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雲錦城江家少主江意的意是天意的意。
據說他出生時,有一道極亮的天光指在了他母親的産房上空。那銀光如劍,明亮鋒銳得讓人睜不開眼,直到他母親産下他才消散。
而他從小就天賦異禀,未曾習得功法就練氣入體,脫去凡胎,随後又在十四的時候成功築基,整個雲錦城從來都沒有出過這樣的天才。
人人都說他會以劍神之姿,成為千年內第一個飛升的人。
而恰巧和他同一天出生,天賦尚佳的傅容姝會是劍神的妻子,享盡福澤。
這樣的話,她實在是聽得厭煩了。
有時候真的很想拿着劍沖過去和他比一比,但是聽說他還在修煉沒有正式開始習劍,據說是打算讓他拜入昆侖,習月穹界最強的劍法。
天真,雲錦城不過是月穹界不值一提的小型城市,而昆侖是月穹界最古老的宗門,你說他會成為劍神,也要人家會信不是?
何況他現在丹田被毀,修為盡失,連昆侖的寒風都抵禦不了。
傅容姝收拾着自己的行裝,心裏是不可言說的快意。
名為江意的陰影籠罩在她的頭上太久了,她終于可以撥雲見日,擡起頭往前走了。
“小姐,家主喚你過去。”
侍女推門進來,目光豔羨地看着這個明明父母雙亡卻活得過分舒服的三房小姐。
從前她是未來劍神江家少主的未婚妻,江家少主被人毀了丹田成為廢人,大家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她卻要被接回千葉城主家成為主家嫡系。
那可是千葉城,據說上品靈石掉到地上都不會有人看一眼的巨富之地。
怎麽會有這麽好命的人,過的日子都是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
傅容姝淡淡地應了一聲,把東西都收到儲物手镯裏,在侍女的帶領下去了正廳。
雲錦城傅家的家主傅衡是傅容姝的祖父,也是為她定下婚約,如今又決定替她退婚的人。
她本來沒有要去落井下石的打算的,可是他們偏生要用她的名義去退婚。
“容姝啊,雖然你趕着回千葉城,但這個解除婚約确實需要你本人出面更好一些,畢竟我們和江家是世交,小輩結不了親也就算了,不應該影響我們兩家的情分。”
傅容姝:“當初訂婚不也是沒有我和母親的出面麽?訂婚的信物也在您的手裏,我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出現的必要。”
傅衡想起那天主家來的人聽說傅容姝有個未婚夫時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裏依然在發憷,哪裏敢還留着這個婚約。但又不想就這麽得罪了江家,江家家主可就這麽一個獨子,哪怕是變成了廢人也寶貝得不行。
“但你畢竟是當事人,就當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行麽?你可還沒有上主家的族譜,就要光明正大地不尊敬祖父了麽?”
傅容姝平靜地看着他,這種冠冕堂皇又帶着威脅的話她也聽厭了。
身為修士,不該明心靜氣一心向道的麽,為何他們總是沉迷于利益,滿心算計?
“容姝從命。”
江意躺在床上聽說傅家擡了幾十擡的東西進門退婚的時候,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後才感到屈辱了起來。
他早先便說了要和傅家的小姐解除婚約,不能耽誤了人家。但父親說“商人多是見風使舵的,暫且等上一段時間,若是對方待他們家如初,便多送些禮過去把婚給退了”,他當時還覺得是父親把對方想的太壞了,今日卻證明父親說的沒錯。
他可才醒來不過七日。
江意在下人的攙扶下悄悄走到客廳外,就聽見傅家的家主在說話。
“我們容姝現在是千葉城主家的人,而且很快就是主家嫡出的大小姐。那邊是不會允許大小姐嫁到別人家的,小江你又只有這一個兒子,我也不敢腆着老臉說讓你把兒子入贅咯。所以今天呢,就想着和你商量下把當年的婚約作廢的事情。你們江家當年下的頭聘我一件不差地帶了過來,另外的一些就是我作為長輩的一點點歉意。”
父親含着薄怒說:“退聘就不必了,就當是我這個當叔叔的送給容姝的賀禮,至于道歉的禮物更是不必。婚可以退,但日後我們兩家也不要來往了。我看着糟心。”
“嗨,小江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親家做不成我們兩家還有這麽多年的交情在嘛……”
“從您大張旗鼓地上門退婚起,我們兩家的交情就不存在了。”江意推開攙扶自己的下人,沖進了堂內。
他差點兒就跌到地上,但強烈屈辱和父親擔憂的表情讓他咬牙站直了身子。
“什麽覺得我們家不會同意我入贅,根本就是因為我現在被人廢了,你們家的這個女人又被千葉城選中,覺得我配不上她了而已。”
他冷笑着,看都不看一眼傅容姝,繼續說:“當初你們家求着我們家應下這門親事的時候可沒有覺得我配不上她,商人多是重利薄情的,你們真是空有修士的修為,沒有修士的修養。”
傅衡臉色一變:“大人說話哪有你這個小輩插嘴的道理的……”
他的話又沒能說完,這次打斷他的是江意的父親江平峰。
江平峰指着桌上的婚書,冷笑:“我覺得我兒子說的沒有問題。婚書就在這裏,你們把訂婚信物毀了就把它拿回去吧。”
“江家的家教經糟糕至此,我看吶,以後不往來也好。”傅衡取出裝着訂婚信物的錦盒打開遞了過去。
裏面是一枚頗為罕見的昆侖玉佩,有養婚凝氣之效,可見江家當年的誠意。
江意管它貴不貴重,他現在看見它就覺得惡心,直接拿過來便摔碎在地上。
“以後不光不要往來,我總有一天要把你們今天加注在我身上的屈辱千百倍奉還!”
傅衡看的肉疼又覺得生氣:“你……”
他依然沒能說完話,這次打斷他的是一道冷冽的劍光。
傅容姝抽劍劈碎了裝着婚書的錦盒,劍氣把婚書震得粉碎。
滿堂的人驚駭地看着這個從一開始問候了之後就沒有再出過聲的少女,不敢相信她在未及笄的年齡就做到了劍氣外放。
“我傅容姝從前沒有選擇的權利,你有;現在我有了選擇權利,你沒有。我覺得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不對的。”她皺着眉收起了自己的劍,拿出一枚竹片朝江意丢過去。
“我會向主家申請能夠醫治你丹田的靈藥。這是一年之後的試劍大會的名額,無論你到時候有沒有恢複築基,只要你來,我便壓制到和你相同的修為同你比試。輸的一方給勝的一方當衆道歉便好。”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身走了出去。
這出鬧劇真是看夠了。
江意拿着竹片,竟感到一絲愧疚,還偏要嘴犟:“千葉城的大小姐真是好大的本事。靈藥就不必了,一年之後我就是個凡人,我也必定去找你。”
她的腳步未曾停頓地離開,他只能看見對方寬廣的白袖被風吹起,露出她腰上佩劍的紅穗。
傅容姝站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自己被簇擁着從這間首飾鋪子逛到那間制衣坊的過去還仿佛就在眼前。
他們都說她只要一直這麽漂亮就能一直這麽享福下去。
但華服美飾,如意郎君,又怎及手裏的劍讓人開心和放心呢?
江家天才少主未婚妻的名頭,從今天起就徹底和她沒有關系了,她将僅僅以傅容姝的樣貌存在于世。
那江意呢?占據了她前十五年的這個人呢?
是會泯然衆人麽?
不,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不能夠接受遮在自己頭頂上十五年的烏雲原來風一吹就能散開。
她得去找對方好好聊聊。
借着法器隐匿了身形和氣息,她從江家後山跑了進去。
第一次幹這種事情,傅容姝深吸了幾口氣準備去找江意,沒想才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見了坐在湖邊的他。
還聽見了他在說她的壞話。
江意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多了一個人,他一邊往池塘裏丢着石頭,一邊自言自語:“啊啊啊,都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恢複自己的丹田,要我接受那個婆娘的丹藥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就是傍上了大勢力了麽,有什麽好神氣的,看起來脾氣就差,到那邊還不知道會怎麽被排擠呢。”
眼前銀光一閃,一柄長劍插在了他的兩腿之間,劍刃顫抖着,他的心也跟着顫抖着。
傅容姝蹲在他面前,笑的端方:“千葉城傅家是我的本家,自立族起就有接旁支優秀子嗣回主家的傳統。我是憑本事被選上的,請你注意用詞。”
“好、好的。那你可以把劍收回去嗎?”拼命想要拯救自己身為男人的象征的江意說完之後才意識到不對,“不是,你不是走了麽,怎麽還在我家,甚至出現在了後山?”
“我覺得我當了你十五年的未婚妻,應該找你好好談一談。不過在此之前,我決定先和你過兩招。”
江意:“啊?有沒有搞錯,你一個即将築基的修士和我這個半殘的人過招?”
她按住他,給他嘴裏喂了一顆丹藥,這丹藥入口即化,沒有吐出來的機會。
江意很快就感覺到四肢恢複了力氣,甚至頗有活力,還沒有來得及感嘆她的壕氣,就被眼前的劍光吓得就地一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