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還沒等他胡思亂想,葉歆遙打着哈欠懶洋洋都走出工作室了,“書房有個小床,你去那湊合一宿吧。”

“……”楊一帆使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暗罵真是不要臉,什麽便宜事都敢想。

他動作太大,前面的葉歆遙猛回頭:“怎麽?委屈了?”

“沒,沒有!”冷冽的語氣讓楊一帆又回到了剛才被課程支配的恐懼之中,哪敢有問題,連忙搖頭。

而葉歆遙就是被在這幅蠢萌蠢萌的模樣逗笑了,一切嚴肅的僞裝就像是碎裂的面具,臉上笑意溫柔,笑聲低沉性感,讓楊一帆也情不自禁跟着傻傻笑了起來。

“謝謝歆姐。”楊一帆當然知道,這個節骨眼上葉歆遙選擇自己,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優秀,也不是因為兩人關系有多好,而是她根本沒有選擇。

但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她選擇了自己,并且對他如此悉心教導,他是發自內心地感激葉歆遙。

葉歆遙楞了一下,回了一句:“楊一帆,你不是我唯一的選擇,我有很多後路,我甚至可以讓宗堂反過來求我繼續帶他,但我沒有,我選擇了你,是因為你值得選擇,希望你能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在腦海中滾動播放,楊一帆猛然回過神來,他驚喜地想要跟葉歆遙确認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早就去睡覺了。

他內心狂喜,看着鏡子裏自己掩飾不住的笑意,差點在練習室裏翻跟頭發洩內心的激動與亢奮。最後還是不斷在內心默念明天的試鏡,強行催眠自己才睡了過去。

葉歆遙是被一陣叮叮當當的“交響樂”吵醒的,她本身有些起床氣,抱着枕頭氣哼哼出去,就看到楊一帆打了雞血似的,系着圍裙在廚房裏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葉歆遙眼睛當時就眯了起來。

楊一帆回頭,吓了一跳,手裏的鏟子差點砸腳上:“歆姐,你醒了,快過來,我做了煎雞蛋,煎香腸和烤面包。”

清晨的陽光灑在楊一帆的身上,整個人都散發着淡淡的柔和金光,他回頭沖着自己笑的模樣就好像天上墜下的天使,聖潔又恬淡。

葉歆遙閉了閉眼,沖着“天使”就吼道:“誰讓你做早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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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帆一個激靈,“咚——”

這次鏟子是真的摔在鍋裏了。

他瑟瑟發抖:“不、不能吃早飯嗎?”

“你見過哪個藝人大清早還敢吃油炸食品的?活着不好嗎?”葉歆遙掃了一眼廚房的兩份煎蛋煎香腸,再看看外面盤子裏全麥面包配花生醬,臉色唰地黑了下來,“你是打算一早上就刷滿別人一天的熱量?”

“我、我沒有,我以前也是這麽吃的。”楊一帆就像是做錯了事的狗子,委屈至極,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葉歆遙,“我錯了。”

他越是這樣,葉歆遙越想逗他,又說了兩句,看着楊一帆恨不得鑽進牆角的委屈巴拉的模樣,這才又哄了兩句:“行吧,這才第一天,今天下午營養師就會把你的菜單發給你的,以後就按照單子上的吃,不能多也不準少!”

“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還要一定吃夠,但點頭總是沒錯的。

葉歆遙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樣,笑着解釋道:“我可不想要一個病恹恹的藝人,還沒走兩三步就暈倒,誰還敢找你拍戲上節目。”

“不不會的,我身體很好的。”楊一帆趕忙秀了秀自己的肱二頭肌,但一想到昨天歆姐還說自己的身材一般般,立刻放下手,抿着唇檢讨道,“我不會讓自己營養不良的,今後我也會加時鍛煉身體的。”

不能吃這些,楊一帆也不知道吃啥,總之他先解了圍裙,乖巧等着吩咐。

“廚房櫥櫃裏有純麥片,冰箱裏有脫脂牛奶和雞胸肉,再煮幾個雞蛋,想吃什麽蔬菜也能煮一些。”葉歆遙回去洗漱,“少吃蛋黃,多吃蛋清,不用管我,待會我自己吃。”

葉歆遙再次出現的時候,楊一帆已經重新做好了早點,正襟危坐在餐桌前等着葉歆遙開飯。

葉歆遙進了廚房,發現煎雞蛋和煎香腸還在,順手端了出來:“怎麽不先吃?”

“等你。”楊一帆一邊說,一邊偷看她,局促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看着煎蛋還有些緊張。

“吃吧。”葉歆遙撒了些鹽粒,咬了一口香腸,有些涼了,但正好能入口。煎的恰到好處,一口咬下去,柔韌的腸衣被咬破,汁水在舌尖爆開,美味翻倍,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楊一帆呆呆地看着她。

“怎麽,不服氣?”葉歆遙挑着眉,“我保持身材是自律,想吃什麽吃什麽是随心所欲,有一天你也不靠臉不靠身材吃飯了,自然也能跟我一樣。”

“……沒、沒有,我沒想那麽多。”楊一帆後知後覺回過神來,他趕忙低頭呼嚕呼嚕吃着奶泡麥片,不敢讓葉歆遙看到自己因為被葉歆遙美色迷惑而爆紅的臉頰。

他發現,葉歆遙真的很有魅力,她無意識的一舉一動,對旁人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甚至只要一想到她溫柔的笑意,楊一帆的臉就控制不住的紅了。

網上的黑料果然是假的,這樣的葉歆遙哪裏需要潛規則別人,恐怕別人倒貼錢也想追求她吧。

試鏡在下午,早上吃完飯,葉歆遙載着楊一帆去了公司。

楊一帆得做個健康檢查,找專業的健身教練和營養師制定增肌和飲食計劃。

到了停車場,楊一帆早早就解開了安全帶,忙下車繞過去給葉歆遙開車門。

葉歆遙一愣,笑了。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露出繃得筆直白皙的腳背,擡手就能摸到楊一帆的腦袋頂。

“呦,借花獻佛。”

楊一帆紅着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蛋。

“有這個心就好了。”

葉歆遙目不斜視走在前面,楊一帆小狗似的搖着尾巴緊跟在後邊。

誰也沒注意到身後還躲着宗堂。

不知道宗堂什麽時候來的,但他此刻心情極其惡劣。

咬牙切齒地瞪着葉歆遙和楊一帆和諧的背影,腦海中不斷浮現着兩人剛才相處自然的場景。

他昨晚在葉歆遙樓下蹲了一夜,沒看到楊一帆出來。

早上又提前在公司堵着,沒想到葉歆遙這麽不避諱,這不等于昭告天下她昨晚把人帶回家了嗎?

宗堂昨晚沒睡,紅血絲都快成蜘蛛網了,此時目眦盡裂,更像地獄裏爬上來索命的厲鬼了。

好幾個路過的都被吓着了。

就連安保人員也緊握着腰間的電棍嚴陣以待好半天了。

宗堂緊緊閉上了眼,葉歆遙軟語跟自己将往後規劃、高興又接到一個新資源的語氣和神态幻燈片似的走馬觀花放映在腦子裏。

每一幀畫面,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

宗堂當然也去過葉歆遙的家,甚至葉歆遙還給他對過戲,但沒有一次是過夜的。

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和嫉妒讓宗堂怒火中燒,他自己都覺得沒來由,畢竟是自己先放棄的。

但看着葉歆遙一點留戀沒有地立刻找了“新歡”,宗堂胸口憋悶,難受的厲害。

果然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嗎?他們兩人這麽多年的交情就真的只是靠利益維系?

是不是只要能給她帶來利益,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

這麽多年,葉歆遙對他的好,其實都是在騙他?

難怪葉歆遙退出演藝圈這麽多年演技還這麽好,原來生活無時無刻不都是一場戲,自己一直都是她的工具人。

自己都被她騙到了。

他媽的自己還在糾結利用葉歆遙對自己的感情,其實兩人是互相利用!

先前的掙紮就像是笑話,更像是巴掌,狠狠扇在宗堂的臉上。

大半張臉都又紅又腫,火辣辣的,沒法見人。

本來以為自己是最獨特的那一個,其實都是沙灘上随處可見的一粒沙子,只不過每一粒沙子的形狀不一樣,抓在手裏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背叛感浪潮般湧上來,宗堂煩躁地一拳打在柱子上。

這可是水泥的,沒抹平,還有毛刺。

疼的宗堂一陣龇牙咧嘴,回頭瞧見好幾個保安小心翼翼又警戒地盯着他。

宗堂:“……”狠狠瞪了一眼他們,吸着涼氣捂着手上樓去了。

他直奔練習室,明知道可能會看到葉歆遙對着楊一帆寵溺溫柔的模樣,也明知道自己肯定會炸裂。

但他就是自虐地想親眼看看。

他想知道葉歆遙還能有多區別對待。

“楊一帆呢?”宗堂找了一圈,也沒在自由活動的練習生裏找到楊一帆,原本就陰沉臉色,更加難看。

“他不是被歆姐挑走了嗎?”被抓住胳膊的練習生縮着脖子,害怕。

“挑走就不用訓練了嗎?”當初的宗堂,即便被葉歆遙選中,也還在練習室學了大半年,才因為資源多了起來沒時間上課實現練習室自由的。

“歆姐帶着他去做檢查了,以後嚴格按照教練的訓練走,暫時不過來了。”旁邊一個大着膽子說道。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宗堂,他壓不住暴漲的怒氣,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把揪住說話人的衣襟。

“怎麽可能?他還沒出道。”

“我,我不知道啊。”練習生臉都白了,被按在牆上瑟瑟發抖,無比後悔自己的多嘴,急的都快哭了。

宗堂回頭,發現所有人都驚慌地看着自己,集體後退了一步。

再看看被自己壓迫的練習生,燃燒的怒火被突然澆滅,瞬間回過神來。

宗堂松開手,拍了拍後輩衣襟上被攥出來的褶子:“對不起,我着急了。”

您這哪裏是着急了,您這明明是要餓虎撲食了。

後輩哪裏敢計較,壓着哭腔搖頭:“沒,沒關系。”

但宗堂走後,練習室裏叽叽喳喳吵開了。

“你聽說了嗎?宗堂的調離申請被壓下來了。”

“真的?那他可完了,他為了保全自己把歆姐推出去擋槍,肯定是想着公司看在自己流量的面子上保他,結果公司根本沒插手。”

“什麽沒插手,公司都沒為他發聲,這還不能說明态度嗎?明擺着保歆姐了啊。”

“他還以為自己腕多大呢,不過是未成年的腦殘顏粉多了些,沒什麽用,雜志銷量都沖不上來。”

“留着歆姐,不知道能捧多少像他這樣的,真把自己當特別的那一個?”

“呵呵,他還不算特別嗎?經過歆姐手的,他是最慘的一個吧。”

“哈哈,還不一定呢。”

“還不一定?歆姐都挑了楊一帆走了,如果楊一帆出道,走的不就是他那個路子,好資源可不得都給楊一帆,你覺得他怎麽算?”

宗堂根本沒走遠,這些話全都聽在耳朵裏了。

這些人的猜測不對,他不蠢,也沒高估自己,他只是高估了葉歆遙對自己的感情。

他心裏有事悔恨,又是嫉妒,更多的還是恐慌。

別的地方也不想去,宗堂狠狠咽了口唾沫,直奔着葉歆遙地辦公室去了。

宗堂一路到了葉歆遙的辦公室門口,使勁推開攔着的葉歆遙助理,啪的一聲推開門。

“啧。”葉歆遙放下筆,擡起的臉上滿是嘲諷,“宗堂,你的新經紀人就是這麽教你禮儀風度的?”

“葉歆遙!”宗堂張嘴都能噴火了,他沖上前雙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葉歆遙,頗有霸道總裁範,“新經紀人?難道不是你壓着我的申請,不讓上面給我換嗎?”

“我?”葉歆遙嗤笑,“你想多了,背叛了主人的狗,就算想回來,你覺得我還敢要嗎?”

她嘴角上翹的弧度,充斥着濃濃的譏諷,惡意十足。

“你!”

“我怎麽了?”葉歆遙一點沒被他的氣勢壓住,從容地站起身,冷眼看着他,就像是在看叛徒,眼神厭惡又憐憫,好想離開她對他來說,就是悲劇。

“楊一帆是怎麽回事?”宗堂深吸口氣,他今天不是來跟葉歆遙吵架的,語氣這麽沖完全是話趕話,情不自禁的。

宗堂按着抽疼的三叉肋骨,慢慢平緩了喘息。

腦袋逐漸冷靜下來,他也覺得自己氣得莫名其妙,但就是控制不住。

“跟你有什麽關系嗎?”葉歆遙眯起眼睛,“宗堂,我覺得你應該再明确下你的定位,你究竟是以什麽樣的身份站在這跟我說話的?”

你的朋友!你的藝人!

宗堂張了張嘴,覺得這兩個答案都不滿意,梗着脖子不知道說什麽。

看着葉歆遙臉上淡漠和嘲諷的表情,心下一沉。

宗堂咬了咬後槽牙,不甘心就這麽放棄了。

初入娛樂圈時受到無數的屈辱,甚至還有人讓他跪下叫爸爸,他不能發火,還得陪着笑臉。

那麽艱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絕不能在這裏栽倒。

餘光瞄到桌上放的紙,最上面赫然是楊一帆的簡歷。

右上角楊一帆陽光帥氣,甚至略顯憨厚的笑容是那麽的刺目,幾乎要把宗堂的眼睛戳瞎。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宗堂眼睛有些熱。

他咽了口苦水,問道:“晚上我要去試鏡,你跟我一起去?”

這是先前談好的,宗堂演男三基本已經穩了,晚上就是走個過場。

“今晚?幾點?”葉歆遙裝模作樣翻了翻行程本,“哦,晚上我沒時間,送小帆去試鏡,你讓小張跟着你吧。”

在提起楊一帆的時候,葉歆遙的眉眼都溫柔起來,讓他立刻想起了昨晚親眼目睹的葉歆遙對着楊一帆露出的格外溫柔寵溺,甚至讓人一眼沉溺的笑容。

他的心髒就像是針紮一般,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疼,眼角的熱流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是真的要放棄自己了嗎?同樣是試鏡,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流量了,怎麽排也應該是送他。

嫉妒就像是野草藤蔓,瘋了似的狂長,完全包裹住了宗堂的心。

樹上的刺戳破了心,流出來的全是烏黑的一燒一個洞的毒液。

為什麽,憑什麽?

自己在葉歆遙手下大半年才勉強得到一個露臉的機會,根本不用試鏡的那種。

可楊一帆跟着她一晚上,就獲得被她親自接送試鏡的榮譽。

難道……不管在哪兒,自己永遠都是被忽略,被放棄的那一個嗎?

宗堂不是矯情的人,他媽媽是妓女,爸爸是賭徒,兩人在一起完全是湊合過日子,他就是意外。

宗堂從小就沒有家。

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個不足三十平的正方形箱子裏,媽媽要接客,爸爸從來不着家,不是喝酒就是賭博,回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拿錢。

拿不到錢就打人,打不過他媽就打他。

有幾次差點打死過去。

兒時的記憶即便刻意遺忘,但一幕幕卻還是清晰地刻畫在心上,永遠都跟着自己。

宗堂低頭,看着葉歆遙腦袋頂上的發旋,唇角微抿。

眼底的黯然神傷被隐藏在最深處,但肩膀還是抑制不住地顫了顫。

一滴淚光劃過,再擡起臉的宗堂俨然收拾好了所有情緒,将一切都壓在了心底。

但不管他僞裝的多快,都逃不過系統的高端攝像頭,甚至能把他的微表情清晰截圖,當成教材一幀一幀分析。

系統:“……”有些可憐。

葉歆遙:“呵,原主也很可憐呢,死了呢,遺照還被P了呢。”

系統:“……”

宗堂咬了咬牙,語氣軟和了下來,近乎于懇求道:“衆所周知嚴赫導演嚴格,今天的試鏡給他留下個好印象至關重要,你跟他比較熟,要是你能帶我去,他多少會看你幾分面……”

宗堂忍着羞恥,将自己的內心剖析給葉歆遙看。

他已經不奢望用親情牌挽回葉歆遙了,只希望葉歆遙看在兩人之前相處還算不錯的份上,把自己當成和楊一帆同等地位的藝人對待。

當然,如果能把他當做楊一帆的前輩,更好。

只可惜——

葉歆遙頭都沒擡:“你的行程,我知道,時間撞了,沒法送你。”

葉歆遙在楊一帆的簡歷上寫寫畫畫,明顯是在做标記。

看着和才藝相對應的密密麻麻的注解,宗堂終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葉歆遙擡起一張不耐煩的臉。

宗堂彎下腰,直視着他的眼睛:“當初,你對我,是放養的吧。”

雖然也給資源,也給關懷,但相比起來,一個是親生的,一個就像是仇人生的。

葉歆遙歪了歪腦袋,唇角漾着的笑意格外溫柔:“或許是因為我昨晚問他火了之後有什麽願望,他說……”

葉歆遙起身,湊近宗堂的耳朵,輕輕吹口氣:“不會背叛我。”

背叛?就像是兜頭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底板,宗堂就像是墜入無底的寒潭,唇瓣都褪去了血色。

他慘白着一張臉,哆嗦着下巴,努力好半天才幹巴巴說道:“你、你真的忍心毀了我的星途?”

“我也是不得已的,我有什麽辦法,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啊。”

“不,你有!”

葉歆遙盯着宗堂的眼睛,“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幫你?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更好地處理辦法?再往前推,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宗堂,你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你哪來那麽大臉跟我談這些年的情誼?這些年,我們有情誼嗎?”

晴天霹靂,宗堂沒想到葉歆遙當面竟然會說的這麽狠。

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半晌都緩不過神來。

這麽多年被葉歆遙簡簡單單否定,宗堂的心就像是被陡然挖開,血粼粼空蕩蕩的。

他暴露在葉歆遙對峙的眼神下,無所遁形。

宗堂踉跄着向後退了兩步,有一種拔腿就跑的沖動。

但看着葉歆遙失望的表情,他更多的還是想解釋,但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他帶着目的接近葉歆遙的,是他在日常相處中摻雜了利益的,也是他在出事之後第一時間把葉歆遙推出來擋槍的。

可做的時候不覺得,這些從葉歆遙嘴裏說出來,宗堂就覺得心好痛。

他不想的,如果可以,他也不願傷害葉歆遙。

“我不能放棄,我不能失敗,我不能有半點閃失,葉歆遙,我沒有辦法,我只有我,我走投無路了啊——”

這些幹癟蒼白的借口無力到了極點,葉歆遙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掏了掏耳朵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我回來,希望辦公室裏不要再有污染我眼睛的東西。”

宗堂瞳孔震蕩。

葉歆遙腳步不停:“——你這種叛徒,去哪裏都是被雪藏的命,在我這裏,得到的或許才是最公平的待遇。”

宗堂張了張嘴,木然地站在原地。

葉歆遙說的對,當時的他頭腦一熱,經紀人都坑了,誰敢要他?

別人笑臉收下,但轉身就會找個安全的盒子封印起來,他的這輩子就完了。

起碼,葉歆遙只不過是重心不在他這裏了,但資源還是沒扣下。

葉歆遙也不是背後給人穿小鞋,使絆子的人,她是最專業的、最公私分明的專業經紀人,不可能這點職業素養都沒有。

但——

宗堂踉跄了兩下,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苦澀又嘲諷的笑容。

兜兜轉轉,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宗堂出去的時候,葉歆遙的助理,如臨大敵地站在門外,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差點吓到。

“你,你怎麽了?”

“我沒事。”

宗堂甚至扯了一抹笑容,力證自己好得很呢。

可是,助理眼底的驚恐更甚了,甚至上手來扶他。

“小、小張呢?你臉色太差了,我叫他來接你吧。”

宗堂恍若未聞,拂開了助理的手,跌跌撞撞往衛生間走去。

隔間門一關,形成了密閉的空間,宗堂勉強回過神來,一滴眼淚無聲地順着眼角落下來。

僅此一滴,沒有更多。

他很小的時候就不掉眼淚了,因為他知道,掉眼淚沒用。

不僅沒用,還會被打的更狠。

想要的,都是要靠自己的雙手争取的。

拿不到的,卻是以後賴以生存的,那就不擇手段地搞到手。

從小,他都是這麽做的。

可現在,他難受的不是沒得到自己想要的,他真正掉眼淚的是——

葉歆遙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對自己的态度。

每當葉歆遙對自己露出厭煩和嫌惡的表情,宗堂就像是萬箭穿心,疼的他無法呼吸。

宗堂閉上眼,雙手捂着臉。

喘氣越來越快,心髒越來越疼,比小時候被打的遍體鱗傷還要疼一千倍,一萬倍。

“歆姐,這樣真的可以嗎?”楊一帆不安地拽着自己的休閑裝,很想現在跳車買件正式的西裝。

公司裏他放了一套,但葉歆遙不讓他穿。

還專門讓他買了一件這麽休閑的衛衣,下身還穿着來時候的牛仔褲,腳上一雙黑色帆布鞋,就差一個雙肩包直接去上學了。

這對導演,是不是太怠慢了?

楊一帆都能想到自己和歆姐被導演翻白眼的尴尬了。

葉歆遙帶着墨鏡開車,霸氣側漏:“沒事,保證你進得去劇組,你歆姐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楊一帆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沒想到還有可能卡在片場進不去。

但和楊一帆擔憂的恰恰相反,葉歆遙沒說謊,她跟這個劇組真的很熟,

熟到車子剛停下來,就有場工隔着玻璃跟她打招呼:“歆姐,來了啊。”

葉歆遙一邊注意着側方停車,一邊熱情回應道:“來了,試鏡開始了嗎?”

“!”楊一帆錯愕地瞪圓了眼睛。

“半個小時了吧,來的沒什麽好苗子,嚴導氣的出去抽了好幾次煙。”

“……”穿着不得體,遲到,還撞在導演槍口上。

楊一帆覺得,他們倆根本不用進去了,妥妥涼了。

“這是……”楊一帆還沒出道,場工當然不認識他。

葉歆遙瞄了楊一帆一眼,随口說道:“新帶的一個小孩,帶他過來見見世面,叫楊一帆。”

“你多久沒帶新人了?不容易啊,多久沒帶新人了?”

“哈,沒多久。”葉歆遙解了安全帶,下車就摘了墨鏡,搖了搖手就帶着楊一帆往裏走。

她不是沒帶過新人,只是很久沒人選第二條路了。

嚴導又不缺床伴,自然就沒送過來。

這是部古裝劇,試鏡地點選在了“小橫店”,放眼望去,全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物。

葉歆遙,墨鏡別在胸口,愣是把一字肩的衣服穿成了V字領,露出隐隐若現的事業線,昂首闊步向前走。

而楊一帆還是在電視裏看到過這麽大規模的仿古建築,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滿臉都是沒見過世面的好奇。

幸好他知道規矩,第一次來,眼神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多看一眼就得罪人。

束手束腳地緊跟在葉歆遙的身側。

“這不是葉歆遙嗎?她竟然還敢出門,不怕被打死嗎?”

“據說上次就被宗堂的私生飯堵了,都用上硫酸了,不過那幾個還是小孩,沒傷着她。”

“她這心理素質也夠好的了,要是我被罵成那樣,我肯定門都不想出,你瞧瞧,人家這大搖大擺的,就差搖旗吶喊,鞭炮長鳴了。”

“事都做了,還怕人說嗎?”

“也是,自己下海還不夠,拉着手下人一起,也是人才。”

絡繹不絕的污言穢語不斷鑽進楊一帆的耳朵裏,他臉色逐漸凝重,一點一點變得難看起來。

“宗堂沒來?他身邊那個是誰呀?長得還不錯?”

“長錯了能被葉歆遙看上?還宗堂呢,那不都是過去式了,倆鬧掰了吧。”

“新人帶過來幹什麽?不會吧,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很有可能。誰讓人有個會爬床的經紀人呢,嚴赫導演可是和葉歆遙合作過很多次了,直到現在有些片子還用着之前葉歆遙推薦的人呢。”

“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玩過的爛貨了,怎麽還……”

“哼,大概是活好吧。”

“你們——”楊一帆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忍不住出聲反駁,被葉歆遙拉了回來。

葉歆遙對着謠言臉色平靜,但對着楊一帆卻眯起了眼睛,不滿道:“想幹什麽?打架?”

怎麽可能,他哪敢在這地方撒野?

就、就是聽不得對方随便罵人。

“他們亂嚼你的舌根。”楊一帆是真的氣着了,兩腮都充血了。

葉歆遙斜了一眼他,那眼神就像是帶了鈎子似的,婉轉妩媚,楊一帆看的發呆。

“以後你要承受的罵名可要比這多多了,每一條都真的就像是昨晚趴在你家床底下聽來的,難不成你要一條條辟謠?一筆筆賬算過去?”葉歆遙擡手給迎面沖着她笑的搬箱子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又沖着楊一帆翻了個白眼,“你要是鑽這個的牛角尖,那咱們還是趁早歇着吧,我費恁大勁把你捧上去,你這心理素質一個受不了,給我從頂樓跳下來,我玩養成好玩呢?”

娛樂圈自殺的一年好幾個,還全都是在花一般的年紀。

楊一帆盯着她平靜的臉看了半晌,抿了抿唇:“我錯了。”

“那就好,就你這性子也要給我好好改改,你這張臉确實挺适合耿直人設,但耿直就是個人設,回去好好練練表情管理,下次要是再把沖動寫臉上,我就帶你去整個容,以後都別要表情了算了。”

楊一帆:“……”

“歆遙,你終于來了?”一個泡面頭,帶着黑框眼鏡的女人看到葉歆遙,驚喜地迎上來,手裏的水杯直接塞給旁邊的人,“幫我打點熱水。”自己則是拉着葉歆遙就往裏面走,“你再不來嚴導就要把這裏冰封住了,太可怕了,我都要回火星了。”

“劇本你看了嗎?我标黃色的那幾句臺詞我看着挺別扭,根據你的表演經驗告訴我,怎麽說才最符合人物氣質?”

楊一帆看的目瞪口呆。

這還是網傳的一個字都不能動的那個難搞的編劇嗎?

再看葉歆遙快速融入劇組,甚至嚴赫導演也對她笑眯眯的時候,楊一帆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抱了一條了不得的大腿。

楊一帆看着葉歆遙和這個說一句,和那邊接一段的如魚得水的模樣,呆呆站在原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哦,嚴導,這是我手下的新人,我帶他來試鏡。”葉歆遙拽着楊一帆,硬生生打破了屏障,好像連接起了兩個不在同一位面的世界。

一時間,衆人矚目。

楊一帆吓了一跳,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新人?”嚴赫是個四十多歲,有點像楊一帆的偶像,道明叔,但眉眼更加淩厲些,尤其是眉心溝壑不淺,沒表情的時候有些吓人。

他眯着眼睛打量楊一帆的時候,楊一帆就像是高考準備作弊卻突然被監考老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似的,手心出了一層汗。

“嚴導,我、我是楊、楊一帆。”

“……嚴導,放心,我還不至于給你找個結巴來。”葉歆遙一巴掌拍在楊一帆的肩膀上,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好好說話!”

“……”公開處刑,楊一帆更害怕了,但一對上葉歆遙凜然的眼神,咬着牙也得強撐着。

楊一帆咧着嘴:“嚴導您好,我叫楊一帆,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葉歆遙勉強給了個這還差不多的眼神,像是介紹自家孩子的家長似的,将人推到前面供大家觀賞,語氣有多看不上,眼底就有多得意和贊賞。

“小帆啊,別看不是科班出身,但聰明,有戲感,還不錯。”葉歆遙眼神暗示嚴導,“怎麽樣,給個機會讓試試?”

“我還以為你說的是那個……”嚴赫自覺失言,從善如流改口道,“你都發話了,這面子我還能不給。”

“那不用,還是要試鏡的,他演六皇子。”葉歆遙說道。

“這個呀,戲份不多但很圈粉,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眼毒,沒少看劇本吧。”導演看向楊一帆的時候,眼底倒是多了些懷疑,“六皇子不争不搶,腦子也單純,形象倒是符合前面的設定,只是這後面的深情……”

不知道為什麽,這孩子站在葉歆遙身後,就跟大型犬似的,傻乎乎的。

這角色圈粉,也招罵,但凡演不出觀衆想要的效果,角色魅力大打折扣,書粉過不去,這騙子也就有瑕疵了。

“放心吧,試鏡,不行了我帶回去。”她說這話的時候,信心飽滿。

導演拍着葉歆遙的肩膀,哈哈笑道:“看這口氣,是劃過重點了吧,行,我批批卷子。”

這兩人你來我往,說的高興,可緊張死了話題中心的楊一帆。

楊一帆面上沒什麽,但其實腳踝都在顫抖。

葉歆遙:“?”

楊一帆雙眼發直。

葉歆遙使勁推了一把楊一帆,低聲道:“想什麽呢?過去呀!”

楊一帆猛然回過身來,這才發現有個小姑娘已經在他旁邊站一會了,捂着嘴還在偷笑呢,見他看過來又重複了一遍:“楊先生,化妝間在這邊,請跟我來。”

楊一帆趕忙跟了兩步,但回頭發現葉歆遙還在跟編劇說話,猶豫了一下。

他輕輕拽了拽葉歆遙的衣袖:“歆姐,你不過來嗎?”

葉歆遙擺擺手:“你去吧,我還有點事。”

楊一帆局促地看了一眼葉歆遙,聲音壓得更低了,祈求道:“歆姐,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兩人對視,僵持了足足有三分鐘,葉歆遙落敗了。

葉歆遙沒好氣道:“你是沒斷奶嗎?化個妝我跟來幹嘛?”

楊一帆嗓子發幹發緊,使勁吞了吞口水才發出聲音:“謝謝歆姐。”

“謝,謝什麽謝,要你那兩句謝有什麽用?”葉歆遙嘴裏抱怨着,但卻跟編劇打了聲招呼,胳膊肘怼了一下傻大個,“愣着幹什麽,走啊!”

楊一帆抿着唇不說話,但剛才還緊張到抽搐的臉頰總算是舒緩下來,眼底甚至帶了笑意:“謝謝歆姐。”

“歆遙對這個新人還真是好呀。”編劇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感慨道,“我是沒見過葉歆遙還有這麽耐心的時候。”

“這個面相挺善的,是個好孩子。”嚴赫都已經轉過身了,聞言回頭又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關于宗堂,他跟葉歆遙提過無數次,這人不可信。

尤其是他看着葉歆遙的眼神,充滿功利和算計。

但葉歆遙一直沒放在心上,他也以為還要再等幾年,沒想到這麽快就流出本來面目了。

也好,省的苦心培養出來一個白眼狼的影帝,那才叫真正的虧本買賣。

兩人說了一會話,各自去忙了,誰也沒注意到身後牆角縮着一道漆黑的暗影,正是兩人口中議論的宗堂。

越看越生氣,越生氣越想看。

宗堂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他自殘似的不斷回憶着葉歆遙和楊一帆親密無間的細節。

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甚至還會幻想兩人一起過夜的情景。

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都讓宗堂心底像藏了一座活火山,随時都有可能噴發。

撕裂的矛盾已經折磨了他好幾天,閉上眼就是各種各樣的葉歆遙。

笑着跟他說話的,挑眉嗔怪的,偶爾投機取巧耍寶的,還有在他生病時着急又溫柔照顧他的。

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巨細無遺。

宗堂已經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出于對葉歆遙放棄自己後自己前途未蔔的害怕,還是——單純地不想和葉歆遙割裂關系。

這次試鏡對他尤為重要,宗堂提前了一個小時就到片場了。

片場工作人員不讓進,不管怎麽說都不放人,宗堂只好在甚至都找不到插腳地的小廣場熟悉劇本。

可楊一帆呢?試鏡都開始快一個小時了,葉歆遙帶着他姍姍來遲。

這還不算。

明明是個新人,卻跟着葉歆遙暢通無阻地進入了拍攝區。

要不是他跟工作人員有私下的交情,跟蹤都跟不到這兒來。

再聽葉歆遙推薦楊一帆的話,宗堂指甲狠狠摳進水泥牆裏,他只覺得自己是世界第一蠢貨。

他以為,葉歆遙對自己已經夠好了。

沒想到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在看到葉歆遙時有多驚喜,轉眼又看到楊一帆時就有多陰郁。

尤其是在看到葉歆遙對楊一帆幾乎百依百順的寵溺,宗堂氣的肺管子都差點炸裂。

化妝間裏一股濃郁的脂粉味道,葉歆遙聞不慣,就站在門口和嚴赫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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