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直到她一雙手不老實地伸向他的腰帶。

“就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虛弱,按住那雙躁動不安的手半是哄半是勸阻:“聽話,我累了。”

趙西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緊緊抓着他的衣襟不願松開,胸中像是有一股邪火正熊熊燃燒,燃盡了理智,迷失了自我。

她嬌嗔一聲:“我不要!”像只小貓一般鑽進他懷裏,不依不饒地蹭到他頸窩,喃喃道:“我不想停下來……大人,我不想停……”

他無奈,初嘗情字滋味的她既茫然地失去自制力。

耳鬓厮磨間,只覺得耳後傳來一陣刺痛,那根放置得有些歪了的針終于歸位。

趙西子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裏空白一片,猶如大夢初醒。

她愣愣地将面前少年望着,“大人,我們……我們這是在做什麽?”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極為養眼,忍不住露出笑容:“大人真好看。”只不過,這哪裏還是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大人,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疲倦,眸中布滿血絲的樣子教人心疼。

她晃了晃腦袋,方才究竟是怎麽了?那微妙的情愫從未有過,她竟覺得自己喜歡劉大人……

喜歡是一種什麽感受?

她喜歡爹爹,喜歡師父,喜歡街角張大嬸家的小貓……就是不知喜歡中意的男子是何種滋味。

趙西子回味着那一瞬間湧上心頭的錯覺,只覺得無比美好,卻又那樣缥缈不真實。

“方才,你夢靥了。”他溫柔的聲音與柔軟的夜風融在一起,她終于失去知覺。

趙西子只覺得眼前一黑,接着便不省人事。

親眼目睹斂容術的後遺症後,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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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熄下,萬籁寂靜。

樹影婆娑間,兩名男子靜坐院中那顆大樹下。

月色下,不茍言笑的少年俊美異常,只是一張臉沒有一絲生趣,面容白得有些病态。

對坐上的年輕男子唇邊始終帶着笑,男子形容樣貌似谪仙,笑容卻有一絲邪氣。

“斂容術有一弊端。”亦正亦邪的男子表情輕松,笑看對坐上少年緊張的模樣,像是有意要看他失意的樣子。然而關于此事,他自己也十分的壓抑。

“何止有一。”不等他說完,少年便篤定地道:“損情傷智,缺失七情斷六欲,玉先生在對她用此術之前,不會不知道吧。”

“我……”周玉收起笑,沉默一瞬,語氣帶有一絲好奇:“想不到終日問案的劉大人竟知曉此事。”

“本官還知,你們江湖中人撕相殘殺,抽屍踏骸欲得到的黃帝內經殘頁,便是此物。”劉珩将殘頁推到周玉面前,繼續道:“斂容術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可持十年,之後遞減,最後……損傷被斂容之人的心性。”

劉珩後半句話周玉已經聽不進去,再也端不住架子,将信将疑地打開破舊的殘頁。

周玉瞳孔放大,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地道:“——此殘頁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劉珩側目望着趙西子就寝的屋子,樹影在他一張蒼白的臉上舞動,“古地宮。”

“你竟去了古地宮?”周玉無法想象,一個身沒有半點武功的人,是如何從層層疊嶂的古地宮走出來的?

古地宮屍骸遍地,在那裏喪命的人數都數不清。

那座地宮的主人是前朝皇帝。

因前朝皇帝愛好醫學武學,便在生前往他的墓中存放了大量收納而來失傳已久的典籍。宮中的國師在他下葬之前,曾在墓中布下二十八星宿陣,以三千活人做祭壇施法,以血為池洗滌怨念,并下詛咒,但凡進入地宮者,皆不得好死,魂歸地獄,不得輪回轉世。

前朝人信奉國師,對這史無前例的活人祭壇很是忌憚,江湖中人即便知道皇帝的墓穴中藏有大量武學秘籍,也不敢動盜墓的心思。曾有不信邪的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其中不乏在江湖上名聲大噪的人。因此百年過去,也沒有人再敢前往。

劉珩竟從古地宮活着出來了。

“這幾日你并非辦案,而是去了那裏?”周玉立刻将手指搭在劉珩脈上,見他脈象羸弱,掀開他的袖子,果然中毒了,而他此刻的臉上卻一絲驚恐之色也不曾有,不免佩服起來,“那地方不是你能去得的。”這殘頁擺放的位置較為安全,再往裏走,他怕是就沒命了。

“無礙。”劉珩眸色沉靜似夜空,輕聲開口:“這殘頁歸玉先生所有,也請玉先生莫要再對她施斂容術。”

他不僅不像是混跡官場中的人,久居朝野大染缸中,他非但不世俗,反倒有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氣度。

“劉大人的意思是?”周玉對面前這位年輕的大官蕭然起敬,費解道:“這是趙莊主的意思,他不想讓西子步她娘親的後塵,自古紅顏多薄命,西子的樣貌劉大人見過,當知曉她将來的路,當今世上女子的一生全有夫婿做主,西子嫁與何人,因何出嫁,到時都不是她自己說了算,也不是趙莊主說了算,就像當年的慕雪宮主……斂去她的容貌,這是唯一的辦法,劉大人此番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

“師尊的苦心我知,當年慕雪宮主喬裝改扮,以普通人的身份來到中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但西子從一出生就不是普通人,注定掀起一番風浪,即便斂去容貌,還有她天生魅惑的嗓子,那要如何斂去?”他疲倦地靠椅子上,臉色越發蒼白,像是下一刻就要坐不穩了。

“劉大人莫不是愛上了她。”周玉觀察着劉珩的表情:“你入地宮拿到這張殘頁是意外,你知道前朝皇帝沉迷醫理,地宮中藏有失傳醫學典籍。你真正要找的,是可破斂容術後遺症的醫書,我說的對是不對?”

劉珩不置可否:“我只想讓她如正常女子一般,有選擇愛慕之人的權利。”

“你……你都知道了?”周玉說着眼底浮現一絲愧意,嘆一口氣,道:“是我醫術不夠精湛,始終無法求得兩全其美的法子。”當初他并不知道斂容術會讓人斬斷情根,從此再不會動心,西子性格直爽,就連趙兄也誤以為是她還未遇到心動之人,沒有開竅。

這件事他一直瞞着他,心想倘若西子真嫁不出去,他便娶她,禁忌戀又有何妨。

直到眼前的男子出現,他開始反省自己。

愛本是發自肺腑的情感、不受控制,他因一時失算讓她欠失七情六欲,以為用迎娶她來償還即可,才會待她如意中人一般不分彼此,試圖以此減輕心中的愧意。眼前這個脈象羸弱的少年,他為西子赴湯蹈火,只為讓她有選擇一生所愛的權利,相較于他贖罪的自私行為,當真慚愧。

其實一直以來并非他行蹤飄忽,是他一直也在尋找良方,只是始終沒有勇氣進入地宮。

“以後不要再嘗試進去了,失傳雜籍都被放置在棺椁周圍,那地方離你們觸及到的還有二十八道陣,你是進不去的。”周玉勸道,“這種毒是宮廷奇方,前朝皇帝宮中的禦醫仍有後代就職太醫院,你現在找禦醫解毒還來得及。”

周玉丢下一句,閃身離去。

天剛亮趙西子就睡醒了。

徹夜的怪夢擾得她心思雜亂,特別是想起劉大人的時候。

想到劉大人,她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撲通撲通亂跳……

西子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耳後,師父這回帶來的針有些次,怎麽用都用不好,還容易脫落,定是師父為了省事兒弄的殘次品。

坐在梳妝櫃前,不經意瞥見鏡子裏自己的容貌,不由一愣。

昨個兒睡覺之前還好好的,怎地又掉了?

西子連忙摸到床邊,在枕下翻找,好半響也沒找到師父送來那裝斂容針的荷包。心道,完了!

這等殘次品也有人偷?

這是劉府,誰能混進來?一定是記錯了。

她近來精神有些錯亂,就如昨夜……

昨夜那分明不像是在做夢呀。

趙西子單手支着下巴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這張臉好看是好看,可是爹爹不喜,大人也覺得不能這樣跑出去。師父來無影去無蹤,沒了針,她要如何掩飾自己呢?

思及此,西子翻箱倒櫃找出一方蒙面巾将臉蒙上,沒注意到露在外頭那一雙美眸格外動人。

“趙護衛,趙護……”紅藥接觸到趙西子的雙眼,心下驚了。

這美人是何人?

“看什麽呢?不認識我啦?”

柔軟的聲音響起,紅藥才确認此人是趙護衛。放下洗臉盆,轉頭打量着突然換了身行頭的趙西子,“您這是要去何處?”

“當然是去大理寺保護大人。”趙西子理所當然道。

“大人昨夜就進了宮,不在大理寺。”

西子又将蒙面巾調整了一番,“昨夜就去了?何事如此着急?”

紅藥搖頭說:“奴婢不知,只是見着兄長的遺物後,大人帶着張開還有大王小王去了太谷鎮。”

趙西子幼時便聽趙飛燕講過太谷鎮地宮的故事,她不聽話,爹爹就說要将她扔去太谷鎮地宮,她立刻就怕了。所有的小孩都怕那地方。

傳聞太谷地宮的大門是塊千斤重的大石頭,一般人根本推不開,就算推開了第一道門,也未必有力氣出來,更何況地宮中機關重重,還被前朝法師以人血水池祭奠過,施了咒語,瘆人得很。

西子一想到那地宮就有點頭皮發麻。就算不信邪,聽說那裏頭都是蛇鼠毒蟲,太危險了!大人去那地方查案子也不帶上她,她跑得快,興許能幫幫他嘛。

想到劉珩自己去了地宮,趙西子心裏有點不安。

走神的瞬間,“趙護衛,十一皇子來啦。”老管家喊了一聲,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十一皇子,趙護衛就在裏頭。”

李祟珠一見趙西子就開心地笑了:“趙護衛,你打哪兒來?”

趙西子瞅着這個嬉皮笑臉的十一皇子:“打床上來。”

“呵~你也太能睡了吧?這都日上三竿,本皇子已經上完課從宮裏到劉府了。”李祟珠打量一番趙西子的寝房,評價道:“小了點兒,不過幸好,你若住的是姑娘的寝房,本皇子還不好意思直接進來,不過看着擺設,”湊到西子面前:“你家大人這是把你當男兒養啊,哈哈!”

“趙護衛本來就是男的,皇上金口玉言,十一皇子竟質疑皇上?”西子對尉遲德不滿,李祟珠是尉遲德的大外甥,這兩人從一開始就是一夥兒的,在她眼裏全都是壞人,加上她天生欠缺七情,一根筋不懂人情世故,即便對方身份尊貴,也不會給好臉色看。

除非……

“把東西拿進來!”李祟珠命人抱來個紅色的木匣子,“本皇子想請趙護衛保護我一日,這裏是黃金百兩,還請趙護衛笑納。”

西子被木匣子裏的黃金閃得兩眼放光,拉老管家到一邊小聲問:“大人可有說何時歸來?”

老管家眼神閃爍不定,小聲回到:“說了……最早也要等後天。”

趙西子一轉身,就見李祟珠蹭過來偷聽,不滿地瞥他一眼:“站好,別亂動。”

李祟珠被她的模樣逗笑,露出一口白牙:“不必擔心誤工,你家大人沒有三日出不了宮,你就安心陪着本皇子……”

“大人他怎麽了?”趙西子打斷李祟珠,心中總有不好的感覺,莫名緊張道:“為何要三日才能出宮?”

“地宮的毒,自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的,三日算少,運氣不好三十日也未必能痊愈。”見面前少女一臉茫然:“這麽大的事兒,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趙西子再看那一箱黃金的時候,再也沒有拿的欲望,急道:“我得入宮陪伴大人,這金子……改日再賺!”

“你等等!”李祟珠追着趙西子出府,“不如與本皇子一同進去,你未有傳召是不得入宮,身為禦賜護衛,怎地連這個都不知道?”

話音剛落,發現那蒙着面的少女已經爬上了他的車,一點也不見外地催促他道:“快點兒呀,還愣着幹什麽!”

李祟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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