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周六清晨。
“周矜羽”撐着下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咬了口牛角面包,沒精打采地瞅着桌上一封神秘的信件。
一張疊成小方形規規矩矩的白紙,今早洗漱的時候從睡衣兜裏掉了出來,白紙內部一片整整齊齊的娟秀字跡,大致內容就是那人想要和他和平共處,每日共同分享身體的使用權,還特意說明今天需要用一下身體,勞煩他幫幫忙。
一番話說得客客氣氣,滿篇“請”字,還在最後署名的地方畫了個可可愛愛的笑臉表情。
寫信就寫信,賣什麽萌!
周矜羽沒忍住嘀咕一句,繼續不緊不慢地吃早餐,等到一個小牛角面包吃完,喝兩口牛奶,才往後一仰伸長手臂從背包裏摸出一支筆,在信紙下方的空白處,寫下一行字。
這番怪異舉動落到病床上的俞天銘眼中,他疑惑又好奇地打量兩眼,卻不敢多問。
最近小羽的脾氣很不好,陰晴不定的,若是惹他不高興的話又會被吼。
俞天銘莫名有點慫,只得乖乖喝那碗煮得軟爛的雞肉粥。
說來好笑,從前動不動就出手的暴戾男人,自從患病之後,竟是愈發溫馴了,而從前當舔狗的那方,如今不僅不舔了,脾氣還越來越暴躁,三兩句話不對就要沖男人發脾氣。
周矜羽對此很滿意,近來住在醫院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想怼就怼的日子也過得相當舒心,再也不用在意這個男人高不高興,愛不愛自己,反正他很快就要死了。
周矜羽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脫下睡衣,換好衣裳,又把信紙疊好塞回衣兜裏。眼下時間還早,他躺到旁邊的軟沙發裏,捧着手機繼續昨天打到半夜也沒通關的游戲。
打着打着,他聽見一聲輕微的咳嗽聲,擡眸睨了眼病床上的男人。
從前的高大男人如今已是形銷骨立,瘦得徹底脫了型,分明咳得胸膛震動,他仍然緊緊捂住唇,竭力不發出過于吵人的聲音。
周矜羽冷漠地觀察一會兒,到底不忍心又起身走到床邊,抽出一張濕紙巾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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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俞天銘低着頭接過紙巾,慌張地遮住嘴唇,一些咳嗽嗆出的穢物還是落到了被子上,似乎是尚未落入胃袋的濃粥,混合着刺眼的血絲。
誰能想到昔日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世界的主角之一,會落到如此狼狽悲慘的境地,不過周矜羽絲毫不覺同情,甚至在心裏幽幽地罵了句活該。
他是舍不得這段精神數據就此消失,卻不代表要和男人上演什麽生死戀之類的苦情戲碼,并且他已經深刻意識到,有些男人就是賤,不能慣着。
就讓男人沉浸在死亡來臨的恐懼和人生終結的遺憾中,度過最後的痛苦時光。
更有意思的,周矜羽覺着每天能夠親眼看見這人飽受病痛折磨的樣子,還挺爽的,飯都要多吃兩碗。
之後,他繼續在病房裏躺着玩手機玩到十點左右,才懶散散地向護工阿姨交待了幾句,穿上外套看樣子是要出門。
近來一直不敢多嘴的俞天銘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要出去嗎?去……哪裏?”
因為疾病,從前眼中銳利的光芒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灰敗的暗色,此刻尤為黯淡,顯得可憐巴巴的。
周矜羽見狀,靈動的眼睛眨了眨,禁不住揚起嘴角,愉悅地笑道:“是啊,要出去,今天約好了和男朋友見面。”
“哦。”男人垂下更為黯然的眼眸,悶聲悶氣地說:“挺……挺好的,你總住在這裏也不好……是該……”
磨磨唧唧,支支吾吾,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周矜羽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扔下句:“走了”,便拽拽地出了病房。
剛走出病房,沒一會兒他便停住腳步,愉悅快意的神情轉瞬褪去,變成一副呆愣愣的懵懂模樣。
周矜羽還是頭一次不争不搶獲得身體的控制權,有一點兒不适應。
原主主動把身體給他,所以是看見他那封感人肺腑的請求信了?
周矜羽想着,下意識往衣兜裏摸了摸,果真摸到一張熟悉的紙條,打開來一看,禁不住彎眉彎眼地笑了笑。
【明天下午六點前,必須回來。】
很簡單直白一句話,對于周矜羽而言,卻是一個特別難得的驚喜。
明天下午六點,也就是說,他有差不多三十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可以好好陪伴那個人,四處逛逛,還可以相擁而眠,太好了。
周矜羽滿心雀躍,趕緊給那人發了個自己已經出發的信息,可惜的是,對面好像還在生悶氣,沒回。
走出住院大樓,他又發了一個親親表情包過去,仍然不見回應,正疑惑着,走到樓下小花園的一個拐角處,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喵嗚聲,緊接着一只毛茸茸的大胖橘朝他嗖嗖地奔來。
胖橘扭動着身軀,貓爪爪扒拉着他的褲腿不撒爪,周矜羽卻顧不上小喵咪撒嬌要抱抱的請求,怔愣地望着幾簇繡球花旁伫立的高大身影。
溫暖的陽光折射進眼眸中,讓目光泛起溫度,澎湃激動的心情無法言語,周矜羽只好加快腳步,如同這只看見主人就非常歡喜的肥貓一樣,跑向男人,一下子撲進他懷裏。
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在宿舍等我嗎?
開不了口,眨巴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俞墭許是聽見了,緊繃的臉龐透出幾分不自在,把抱緊自己的小男友推開一點,環視着周圍散步鍛煉的病人及家屬們,冷冷淡淡地說:“大庭廣衆,矜持一點。”
“噗——”
周矜羽沒忍住笑出聲,眉眼彎成幸福的樣子,不僅不矜持,又撲過去抱緊男生的腰,腦袋在結實有力的胸膛蹭了又蹭。
俞墭嫌棄地把人拎開,撫了撫自己的黑色襯衫,“你是貓嗎?整天蹭蹭,衣服都給你弄皺了。”
話剛說完,一只小手便往他胸口摸上來,兩人指尖一碰,俞墭順勢把幾根手指握進手心,面無表情地牽住小手大步往前走。
周矜羽沒問去哪兒,亦步亦趨地跟着。
畫面很是和諧,不過兩人似乎忘記了什麽,走了小段路之後,才聽見幾聲嚎叫似的喵嗚聲,父母很恩愛,就是把崽崽忘記了。
兩人皆是一愣,俞墭反應快一些,轉身将差點變成孤兒的小貓咪抱起來,返回後又極為自然地牽住他的小男友。十指相扣。
一家三口手牽手離開醫院,上了車,周矜羽臉上的笑意仍然不見消退,還總是歪着頭癡癡地欣賞身旁的人。
給他看了十來分鐘,俞墭實在沒法專心開車,終于寡起臉不鹹不淡地問:“看什麽?是不是覺得我很帥?”
周矜羽立馬點頭承認。
俞墭斜睨一眼,喉嚨裏溢出一聲嘲諷的冷哼,“那當然了,長得不帥能當小三?”
周矜羽:“……”
還氣着呢。
氣性也太大了。
還自比小三,神經病呀。
周矜羽吐槽歸吐槽,臉上仍是一副極度花癡和崇拜的樣子,摸出手機敲下一行字,趁着等紅燈的間隙遞到男生面前。
很簡單一行字,配一顆小紅心,俞墭的心髒卻跟這顆小心形一樣,撲通撲通,不争氣又熱切地跳了好幾下。
他閃躲地別開視線,直勾勾地盯着一秒一秒下降的紅燈秒數,半晌,才傲嬌地吐出四個字:“花言巧語。”
周矜羽:“……”
罷了,哄不好了,随他去吧。
手機上的那行字是:
【你是我唯一的老公(小紅心)】
越野車平平穩穩行駛半個小時,來到一個不算陌生的地方。
周矜羽先前來過一次,也就是那天,發生了很不愉快的分手事件。
原主那麽做的原因,可能是一時沖動,也可能是單純不想和上輩子帶給他傷害的白月光接觸,但在周矜羽的心裏,早已将書裏的人物和眼前有血有肉的男人區分看來。
他總覺得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主意識被封鎖在意識空間的這段時間,周矜羽逐漸窺探到一些東西,關于靈魂、精神力,以及意識覺醒方面的東西,具體說不清楚,非常玄妙。
總而言之,所謂的穿書世界并不簡單,并且有一套自行運作的規則。
周矜羽想事情的時候總是呆頭呆腦的,俞墭瞧見,扯出個興味的痞氣笑容,撲到他唇上咬了一下,又發神經說道:“想什麽!是不是又想別的野男人!”
你瘋了麽。
周矜羽給咬回了神,端起一張生無可戀的寡淡臉,心說這人果然被逼瘋了吧。
想了想,他擡起手臂勾住男生的脖子,往前一拉,又讓兩人的唇貼在一起。
足足親了五分鐘,才把醋勁大到沒邊的瘋男人暫時安撫好。
整理好有些淩亂的衣裳,兩人下車走出地下停車場,來到物業前臺處取了把備用鑰匙。
俞墭收住剛才孩子氣不正常的狀态,難得正經地說:“房子前幾天才布置好,一直沒時間過來,正巧今天你也有空,我們一起來看看。”
周矜羽摸了摸有點紅腫的嘴唇,乖巧點頭。
俞墭邊走邊說:“想想其實沒什麽好生氣的,我問過醫生了,他那個病活不了一個月了,我根本沒必要擔心你會……”說到這裏,不由地停下腳步,黑眸裏潤出的光很淩冽也很認真,“我們還有很長時間,要過一輩子的,我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根本不能陪伴你的人嗎?”
周矜羽心念微動,上前溫柔地抓緊男生的衣袖。
“說來不太道德,”俞墭又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恨不得他馬上消失,越早越好,最好今天就……”說到激動處他的眼神變得陰沉,怕吓着小朋友,深吸一口氣,很快恢複成一貫溫和的形象,“算了,要是他這麽快就死掉,你會傷心的。”
周矜羽:并不會。
俞墭這番內心自白踩着人性的邊角,算不上多麽危言聳聽,但兩人并不知道,也就是這個念頭升起又打消的瞬間,某個人的心髒跟着突然停止又恢複了跳動。
活生生地死過了一次。
該送渣攻上西天了,我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