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

往事

江晨曦走到定制店門口，掀開厚重的布藝簾，“媽，我回來了～”

陳遙擡起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放下手頭的針線，疲憊的說，“今天怎麽回來得晚？”

“…在學校補作業，沒留意時間，”江晨曦擡頭看向牆上的鐘表，剛好八點整。

“下次注意點時間，盡量別熬到這麽晚，補作業拿回家也能寫，”陳瑤站起身，往樓上走，“今天你外婆打電話了，問我們回不回家過年。”

江晨曦小心翼翼的背着書包跟上陳瑤，“媽媽，我想回…”

“我說。可以回，但沒必要。”陳瑤壓根沒打算聽江晨曦的意見，自顧自的說着，“我覺得我們兩個在這裏過得挺好的。”

江晨曦被堵回，只好閉嘴不再說話。

陳瑤的态度已經很明确：可以，但沒必要…

江晨曦和陳瑤到了飯桌上，默默吃着飯。

之後江晨曦先開口打破寂靜，“媽，外公外婆最近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陳瑤說，“身體不錯，你外婆在電話裏說，你舅舅給找了位老中醫，把她腿疼的老毛病治好了。”

“诶？舅舅從部隊回來了嗎？”江晨曦連忙問。

“部隊特批了一個月的假，”陳瑤回答，“你舅舅現在在家，剛才電話裏還說想來看看我們，我跟他說不用。”

“…別呀，讓舅舅來嘛。待部隊兩年多都沒見過，我想他了，”江晨曦擡擡眼睛偷偷觀察陳遙的反應。

陳遙慢慢咀嚼食物，什麽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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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知道大概又沒戲。

江晨曦在心裏悄悄嘆了口氣，陳遙和外公外婆家裏不冷不熱的關系，已經很多年了。

這段陳年往事，還要從最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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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起初是外公外婆不同意爸媽的這樁婚事。

老爸江餘銘是陳遙的同班同學，家庭條件很差，農村來的，有兩個妹妹，父母輩的還欠了不少債務。

陳瑤家庭是經商家庭，好幾代人都做着絲綢和旗袍訂制生意，招牌越做越大，名聲很響亮。

因而在外公外婆看來，江餘銘除了模樣清秀，學習成績好以外，沒有任何過人之處了。根本配不上陳遙。

可陳遙還是堅持要嫁給他，不圖對方一分錢。

外公外婆想給陳遙介紹幾個門當戶對的男方，她都堅決不見，還偷偷背着外公外婆和江餘銘約會見面，兩人已經私定終身的節奏。

僅僅兩個月後，陳遙懷孕了，當時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江晨曦。

外公外婆很生氣，未婚先孕放在哪兒都擱不下面子，他們勸陳遙打掉孩子，趁早回頭是岸。

陳遙當然不聽，不只是不想和江餘銘分開，更是舍不得一個小生命。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江餘銘後，江餘銘很感動，也很意外，他果斷的決定月底就結婚。

那時候的條件很差，連擺酒席都是借的錢，更別提有沒有房車。

外公外婆那年剛硬的沒給她準備任何嫁妝，也沒出席婚宴酒席，還放出狠話，除非她和江餘銘離婚，不然家裏永遠不認她。

和家中的關系變得岌岌可危。陳遙懷着孕，不能出去找工作，只能待在家裏做些零碎的小手藝活，有時候趕上運氣好就能多賣出去些，補貼家用。

江餘銘很心疼妻子，每次都勸她不要勞累，她卻只是笑笑，沒事，我不累，要給寶寶更好的生活。

他聽的心酸，用力抱住妻子，貼近她腹部靜靜聽着胎兒的聲音，仿佛更加有了動力。每天早起他便更賣力的出去努力的跑業務，加夜班，立志多掙錢養活起一大家。

盡管那時的他們沒錢，在外面租着最便宜的房，去菜市場挑着降價處理的菜，有時候還會在房間裏聽到老鼠的聲音，但這一切都沒有擊垮他們。

因為他和她都知道，憧憬的未來總有一天會到來。

半年多後，陳遙臨産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月，江餘銘的工作職位也得以順利升遷。

江餘銘去年為了多掙些錢，放棄了服裝設計本行，轉去道路橋梁相關行業，當了一名項目工程師，專門畫圖紙，有時候還要去實地勘測現場。

工作性質穩定性極差，時常要跟着工程項目來回搬家。

陳遙願意跟着他離開，随着他四處漂泊。

江晨曦就是在A市出生的，出生的那一天是農歷春分時節，清晨五點多。

那一天的晨曦破曉，陽光穿破薄霧，照進病房窗戶，伴随着一聲啼哭，給人帶來振奮人心的喜悅。

江餘銘和陳遙看着剛出生的寶寶，心照不宣的默契，決定給孩子取名【江晨曦】和清晨太陽一起升起，象征着自由和希望。

那天之後，一家三口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

陳遙除了在家照顧嬰兒，閑暇時也勤快的做着針線手藝活。

按她的話來說，現在社會的競争崗位這麽激烈。她無門無路的，很難能找到體面的服裝設計師工作。而且孩子還小，她想多陪伴孩子幾年健康長大。

但是陳瑤不能心安理得的在家當不掙錢的家庭主婦，為了手不生疏、給自己找點事做，多少也能補貼家用，所以她一直沒停下來過手工制作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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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年頭過去，他們一家輾轉了八九個城市，每個城市都待不長，項目竣工後就會馬上離開，趕往下一個工程地。

六年的時間，江晨曦已經上小學了，同年，她的弟弟江晨陽也出生了。

江晨陽的名字取得略随意，直接順着江晨曦的字排下來的。

江晨陽出生之後的日子裏，江晨曦不再是爸媽掌心裏唯一的寶，爸媽更多的疼愛分攤給了更年幼的弟弟。雖然對她依然很關心重視。

江晨曦那時經常嫌棄弟弟，覺得江晨陽就是自己的克星，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優先給他，之後才能輪到自己。

其實弟弟性格腼腆，瘦弱白淨，乖巧聽話，安靜又敏感的小男生。和江晨曦的性格反差很大。

那時每當有同齡男生欺負江晨陽時，江晨曦都站出來保護弟弟。

保護江晨陽的日子裏，也充分的激發出她熱血勇敢的一面。

江晨曦并不是全能的，對方人多她招架不住，經常邊哭邊和一些扛把子男生打架，有時候也能把對方打哭，戰役每次都弄的慘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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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餘銘很愛陳瑤、這一點很多鄰居和同事都能證明。每每逛商場時看見好看的喜歡的衣服，首飾，不管價格多貴，他都會買下送給她。像是要給她另一種方式的彌補。

陳瑤也很愛江餘銘，這點江晨曦和江晨陽可以證明，姐弟倆在家中不止一次看見陳遙對着江餘銘撒嬌，恩愛，完全無視旁人，兩人真會撒狗糧。

江晨曦的爺爺奶奶當時來家裏住過一段時間，她和弟弟都很喜歡爺爺奶奶，爺爺泡的烏龍茶好喝，奶奶擀的手工面特別好吃。後來爺爺奶奶都年齡大了，身體不好，之後也沒怎麽來過。

江晨曦的外公外婆她只見過一兩面，還是在學校放學後，陳遙來接她時只淡淡的介紹外公外婆來看看你。

她那時候還很懵，只記得外公外婆給她帶了一大包很多好吃的，還摸了她的頭發，哽咽的說她長得漂亮可愛，和陳瑤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但那次外公外婆根本沒去家裏坐，直接就走了。

之後她又在餐廳裏見過一次外公外婆，印象也不是很深。

江晨曦和外公那邊家裏最親近的人是舅舅。陳瑤的弟弟，陳凱。

陳凱來過江晨曦家裏不下十次，盡管她們家老搬家。每次江晨曦都會把新地址告訴舅舅。

陳凱只要來就會給姐弟倆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孩子王似的和姐弟倆玩鬧，關系親近不少。

後來陳凱當兵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之後又聽說他考取了軍校，以後要長期紮根部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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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日子定格在某一天。

江晨曦上初三時，江餘銘開車帶着江晨陽去海邊玩，江晨陽的小學老師布置的作業，要去海邊采風，觀察潮汐潮落。

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天傍晚，陳遙和江晨曦在家中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們，焦急的跑去海邊尋找，發現車還在停車場，人卻不見了蹤跡。

她們報了警，求助各方渠道，可是都無濟于事。

海上打撈隊搜救了好幾天，結果是毫無收獲，連屍體都沒找到。

屍體沒找到，是不是可以自我安慰，他們還活着？

警方把這一事件定性為失蹤。

江餘銘的工作單位已經默認了他是溺海身亡。然而并沒有補償她們任何家屬慰問賠償金，因為這幾年的施工行業不景氣，只要還是失蹤的狀态，他們就能省一分是一分。

許多鄰居都覺得她們可憐，一轉眼一個家就散了，都自發組織捐款給母女倆。但陳遙一概不收、全部退回去了，讓把錢留給更需要幫助的人。

陳遙仍舊不放棄的每天都去海邊尋找，也不斷的聯系專業打撈團隊，想證明他們還活着。

半個多月後，打撈團隊一無所獲，宣布放棄，此時所有人也都放棄了。

陳遙得知最終結果，終于支撐不住，病倒了。

陳遙很長一段時間都很消沉，每天晚上做噩夢，夢中驚醒，喃喃自語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江晨曦也很傷心，可她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只敢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因為陳遙的身體精神狀态都已經很不好，她怕會加重陳遙的心理負擔。

在陳遙的消沉狀态持續了兩個月後。

在江晨曦中考後的某一天，陳遙收拾行李說她們要走了，換個城市。

這十四年裏，他們一家幾乎走遍祖國大江南北二十幾個城市。

這次離開傷心地，陳遙毅然選擇了江晨曦出生的地方，北方的A市。

人生地不熟，卻是初心開始的地方。

她們不再像以往四處漂泊，安定下來一個城市後。陳遙決定開個小店，做服裝訂制。不枉多年未丢棄的手藝，她的小店開起來後，一切還算順利。

盡管訂單不多，只能做到自給自足的水平，有時候運氣好來個大單，忙起來也要加班加點的趕工。

但店裏沒雇幫手，她自己一個人負責所有的布匹挑選進貨，親手設計制作，還要收賬記賬，一直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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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那時，家庭剛歷經變故的時期，陳遙娘家人有想讓她回家的想法，陳遙卻毅然倔強的拒絕了。

帶着江晨曦踏上來到A市的路途，為了證明她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她能很好的生活，能努力給孩子最好的愛，也能把所有人的指責化成動力，她還在等一個音訊。

陳遙堅信有一天，她還能看到活着的江餘銘和江晨陽。

他們沒走，他們只是迷路了，去了很遠的地方，終究會回來的，回到家。

而那時，她會把家經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