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狂亂的暴風雨漸漸停歇,夜色下的明雅樓恢複了往常的祥和寧靜。
205宿舍裏,燈光明亮,空氣中溢滿雨後的清新舒适,氣氛卻不太對勁。
俞墭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目光将床上昏睡的人緊緊包圍。
手中的熱毛巾不知何時失去了溫度,他把毛巾捏得很緊,以至于突出的骨節處露出蒼白的顏色。
與身體下意識展露的憤怒不同,他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得近乎冷漠。
不就是發現室友跟男人鬼混了,有什麽好生氣的?他愛慕哪種男人,又關我什麽事?
被欺負了……不,并不是欺負,他是心甘情願的。
下大雨又怎樣?根本就沒有必要特意出去接人,讓別的男人管他好了。
淋雨會生病,他身體本來不好,要是不去,他就暈倒在大雨中了。
兩個小人在俞墭混亂不堪的大腦中争論不休,一個純白如天使,一個頭上頂着兩只惡魔的尖尖角。
俞墭不知道該聽誰的,深邃的眼眸卻不曾從床上的人身上移開分毫。
不受控制的,他的視線又徐徐向下移去,晦澀地鎖住那些暧.昧的痕跡。
眉峰攏了攏,心口莫名泛起一絲灼燒感,手指顫抖,他突然有将皺巴巴的衣領撕開徹底将人扒光的沖動。
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清晰地看清那些刺眼痕跡,從而篤定心中的猜測。
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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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吧。
要不是自己的電話撥去,恐怕直接在男人那裏過夜了,那自己豈不是壞了人家的好事?
俞墭嘲諷地扯了扯嘴角,目色又冷下去。
那個人究竟哪裏好,值得你這般低賤……
各種思緒反複交織,俞墭逐漸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動蕩,有向偏見偏執發展的趨勢,但他就是遏制不住,終于決定向沖動妥協,扔掉毛巾,猛地扯開了遮掩暧.昧的衣領。
饒是他做好的心理準備,當一個襯映緋紅的牙印赫然入目時,冷冽的黑瞳仍是驚詫地緊縮了下,很快怒意上湧,一向謙和好脾氣的人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俞墭煩躁不已,他不再管床上發着低燒的人睡得多沉,動作快速又有點粗暴将人稍微抱起,然後将淩亂的上衣完全脫下。
細膩白淨的身體白得晃眼,他屏住淩亂的呼吸,從骨骼到肌膚,一寸寸地仔細觀察。
好在除卻鎖骨脖頸周圍,別的地方都幹幹淨淨沒有任何多餘痕跡。
俞墭稍稍籲出一口氣,靜默兩秒,又為自己為此放松的心情感到可笑,自嘲地輕嗤一聲。
笑過了,幽幽目光繼續從上往下蔓延,最後停在纖瘦的腰腹上,沒有肌肉,平平坦坦,卻意外的……吸引眼球,就連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肚臍小孔都有點可愛。
俞墭不知如何形容,卻始終移不開眼睛,又沒忍住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撫摸一下,果然與想象中的一樣,很有彈性,觸感比絲緞還要柔滑。
俞墭知道此刻的行為乃至想法都不妥當,但他就是放任自流的,做出許多如同中蠱的毫無禮貌可言的行為。揉揉手指,捏捏腰,戳一下臉蛋,最後一鼓作氣全給脫了。
“是為了幫他擦身體。”
俞墭自我安慰道。
然而,喉嚨卻誠實地滾了一下,呼吸聲愈漸急促,一聲又一聲充斥在靜谧的小寝室中,無所遁藏。
俞墭竭力壓制着鼓噪狂跳的心髒,立在床沿靜默地看了一分鐘,然後逃一般地奔向浴室。
三分鐘,他就出來了。
不知為何,臉色竟是紅潤了好幾度,眼神也閃閃躲躲,仿佛做了什麽不為之人的混賬事。
倒也不全是不務正事,他的手裏還端着個冒熱氣的臉盆,垂着眼快步走向床邊,拿着熱毛巾開始給人擦拭身體。
這次沒多看,沒亂摸,但并不妨礙他精準觀察,又憑借那方面并不多的純理論知識得出個令人愉悅的結論。
心一下就雀躍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久久下不去。
原來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還算有點骨氣。
轉念一想,他又緊盯着那片刺眼的紅痕,殺氣蹭蹭蹭外露。既然沒做到那一步,會不會是被強迫了?
心緒再次在“情願”與“強迫”之間糾結起來,若情願,心情就落寞惋惜,若強迫,就出離憤怒,不管往那一邊偏他都不好受,一顆心仿佛架在火上旋轉烘烤,煎熬得很。
就在這時,床上光溜溜的人顫了下睫毛,沒睜眼,難受地呓語着:“水,好渴……水……”
俞墭握緊毛巾緊張地看着這一幕,見人沒醒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才算噗通落下,雖然把生病發燒的同性朋友扒光換衣服不算什麽事,但他自個心虛,生怕人醒了沒法解釋。
于是趕緊找來睡衣給人換上,又倒了杯溫水,将人扶起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小心翼翼地喂水。
小小一只,跟給小橘貓喂水時的感覺好像,心裏都綿綿軟軟的。
周矜羽喝了水,燥熱感在藥物的作用下得到緩解,加上身體幹爽舒适,很快又睡着了。
俞墭伸出手指随意地抹去殘留在他唇瓣上的一點水珠,給人蓋上薄毯,旋即起身關了燈。
阖上眼睛,過了很久才睡去。
……
周矜羽這個殼子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上回感冒剛好利索沒幾日,居然又病倒了。而且這回更加嚴重,頭昏腦脹,總是反反複複發低燒。
渾渾噩噩的狀态中,他能感覺有個人一直在身旁,聲音低沉又溫潤,如同潺潺清泉流入心田。這道聲音有時候會說一些擔憂關心的話語,有時又會責怪他不懂照顧自己,但總歸是好心,讓人心底暖融融的。
最近季節交替,感冒的人很多,校醫室也沒有床位,俞墭就請了私人醫生上門來寝室挂水,輸了鹽水,周矜羽的病情穩定下來,不再反複發燒,人也在旁晚時徹底清醒過來。
苗壯壯買了清粥小菜來探望他,周矜羽慢慢喝白粥,一邊聽苗壯壯繪聲繪色地說某人昨晚如何冒雨背他回來,又如何請來醫生,如何細心照顧他。
或許有一點誇張的成分,但周矜羽這半條命确實是白月光救的。
說起來,這個人已經連着救了自己兩回。
不止,那天也是因為他撥去的電話,自己才有幸逃過一劫。
周矜羽愈發過意不去,也終于在此刻放下橫陳心中的芥蒂,望着床對面神色淡淡的俞墭,真誠地微笑道:“俞墭,謝謝你。”
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這樣叫出來,俞墭心頭一凝,旋即蕩漾開絲絲縷縷的異樣情緒,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淡然地颔了颔首,“沒關系,朋友之間不必客氣。”
朋友。
對,因為是朋友,他才會擔憂在意。
俞墭率先選擇這條解釋,也不管是否牽強,更不管昨夜狼狽沖進浴室又區區三分鐘就紅着臉出來的自己,多麽滑稽可笑。
他握緊指尖,驀地松開,權當一場幻覺。
……
非常合乎情理的,介于彼此間真誠友好的性格,從這日起,兩人從普通室友一朝跨進朋友這道門檻。
若是順路,他們就一起出門上課,若是方便,就一起去食堂吃飯,若是周末都有空,就一同去圖書館坐在同一張桌前看書學習。
周矜羽漸漸發現,自己和俞墭待在一起的時間竟然比和苗壯壯還要多,而最近苗壯壯行蹤飄忽不定,除了上課的時候都沒辦法見到他。
更奇怪的,但凡周矜羽約他見面,他就說有事沒空。昨兒終于不裝了,居然在電話裏嘻嘻哈哈笑道:“你倆二人世界,我怎麽好意思打擾,抓緊時間把他拿下,看好你哦。”
周矜羽當時翻了個白眼,立馬把電話挂了。
這日,臨近晚餐約飯時間,周矜羽又想起這茬,不由地眯眼打量坐在對面安靜看書的室友。
從原書的劇情發展來看,距離白月光意識到自己對渣攻的感情還有很長一段路,目前這個階段的白月光對待感情還特別懵懂,書裏更是沒有半點他與別人暧昧的描寫,純粹幹淨得仿佛一張白紙。
如此充滿美好品質的人,最後居然會被俞天銘那狗東西拐了去,真是豬拱雪蓮,氣死個人!
今時今日的周矜羽是真心把白月光當成了朋友,于是越想越氣,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你喜歡男生嗎?”
聞言,俞墭頓時把書本紙張抓出一道褶皺,不動聲色地撫平,才微擡眸淡聲說道:“不知道。”
這可真是句半真半假的大實話。
周矜羽對于這個答案并不意外,甚至更加篤定剛才關于白月光純粹如白紙的評價,沉默片刻,他皺了皺眉,又憂慮地說:“還是不要喜歡男生了,女孩子比較可愛。”
俞墭也不知發了什麽瘋,點點頭附和道:“是啊,男人太壞了,喜歡女孩比較好。”
話中似有兩分含沙射影的調調,周矜羽一時間沒能捕捉其中的深意,又見面前的人彎起清澈的眸子,坦蕩蕩地對他笑了下,“不過喜歡男生或是女生,又或者喜歡誰,并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
“遇見了,突然紮進心裏,生根發芽,不經意間又長成參天大樹,根本拔不掉。”
周矜羽沒想到看似對情情愛愛沒興趣的人,居然能說出這番頗有點道理的個人見解,就好像親身經歷過似的。
他禁不住調侃回去:“說得跟個過來人一樣,明明連戀愛都沒談過。”
“是啊。”俞墭單手撐着下巴,挑眉微笑,“哪能有你豐富?對了,今天大勇約你去逛公園你怎麽不去,其實他人還不錯,老老實實的,特別能給人安全感。”
周矜羽知道這人故意揶揄自己,斜睨一眼,“你向苗壯壯拜師學藝了?怎麽也喜歡亂做媒了。”
想了下,他又表明态度,“我既不喜歡逛公園,也不喜歡人,幹嘛要去。”
似乎是錯覺,話音剛落下,他發現面前那雙本就清冽的眼眸更明亮了。
俞墭笑意不減,周身滿溢一股恣意的愉悅感,瞥一眼窗外漸暗的天色,轉了話題:“差點忘了,今天晚上有月全食,我們去後山看吧,那地方視野好。”
周矜羽還沒答應,俞墭又轉回頭,上前自然地搭住他的肩膀:“走,我們先吃飯去,吃完飯趕緊去後山搶地盤,不然好位子都被那幫搞浪漫的情侶占去了,到時候咱倆沒位子還要被迫吃狗糧,好煩。”
自從兩人成為朋友勾個肩搭個背再正常不過,周矜羽沒有任何不适,還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走到門邊,他陡然想起什麽,又沒忍住怪異地問了句:“那你,會喜歡比你年長很多的男人嗎?”
俞墭腳步一頓,登時垮下臉,冷了聲音:“不喜歡,這輩子最讨厭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