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S級污染

S級污染

羲息連忙消除機械化，從上面跳下來想要查看他的情況，緊接着卻被從腰間拔掉槍對準了太陽穴。他沉默了一下，才說：“你知道這樣我死不了。”

洛予咳嗽了幾聲，黑暗中開口道：“死可以威脅你嗎？”

羲息笑了笑：“我不怕死，前輩。”

“但是我會死，”洛予随手将槍調了個頭，“讓我離開這裏。”

“你先放下槍！”羲息壓着眉目間一瞬間慌張驚怒，幾息後，他才極力克制着情緒，誠懇開口：“我會送前輩走的……”

“……我一直很尊重前輩的意見。即使十年前要離開我。我不是都答應前輩了嗎？”

“你背後多少小動作，真的以為我毫無所覺？”洛予不想和他多說，別開視線，“讓我到T12星系。”

“T12？”羲息微微提高了聲音，“為什麽？這裏才是前輩長大的故土。不是K57更不是T12，是這裏，你難道忘了嗎？”

“我一刻都沒有忘，”洛予神色隐在夜色裏面，舌尖抵着臉頰，淡淡地回答：“你讓我在這裏背負上上千條性命。我怎麽敢忘？”

羲息沉默下來，過了幾分鐘，才說：“你剛才是真的想殺了我，為什麽不動手？”

“讓我離開。”洛予沒有回答。

羲息擡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意圖，慢慢往前走，“我們可以談談……”

洛予打開了保險栓。

羲息停住腳步，面色難看得驚人：“T12的人過來也需要時間，你清楚的，前輩。”

“我不想待在這裏，”洛予開口的時候抵着的牙床松開了，他感覺到久違的痛苦正在慢慢爬上來，那些他以為終于可以暫時擺脫的痛楚，“不管什麽地方，我要離開。”

羲息用同樣痛苦的目光注視着他，“我答應你，但不是現在。”

下一刻，洛予後頸涼了一下。

他倒了下去。

羲息立刻走過去拿掉了他手中的槍，這時候羲息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藏在背後的手在因為害怕發抖。

他擡頭冷冷看了眼部下，部下低着頭。沉默片刻他才說：“做得好。”

他剛才根本沒有勇氣去奪槍，即使在洛予狀态不佳的時候，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

洛予醒來時，機械星系正迎來黃昏。他沒有動，靠床榻垂着眼睛，手指不怎麽規律地捏緊，又松開。

智能AI機器人檢測到他醒來，順着綠色軌道滑了進來，“VIVI殿下。”

“洛予。”

小機器人歪了歪腦袋：“VI……”

“洛予。”

“VIVI殿下，”小機器人很堅持，“您應該吃點東西啦。”

洛予揪過小機器人，随手打開系統，把它稱呼代碼修改了一遍，然後重啓，滿意地拍拍它的機械腦袋。

小機器人電源燈亮起：“…洛予閣下，請跟我來用餐。”

“拆主板這種事你倒是一直很熟練。”羲息的投影出現在不遠處。

洛予視若無睹，直接走出去，對身後的聲音置若罔聞。

空氣中漂浮着靜谧光線，不遠處長餐桌上是擺盤漂亮的水果，售價高昂的極光蜉蝣——那是溫養導體的材料。

很多年以前，洛予也經常收到前男友的秘密禮物，偶爾也有匿名的神秘粉絲會送。

小機器人向他介紹：“主餐是奶油烤漆甜肉，切成了一片片肉質柔嫩深紅色外皮，還灑了奶酪點綴，星空菜卷心萬花筒，顏色鮮亮的蔬菜上塗了甜黃油和紅辣椒。”

“餐後您可以用一些溶金球，蟹粉和糖霜裹好的軟糯團子很受星網上小朋友們歡迎！是本年度最受星際幼兒園喜愛的甜點！”

洛予：“後面這句可以不用說。”

羲息拉開椅子，看向還站在門邊的洛予，“看在過往的份上，別在這裏和我鬧不愉快，好嗎？”

小機器人很不會看氣氛地拉着洛予往裏面走，貼心地将他當成了視力障礙者，為他引到椅子旁邊。洛予思索着這個機械腦袋是不是該換個智能些的型號。

羲息說了句“辛苦了”，然後拉過洛予肩膀，半強硬地扶他坐下。

“你會對機器人道謝？”洛予驚訝，眼裏有些許冷意。

“和你學的，”羲息在對面坐下，笑了笑，“想要博得你的好感，成功了嗎？”

洛予沒有擡頭，默默地吃了一點東西。坐在這裏讓他感到沉重。

“為洛予閣下打一杯檸檬水過來，”羲息也放下刀叉，指示小機器人去幹活，而後在洛予冷淡的目光裏，開口道：“T12星系對我們的邊境星發動了戰争，損失很慘重。”

洛予靜靜擡頭，不置可否。

羲息一直看着他，金色的眼睛仿佛和許多年前一樣，非人的冷酷之下，唯獨會待他耐心一些。

他才道：“指望我說什麽嗎？自作自受？還是惡有惡報？”

羲息無奈微笑：“就不能安慰一下？”

“那你得給我終端。”洛予接過小機器人給的檸檬水，指尖敲着小機器人的腦袋，頂着機器人迷茫的目光，同樣微笑。

“為什麽？”羲息拿出終端，“是交換條件？”

“安慰前男友的話，似乎只能跨星系終端交流吧。”洛予被小機器人氣鼓鼓抓住了手指，面無表情和那雙機器眼睛對視：“放手。”

羲息：“……”收回終端，“那免談了。”

“讓它松手。”僵持無果，洛予看向羲息。

羲息笑出聲，身為機械造物，他是七大星系最年輕的執政官，笑聲和許多年前并無任何改變：“只準你敲它，不準它抓你的手嗎？我的VIVI太不講理了，那你要和它道個歉了……”

洛予臉色忽然變了。

緊接着，羲息也意識到了話裏的敏感，神色難看了一瞬，很快如常地讓小機器人松開洛予。

但氣氛依然寂靜下來。

“我不是有意……”羲息想要解釋。他知道洛予一直介懷許多年前的那起彌撒像事件——在那裏戴着口罩道歉，差點被激憤的人群扯下口罩，彌撒像被人推倒，那天，無數媒體都在報道年輕的VIVI獨自面對人群時的狼狽，險些摔倒，被打斷道歉，被撞倒。

那天他恨不得自己真的死了。就像現在一樣。

“沒關系，”洛予打斷了他，深藍色的眼睛靜靜注視了他一會兒，

“你不必考慮我的感受，羲息執政官。我們不是朋友。”

羲息苦笑：“我無意刺傷了你，就也要刺痛我一次回敬嗎？”

洛予平靜道：“我是惡有惡報，你也彼此彼此。”

羲息咬牙：“你不是。”

“随便你。”洛予站起身，走出了門。

＊

深夜，小機器人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市區發現S級獵犬暴動，請立刻撤離，【紅蓮】會在半小時內趕到處理！市區發現S級獵……”

重重拍了一下小機器人腦袋，把它電源關掉，以免被SDI射線（對獵犬高敏武器）誤傷。

洛予披衣跑出去，周圍到處都是紅色的警報燈在閃爍。即使是最安全的執政官行宮，面對S級的暴動也不再安全了。

他連頭發都沒來得及紮，行宮衛兵長焦躁地維持治安，轉頭一瞥，一個長發的身影跑進了夜色裏面，黑色的發梢披滿了機械星系空氣中銀色月華光輝。

衛兵長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那個人回來了。

旁邊的士兵問他現在應該怎麽辦，要不要去街道幫忙。衛兵長神色掙紮：“去了也是死……【紅蓮】那幫人都不一定能處理。不知道哪裏來的S級獵犬？”

“那現在怎麽辦？”士兵有些惶恐，“我們……我們也要撤離嗎？民衆怎麽辦？”

到處都是警報器在尖銳地響，紅光照透了整個黑夜，仿佛一夜就從人間踏入地獄。

士兵聽到衛兵長低聲說：“Unless masses……（除非彌撒降臨）”

＊

“特效鎮靜槍打過了嗎？”新上任的機械星系議長皺眉看着屏幕裏那個發狂的野獸，“劑量是不是不夠？”

“已經用射槍打了超過五倍的量，”通訊那頭刺耳的電流音分外嘈雜，“而且15分鐘救援期已經過去很久了……”

一般來說，獵犬在初步精神污染失控時，有一定可能通過大量鎮靜劑控制下來。甚至，有過在第9分鐘，獵犬自主恢複神智的先例。

研究界借此提出“15分鐘救援”構想——只要在15分鐘內，使用武器注射大量鎮靜劑，任何獵犬都有一定幾率恢複神智。

但那是對低階獵犬。

議長額頭冷汗滑下來：“再撐一下，紅蓮部隊正在趕來的路上……繼續隔空釋放鎮靜劑……他不是你們的戰友嗎，你們可以呼喚他，嘗試讓他重拾理智……”

通訊那頭沉默了幾秒，才絕望開口：“您在開玩笑嗎？那是S級污染……什麽呼喚理智……”

議長面色難看：“總之不能讓他再往前了，位置就快到VIXI區了，那裏全都是權貴！”

“Fuck you！”那頭說完就挂斷了通訊。

就在主控室一片混亂的時候，畫面裏突然出現了異常。

奔逃哭喊的人群之中，有個人跑到了污染附近，極度靠近危險線。士兵們想要斥退他離開，他翻過欄杆直接跳進了警戒線裏。

“那是誰？”議長心煩意亂，“又要增加不必要的傷亡！”

負責監控的人将畫面放大。

屏幕之中，夜風吹開他黑色的頭發，蔚藍的眼睛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雪白的外套被狂風鼓開，烈烈響着。在一道攻擊襲來時他側身倒開，單手抓着斷裂的欄杆，迅速站上去，

細得生鏽的欄杆剛搖搖晃晃承受住他的重量，那個黑色的怪物卻已經向他撲過來。

議長下意識走過去，主控室裏所有人都面露不忍。

面對S級污染異化後的巨大怪物，他像夜色裏一只漂亮卻華而不實的白鳥，任何一場暴雨，或者斷裂的樹枝都能令他四分五裂。

欄杆依然搖搖晃晃。他似乎下意識地伸手擋在了前面，這個姿态會讓他從身體正面被撕碎。

眼睜睜看着美好在面前撕裂成血肉模糊，對鐵石心腸者，也是需要微微側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