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紅蓮部隊

紅蓮部隊

洛予伸手，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只怪物，反手撐着欄杆借力，将其摔飛了出去。

主控室裏一片安靜。突然，

“執政官紅場來電！”

議長彎腰走過去接通，畢恭畢敬地交談。

其餘人才漸漸回過神，驚嘆不已。

“我是在夢裏嗎，牛逼。”

“你們沒估算錯吧？這樣的美人也可以輕易擊倒……S級污染？”

“漂亮的反擊！”

*

長夜将盡。

無數星火，空氣裏同時漾開，無限延伸的懸浮車軌道在空中像一條條發光緞帶。七大星系同時收到了S級污染在人煙聚集的繁華城市爆發的消息，緊急會議一次次召開。懸浮車道被車流堵死。

這是第一次，S級污染爆發在繁華密集地帶。超過了三十分鐘。

即使首席星痕夏倫在這裏，恐怕也很難控制局面，只能幫助少部分幸存者撤離。

所以，當機械星系向星際發起人道主義求援時，被萬衆期待的夏倫，以“在T12不方便”拒絕。

“可人道主義救援不會有危險，只要遠程釋放導體……”

“這種事情也可以理解吧，爆發時間超過半小時的S級污染，誰去誰死！”

“支持夏倫！不是自己的命就可以讓別人送死？機械星系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及時疏散撤離！”

“別把夏倫和洛予那件事比好嗎！都不是一個污染程度！S級污染，你行你上啊！”

……

現場士兵接到了長官的通訊，

“将那個闖入者毫發無損地帶回來。”

“這不可能！”士兵剛說出口，就被長官打斷，

“機械星系最優越的紅蓮部隊會來全力協助你們，他們調出了頭部精銳，”長官道：“為達成目的，可以舍棄一切。”

“什麽目的？我不明白？”

“字面意思。最高執政官的指示，以營救那個闖入禁區的星痕，為最高優先級。”

士兵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通訊已經被挂斷了。巨大的蜂鳴聲從高空中傳來，他擡頭，看到十幾個通體血紅的人型從高空中落了下來。

是紅蓮部隊！士兵心中微微一松，正要跑去接洽，卻見那十幾個人連停都沒有停留，直接翻過警戒線，進了禁區。根本沒有合作的打算。

紅蓮是機械星系威懾着其他星系的最重要軍備力量。

它的編制人員只有數百，卻有着近乎恐怖的戰場壓制力，甚至戰無不勝。然而這數百人都是機械人，老舊的能源芯片注定它們只能使用有限的次數。

像執政官這樣有着長效芯片的發明，堪稱奇跡。

紅蓮的特別之處在于，它們是由同一個人發明并且訓練的。即使那個人後來離開了機械星系，而且發誓此生不再踏入半步。

但在機械星系，VIVI這個名字依然刻着深刻的烙印，再過一百年，也很難被忘記。

時常有人懷疑，與VIVI感情深厚的紅蓮部隊——如果有一天VIVI再次出現，而且站在機械星系敵對面，紅蓮部隊是否能公正無私地保衛機械星系。

“什麽派紅蓮協助我們，”士兵感嘆，“我們想協助它們，都追不上。”

“這樣的性格還真是和那位大人像呢，”一個男人在旁邊點了雪茄，“無論自身已經危難到何種地步，又要奔赴何種險境，都保持着常人難以理解也難以企及的驕傲。”

士兵連忙敬禮：“衛兵長！您說的是？”

衛兵長神色複雜笑着搖了搖頭：“執政官要求救援是嗎？幹活吧。”

如今再提起也只是徒增尴尬和不快罷了。

＊

“什麽是死亡？”

金斯特摘下漆黑的面罩，露出通紅的“皮膚”，他一邊走一邊悠閑地哼歌，“刺破青春的華美……”

“閉嘴，”旁邊的機械人道，“情報顯示這裏不止一處污染，S級污染催發了區域內其他獵犬的崩潰。”

金斯特一把抓住黑暗中襲來的身影，利落地給了三槍，“哦，看到了。”

“別模仿了，你的槍永遠沒有VIVI帥。等等！前面……”

同伴面露戒備，冷靜地慢慢靠近S級污染發生的坐标——金斯特卻已經從機械手臂拔出利刃，興奮地沖了過去，同伴忍不住冷靜爆了粗口，“傻逼。”

下一刻，黑暗中，金斯特的慘叫響起。分布在其他十幾個方位的機械人迅速出擊，最前面的幾個卻像是看到什麽恐怖的事，光速又退了回去。

洛予壓着眉心疲倦，“鬼叫什麽？”

“你還活着！”金斯特一臉震驚，被打了一巴掌随便扔在旁邊廢墟裏也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心虛，“我剛剛可不是攻擊啊……”

“此處污染您已經處理了嗎？”另一個機械人尖刀看起來就比他冷靜多了，只是目光裏掩飾不住的渴望走近，克制地低下頭，“那我們就……”

離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即使他們是機械星系昂貴資源，按規定不能在這裏繼續浪費。

洛予看出他們的不舍，主動轉移話題：“你們就準備待這裏聊天？唔，好吧你們是無所謂，但我還沒變成機械，這裏污染濃度……”

機械人尖刀這才注意到他一直不自然地坐在欄杆上，地上已經沒有污染痕跡了，怪物也恢複了人形，他卻一直捂着腹部。

尖刀機械眼睛睜大，“您受傷了？”

金斯特臉色一變：“這種程度的污染怎麽可能……”但他仍然蹲下身想要查看。

洛予松開手，完好無損，“只是有些累，犯胃病。”

棠紅走過來，彎下腰，“我背您回去。”洛予将手遞給他，他猶豫了一下，卻将洛予抱了起來，“……您不該給我選擇的權利。”

金斯特氣得牙癢癢，利刃在機械臂上躍躍欲試，給棠紅遞了個回去訓練室見的眼神。

“辛苦了。”洛予也沒在意，摸了把棠紅的機械腦袋，感覺有點鏽鏽的，手感不太好，他收回了手。

夜色之中，棠紅溫柔開口：“您指什麽？”

洛予垂眼，別開視線，看向旁邊亦步亦趨跟着的金斯特，“照顧這個莽撞的家夥一定很辛苦。”

金斯特好委屈，頭上金色的電線都豎了起來，但重逢的驚喜還是壓下了一切。

尖刀淡淡地冷笑了聲，瞥着金斯特，“如果不是仗着您當初幾分偏愛，早就把他扔出第一編制了。”

嘴上這麽說，但由于當年VIVI叛逃時，只有金斯特闖出了紅蓮基地偷了懸浮車想跟着跑，即使這些年金斯特在任務裏再沖動壞事，也從來沒人提出過把他下放。

洛予笑了笑，沒再開口，疲倦地閉上眼睛。金斯特不着痕跡地在周圍釋放了精神力屏障，擋住冷風和空氣中的污染。

尖刀冷靜分析：“你這樣不懂節制地浪費能源，要不了多久就報廢了。”

這次不等金斯特嚣張，旁邊其他機械人已經開口：“這次不算。”

“他不這麽做我也上了。”

“幹得漂亮金斯特，別搭理那個利益至上的機器人。”

尖刀：“……”你們就不是機器人嗎？

洛予睜開眼睛，感覺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像是有些煩躁，棠紅溫柔開口：“其實平時大家關系挺好的。”

只是偶爾會在訓練室打得要去維修報廢胳膊而已。

洛予“嗯”了一聲，熟練地從棠紅作戰服裏翻口袋，棠紅動作都僵住了。

其他人：“您需要什麽？我來搜身！”便宜棠紅了可惡。

一盒止痛藥果然藏在作戰服最下面的口袋。機械是不會痛的。但洛予沒有多問，打開盒子看了看生産日期，拆了三粒擡手咽了下去。

然後把盒子丢回去。

棠紅這才聲音不太平穩地解釋：“因為……因為那天晚上的事，之後我一直帶着。”

那天VIVI叛逃，蹲在窗戶上和他們道別，被流彈炸到。棠紅沖到了窗邊用力拍打碎了玻璃，聽到他嘶聲喘着氣聲音裏還有笑意：“給盒止痛藥吧，我要走了。”

此時突然提起往事，洛予眼皮都沒擡一下，又懶洋洋嗯了一聲，才說：“不用記這麽久。你在看什麽？”

後面一句話是對金斯特說的，這家夥的觀察射線都快把他來來回回探照二十遍。

金斯特擔憂開口：“你受傷了嗎？為什麽要……”

“這個，被你吵得心痛，”洛予面不改色瞎逼逼，見金斯特真的露出憤怒自責的表情，才有些無奈地接着說：“這都相信嗎？”

尖刀擡起頭：“醫療已經聯系好了，就在外面。”

“啊我剛聯系了我的維修師！”

“你傻*嗎，VIVI又不是機械，維修什麽……”

吵吵鬧鬧中，十幾人像觀光旅游一樣談笑風生地走出禁區。

他們是星系最強戰力，什麽樣的刀山火海都不足為懼。何況現在，紅蓮真正的精神領袖回來了。

*

無數媒體和軍隊都在禁區外嚴陣以待，醫療車綠燈長亮。

衆所周知，紅蓮的人不喜歡跟其他部隊的人共同作戰，理由是會被拖後腿，

因此，即使再焦急，沒有執政官的命令，他們也不敢沖進去。只能疏散了民衆。

周圍都寂靜下來了，即使是刻板印象中沸騰的媒體，此時都嚴肅沉默不語。一切都透着死寂。

“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根據星際法規定，現在我們必須要檢測污染濃度，會放開應急屏障，過程大約12s，請大家戴好防毒口罩。”衛兵長發言。

人們陸陸續續戴好了口罩或是面具，面露期待。

無形的屏障緩緩消退，已經經過大幅度稀釋的污染飄進來。士兵放出一只黑鳥。

天空中，黑鳥盤旋三圈，飛回士兵身旁，士兵伸手接住它，拿監測儀開始檢測。空中屏障重新打開。

“污染程度——正常！”

衛兵長臉上現出顯而易見的震驚和喜悅：“紅蓮部隊又一次完成了Impossible Mission（不可能的任務）！一小時救援！”

人群裏爆發出喝彩和歡呼聲，有人喜極而泣，戰地記者們也架好了鏡頭，準備着迎接英雄們。

沒人問起那個污染源怎麽樣。紅蓮部隊都是機械人，無一例外是獵犬。處理污染，當然只有擊斃。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天快要亮了。

第一縷晨曦的光輝落下機械星系這座繁華城市時，禁區終于有了動靜。

率先走出來的是以冷靜高效作戰聞名星網的紅蓮部隊尖刀，他提着一個人，随手扔給了旁邊的醫療，吐出一句：“污染源。有得救。”

醫療聽到第一句還有些猶豫害怕，到後一句，沒再多問，立刻将滿是血污的人扶上擔架送進救生車，連防護手套都沒來得及戴。

“什麽意思？一小時的S級獵犬不可能治療成功！就算他恢複了人形，也不該浪費醫療資源……”人群裏，有人激烈地異議，“我父親就是B級，他當初就……”

“你在質疑紅蓮？”緊接着走出來的是紅蓮部隊明星獵犬金斯特，他洋溢着和往日一樣的笑容，甚至比平時更加燦爛，“有趣。”

那人聲音低了下去：“我只是如實……”

有記者試探着開口：“難道官方已經研究出更優越的獵犬治療精神污染方法？”

醫療車裏驟然爆發出一陣歡笑聲和驚喜的歡呼。緊接着，剛剛還在衆人眼前昏迷不醒的“污染源”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擦幹淨了臉上的血污，露出正常人的面孔。

所有人都靜了一瞬間，似乎在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覺。直到有人喃喃出聲“miracle（奇跡）……”

聲音響徹頂上懸浮車道，不只是記者們按捺不住，其他星系趕來的援助部隊都滿臉通紅止不住激動地詢問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鏡頭下，七大星系宇宙各地都響着如出一轍的讨論聲音，獵犬學校宿舍樓兩岸猿聲啼不住，即使有人抱怨兩句擾民，也壓不住唇角笑意。

“黃金15分鐘”定律被打破了嗎……即使沒有星痕，超過1小時的S級獵犬依然可以被救援？

夏倫的社交平臺上出現了不和諧的嘲諷聲音，大多數來自機械星系。按照星際法，當聚居城市爆發大型污染時，距離最近的星痕有法律義務進行救援，不論星籍不論人種不論膚色。

在兩年前T12星系夏家一起污染事件中，也是機械星系的星痕趕去幫忙，才沒有釀成悲劇。

但這一次，夏倫不僅袖手旁觀，連裝作趕往機械星系的動作都沒有。

與此同時，鏡頭下，現場人群還沒有散去，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趨勢。連羲息執政官的金色懸浮車都出現了一秒。

最後一個出禁區的棠紅終于走出來，小心翼翼用精神屏障擋住外面的吵鬧和夜風。人們注意到他抱着一個人。

那人烏黑的頭發落在他赤紅的臂彎——是個人類。

“是……是他救了那家夥。”金斯特咽下“VIVI”，下颌點了點不遠處的污染源。

“他是星痕嗎？”記者們追問。

“嗯。”

記者們失望了一秒鐘又有些激動，“不是說超過一小時的污染，哪怕A級都很難處理嗎？至少需要夏倫閣下親自出馬也只有37.63％概率解決。這次S級更是希望渺茫……”

現場氣氛越來越熱烈，吵鬧得像是同時有上千萬說話雀同在一個盒子裏面。

“他是……”後面的等級還沒說出口，金斯特突然被噤言，郁悶看向那輛金色懸浮車。

不只是他，現場所有人都忽然被掐住聲帶一樣，緘默下來。

傳聞中，精神力強大到某種程度，可以控制空氣流動的方向，達到任何不可能的事。甚至讓一個人發不出聲音——所有的氣流擠壓都失去了控制。

同時讓一片區域靜默，簡直如同精神力控制的神跡。比起這種可能，人們更願意相信是他們的聲帶突然集體掉線。

而此時，一道低得不能更低的聲音，在這個靜默空間裏，清晰了起來。

“放我下來吧，棠紅。”

執政官的懸浮車亮起燈光，向人群抛下一條漫長的光柱，精準落在被紅蓮的人圍着的那個身影上。

長長的光柱中，細小塵埃浮動，像一場區域局部的雪飄揚而下。

讓全世界都在此刻靜默，只是為了聽到無虞的聲音。

——感動嗎？

洛予眯了眯眼睛，被光柱刺得有點睜不開眼，微微皺眉。

——傻逼嗎？

執政官懸浮車那道光柱以光速熄滅了。

金斯特終于感覺到禁制松開，在衆人還在愣神時，迫不及待第一個率先開口：“他是3S級別的星痕。”

另一個人同時驚呼出聲，帶着不确定的語氣：“洛予？”

洛予心頭微微一跳。

暴露這件事……對他來說會是好事還是壞事。但金斯特已經說出口，不可能再當着這麽多人面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