“那我走得有些累了，在這裏等殿下？”昭荷提議說。
她是真的有點累了。
這片草地看上去不寬，可是走起來跟沒有盡頭一樣，一直走一直走壓根走不到邊際。
“那休息吧。”伊凡也停下了腳步。
總覺得這不是正經的公務。
昭荷不拘小節地盤腿坐在地上，拿出水來小口小口的喝。
“當年你想提高女性權利，現在你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伊凡忽然開口。
昭荷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沒有噴出來也卡在喉嚨裏，直接嗆着她咳嗽好幾聲。
“殿……殿下又在說什麽？”昭荷擦了擦唇邊的水珠。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想做什麽？”伊凡說。
“我想……”昭荷黑眸轉了轉，在伊凡的期盼下說，“回家。”
伊凡藍眸深沉了些，幹巴巴地追問道，“你沒有什麽理想嗎？”
昭荷坐在地上睜着無辜弱小可憐的眼神，仰頭看着他，“努力賺錢，成為最富有的人類算不算理想。”
“我……”伊凡将後面差點兒脫口而出的半句話吞下去，搖頭說，“不算。”
“那我沒理想了。”昭荷抿抿唇，有些無奈，“除了賺點小錢，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呀。”
她慢吞吞地将自己的實際情況陳述出來，“我體能弱，學習也不好，操控機甲沒戲，制造機甲也沒有希望。”
這個是實話了。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前段時間她就一直在想，後來發現在這個完美的世界，她只能當一個積極廢柴。努力賺錢，努力快樂過一生。畢竟這個世界的确太完美了，她好像也幫不上什麽忙。
伊凡聽着她說的話，眸色亮了亮。
“我有一個建議。”
昭荷将水放到一邊，疑惑地看着他。
“嗯？”
【小劇場】
昭荷：我想賺點小錢，成為富豪。
伊凡：我……
昭荷：嗯？
伊凡：沒什麽。（內心：qwq我能直接讓整個帝國都是你的啊，你為什麽還要去賺錢錢，星辰大海都被你承包了啊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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