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淩晨三點,正是睡眠深沉的時候。

公寓二樓樓梯右側的一間房間緩緩打開,一個清瘦身影從門內出現,很是小心地關上門,又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不一會兒,這道身影出現在餐廳小花園後方的一塊休閑空地上。

周矜羽将手機中觀看了無數遍的視頻打開,調成慢放,然後深吸一口氣,随着裏面的動作練習起來。

許是為了彌補身體上羸弱,其實周矜羽的領悟能力和記憶力都很好,在校期間一直是穩坐年級第一的學霸。所以他才敢嘗試能否在一晚上學會這些動作,而且這套操除卻領舞之外,其他隊員的動作難度并不大,只要配合節奏不走錯站位就好。

幾個小時後,天幕破曉泛起一縷熹微晨光。

汗水已将周矜羽的背後徹底透濕,他卻從未有如此酣暢淋漓的感受,多巴胺肆意湧出熏紅面頰,深喘的每一口呼吸都是對靈魂的洗滌。

從今往後,心口再也不會絞痛憋悶,可以放肆奔跑,放肆大笑,就連悲傷也可以盡情宣洩。

真是太好了!

啦啦操的基本動作他已經全部熟記,雖然做起來還不夠流暢完美,但再練練的話上場應該沒問題。

昨晚聽苗壯壯勸說時,周矜羽沒有一口答應,怕自己做不到,如今嘗試過後,便有了幾分底氣與勇氣。況且他已經徹底愛上了這種多巴胺恣意分泌的愉悅感。

周矜羽拿定主意,臉上不由地綻開笑容,眸光熠熠生輝。

就是要再找輔導員說一下,希望他不會怪罪自己出爾反爾。

四月中旬,七點鐘的天空已經亮透。

周矜羽收回好東西返回公寓,陸續有學生從樓中結伴走出,其中還有幾位拉拉隊的學妹學弟,大家見着了,笑一個打個不生不熟的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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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性格乖張難相處,拉拉隊的其他成員卻都十分友好,加上又是大一新生,對于周矜羽和苗壯這兩位學長都很尊敬禮貌,也就沒有內部撕逼的情況出現。

周矜羽不由地想起昨晚苗壯提及的“死對頭”,看來敵人在外部。

啧,還是渣攻的情敵,那……那位是受還是攻,還是……都可以?

男生和男生談戀愛果然複雜,攻與受竟然可以随意組合轉變,好離譜。

周矜羽自诩直男,自是理解不了這種同性間特別的配對方式,想得有點兒入神,以至于垂着眼簾邁入公寓大廳時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然後略微擡頭,不經意間又撞見個熟人。

不怪巧合,只怪大家都住一棟樓,低頭不見擡頭也要見。

一身短袖短褲運動裝的高大男生站在三米之外,微愣一瞬,露出疑惑又詫異的表情。

俞墭有每日清晨跑步的習慣,此刻出現在此地半點不奇怪,不過某位周同學的出現倒是讓他驚訝了下。

同樣是一身T恤短褲的動作裝束,面色泛紅,或者說是熱紅還沒有完全褪去,頭發也有點濕潤,一看就是剛鍛煉結束。

不是感冒嚴重到都不能上場了嗎?怎麽又早早出來鍛煉?

俞墭暗暗腹诽,不過根據前幾次的不佳體驗他學乖了,不管內心冒出多少個疑問,都沒有半點上前讨沒趣的意思。

甚至連半句寒暄也沒有,目光徐徐地移開,戴上耳機,就這樣跟人家擦身而過了。

周矜羽更不覺這般生疏有何不妥,反而相當滿意,不以為意地扯了扯嘴角。

就該這樣!

遠離主角攻受,保平安!

可是他剛走兩步,又陡然垮下臉色,昨晚給俞天銘那通電話一打岔,居然忘了件重要的事。他趕緊掏出手機,從微信裏找到昨日被迫添加的某位好友,急不可耐把醫藥費轉過去。

另一處的校園林蔭路上,鳥鳴風微,俞墭很有節奏地小跑着,藍牙耳機裏播放出韻律動感的歌曲,突然“叮鈴”一聲,音樂被被驟然打亂,腳步也漸漸停了下來。

他摸出手機查看。

原來是那位周同學發來的轉賬紅包,俞墭沒在這種小事上糾結客氣,随即點了收款。

咦?

金額不對。

俞墭編了條信息回過去:【多了二十塊。】

本以為對面會說點什麽,恐怕又是昨天那些疏離傲氣的話語,然而事實竟比他設想的還要嚴重和莫名一點點。

兩行小字仿佛對他自以為是的無聲嘲弄。

【你還不是他的好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俞墭:“……”

-

籃球比賽在下午舉行,尚有幾個小時的練習時間。

餐廳裏,周矜羽再次找到林安冉商量上場的事,如此搖擺不定他內心也挺過意不去的,連連表達着歉意。林安冉對待學生一向寬容,并不介意周矜羽臨時改變主意,還勸他繼續擔任領舞。

周矜羽有自知之明,領舞的位置可不是他現在三腳貓的跳操動作能夠勝任的,于是以身體還沒好利索委婉拒絕了。

“好。”林安冉說,“那就還由苗壯替你,你倆重新熟悉一下走位。”

一旁啃包子啃得滿嘴油的苗壯接過話:“林哥你放心,吃完早餐我就和羽羽練習。以我那翩若驚鴻、動如游龍的舞姿,保證豔壓農科大!”

林安冉被他的話語和表情逗笑,調侃道:“咱們打的是友誼賽,友誼第一,豔壓……你還吃着人家農科大的包子呢,這麽說好嗎?”

苗壯嚼包子的動作半點沒含糊,還丢給周矜羽一個軟白白的素包子,“有啥不好意思的,他們去慶陽的時候也沒見客氣,臨走還打包了三食堂的三十個煎餅果子!三十個!”

所以你要吃回本?

真是個活寶!

林安冉忍俊不禁,與旁邊的周矜羽相視一笑。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安冉覺得這次見面,這位周同學雖說身體欠佳總一副憔悴模樣,氣質也大不相同,比起從前溫和乖巧不少,說話也總是彬彬有禮的,好像一下子就長大懂事了。

那些八卦傳聞……

這麽乖巧懂禮的男孩子,怎麽會那般不自愛,包養……

林安冉思索着,又忍不住仔細打量身側笑容溫和的男生,真是怎麽看都不像,肯定是謠言。

-

借由熟悉走位的機會,周矜羽讓苗壯糾正了幾個不太标準的動作,苗壯疑惑他為什麽連這些基礎動作都做不好,周矜羽自嘲說是腦袋摔傻了。

苗壯一聽這話,又緊盯着周矜羽額頭上的傷痕。

看他滿臉心疼又憤怒的複雜神色,周矜羽就知道這人估摸腦補誤會了什麽,他想了想,沒多解釋,以此把不會跳舞這事糊弄過去也不錯。

就當他為情所傷吧。

轉眼時間來到下午的籃球比賽。

每年四月,慶陽大學、農科大和另外兩所大學會聯合舉辦一場籃球友誼賽,另外兩所大學純屬陪跑,打的還真是友誼賽,不是輸給慶陽就是輸給農科大,反正從來沒贏過。

因此比賽分為三場,慶陽對財大,農科大對師大,都在這天下午進行,兩場比賽的勝出方再在明天下午進行決賽。

四所大學的拉拉隊一番争奇鬥豔之後,籃球比賽正式拉開帷幕,由于比賽結果沒有懸念,打比賽的,看比賽的,都顯得相當輕松惬意,還有不少人是抱着看帥哥的心思來的。

第一場比賽是農科大對師大,慶陽大學全員都在二樓觀衆臺休息,然而并不影響一道道熱切目光向他們投來,有落在方教練身上的,有對着邱副隊笑得春心蕩漾的,不過最後目光的歸處都在整隊乃至半個慶陽大學的顏值擔當那裏。

橫跨整個籃球場的對面觀賽臺上坐的正是農科大的學生,優越的角度讓他們看得最直接,讨論也最熱烈。

“哇哦,闊別一年又看見俞隊了,帥得我都要流口水了!”

“唉,喝水的樣子好性感,好想成為他手裏的礦泉水瓶,被他握在手心。”

“咳咳咳,你倆能不能矜持點,那可是敵方将領,怎麽可以……诶!等等,卧槽!那個男生是誰!俞隊居然親自給他倒水……”

女生驚訝震驚的話還沒說完,另外兩名俞隊粉絲裝滿星星的眼眸也在看見畫面的瞬間地震,直勾勾地盯着對面觀賽臺上一站一坐僵持相對的兩人。

本來周矜羽正對着下方仿佛午後休閑的籃球比賽發呆,沒成想一個冒熱氣的水杯陡然遞到他面前。他迷惑不解地擡起頭,看見握水杯的人是誰時,就更不懂了。

緊接着,他深深地皺了皺眉,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一絲嫌棄。

“……”

握着水杯不尴不尬的俞墭沒忍住抽了下冷冽的嘴角,一貫漠然的心境好似被指尖的熱燙灼了灼,怪不舒服的。

這回真不是他多管閑事,誰讓他剛才運氣不佳,正好遇見在過道“幽會”的邱副隊和苗壯,苗壯見到他二話不說就從背包裏找出個小袋子塞他手裏,又跑到旁邊的飲水處用紙杯接了杯熱水遞給他。

“俞隊,麻煩你順道把藥和熱水給小鯨魚帶去,這孩子迷糊得很,中午一直練操都忘記吃藥了。他還特別怕苦吃個藥磨叽死了,真怕一轉身他就把藥扔了,你一定要親眼看他吃完唉,咱家孩子太讓人費心了,麻煩你了。”

當時苗壯壯就是這麽說的,說完後就拽着同樣半個字都來不及說的邱副隊走了,走得可急,就像兩人要私奔似的。

俞墭完全沒有拒絕的機會,加上此事确實不過舉手之勞,也就拿着藥端着冒着氣的水杯來到某人身邊。

雖然面前的人僅僅用眼神瞟自己,惜字如金半個字不肯說,俞墭還是主動解釋道:“是苗壯讓我給你帶的,他讓你按時吃藥。”

語氣不冷不熱的,顯出微不可查的不情不願,又或許這麽說其實是在挽尊。

周矜羽并不關心這些小九九小細節,聽他這麽說,于是接過紙杯和裝藥的小袋子,口中溢出個疏離冷淡的“謝謝”,再沒有下文。

俞墭其實不是那種特別認真細心的人,東西帶到明明可以轉身走人了,他的腦中偏偏又回蕩起苗壯的那番叮囑,硬是站在旁邊看着人一口口把藥咽下去,才算放心。

談不上關心,何來放心,只是受人所托罷了。

俞墭這般自我勸告開導着,也暗自做好決定,等人吃完藥他就立即離開。

周矜羽吃藥總是要一粒一粒慢慢地吞,并非苗壯所說嫌藥苦,而是上輩子有次吃藥整個一把吞服,結果一不小心嗆個半死,那會兒又剛做完手術,連帶拉扯到胸口抽抽地疼,所以從那以後吃藥這件事就變得特別緩慢磨叽,總是讓看的人比吃的人還心急。

然而某人的耐心似乎很好,還真站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看着,看那纖細白淨的手指捏着白色的、紅色的藥丸,看它們一顆顆觸碰淡色的唇瓣,被輕輕卷住,合着溫熱的水流下墜,再在這具脆弱的身軀裏發揮治愈的作用。

不知為何,俞墭內心深處漸漸浮現一陣沒由來的憐惜,又覺得這從未充斥眼眸的柔弱畫面莫名叫人口渴。

他也想喝一口水,只不過必須是透心徹骨的冰水。

周矜羽知道旁邊有一道令人不适的堪比監視的視線,他沒在意,等吃完藥小聲嘀咕一句“神經病”,這才擡起眼皮扔過去一個眼刀子。

被刀子一紮,俞墭移不開的眼瞳緊縮一瞬,終于匆匆地撇開目光。

說好要立即離開的,雙腿又有點不聽使喚,似乎還沉浸在剛才被蠱惑的餘韻中,太奇怪了。

進球了。

此時一陣陣歡呼聲如浪潮翻湧,頃刻間就将萦繞兩人間的怪異氛圍匆匆拂去。

耳朵嗡嗡響很嘈雜,呼吸卻終于得以平靜下來,雙腿也能動彈了,俞墭輕吸一口氣,轉過了身。

就在這時,繞了大半個觀賽臺的清秀男生終于抵達目的地,撐着腰一邊氣喘籲籲,一邊用眼睛怒瞪周矜羽。

俞墭離開的腳步被迫停住,對着跑來的男生蹙了蹙眉,顯然是認識。

察覺不善目光的周矜羽也轉過臉,一雙事不關己的淡漠眼瞳輕瞥着兩人。

殊不知這副模樣落在男生眼中俱是清高傲慢與挑釁,面孔頓時就扭曲了,他氣急敗壞地指着周矜羽,扭臉質問旁邊的俞墭。

“你你……你什麽時候和他搞上的!你是為了他才不回我信息是不是!”

周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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