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江意在江朝風記憶裏看見的那件衣服,是三百年前,劍修院院長柳明誨那屆的弟子服。

為了查探詳情,他在三月期滿後又接了聽墨堂的差事,進去之後在裏面翻閱往年弟子名錄。

果然看見了江朝風。

他是六十年前進入青竹書院的法修弟子,于五十年前失蹤。備注上寫的是“和刀修院柯風之妻柳妙音一同失蹤(後者遺體已找回),疑為魔修所害”。

柯風,正是如今刀修院的院長。和劍修院院長柳明誨同一屆的弟子。

而柳妙音,是柳明誨之妹。

江意感覺自己好像明白為什麽劍修院和刀修院不和了。

五十年前的兩院院長都已是出竅期,那時的恩怨真的是他目前可以探究的嗎?

“傅師妹你來了,林師兄早先已經和我們打過招呼,你随我去內室便是。”門外傳來聽墨閣的師兄同人交談的聲音,江意立刻合上卷軸,開始把落灰的老舊卷軸往有陽光的地方搬運。

傅容姝掀了門簾走進來,正巧和江意對上了視線。

江意幹笑幾聲:“啊哈哈,真巧啊,你也接了聽墨閣的任務?”

她盯着他看,總覺得他在心虛什麽,但還是點點頭:“巧。我來批案的。”

“啊?批什麽案?”

她解釋道:“批的是關于青竹弟子的命案。”

青竹弟子可随意閱讀藏書閣的典籍,易遭心術不正之人的毒手,因而每一位青竹弟子都有專門的檔案記錄他的行蹤和生死。

殺死青竹弟子之人,需将緣由寫作陳情書寄予書院,再由書院弟子審批,審批後再派出弟子查探詳情,處理後事,最後錄入檔案。

書院之意,指在培養弟子明辨是非之能,也讓他們明白生命的平等與貴重,同時讓亡故弟子的一生有始有終。

修行,本就是修心和經歷的過程,這二者遠比修為要重要。

“哦哦。”江意對這個并不太感興趣,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很容易被人所騙,也沒法見不義而不為,所以完全不适合這種工作。

他害怕枉斷了一樁命案,倘若殺人者毫無愧疚,巧言辯之,他被蒙騙地以為亡者才是過錯的那一方,那會使他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帶傅容姝進來的弟子目光在他們倆之間來回流轉,分別在他倆的院服上停頓了一下,當即道:“江師弟,傅師妹批案需要查閱典籍,麻煩你到時候幫她翻找一下。”

江意愣了一下,點頭:“好。”

傅容姝進了內室。

裏面挂滿了青色的竹簡,紅色穗子的記錄着死者,藍色穗子則記錄失蹤的人。有些穗子已經褪色了,但只要一日未處理便一日挂在那裏。

她默然立了一會兒,取下一枚寫着“劍修院—夏康(新歷九九六零年)”的,有些許褪色的紅穗竹簡。

新歷(從萬年前大戰後青竹書院建立算起)九九六零年是四十年前。

往竹簡中輸入靈力,上面的文字便浮現于半空之中,頭一行便寫着:請結合“法修院—駱仁(新歷九九六零年)”“陣修院—雷文(新歷九九六零年)審批。

她便站起來在方才的地方取了另外兩枚,一同激活,三篇文章并列于空中。

這三封陳情書都是由一個叫做無音的女修寫的。

劍修院夏康——

“此人說身為女子,不配用劍,當貞烈,溫順,賢良。卻同其他二人欺辱于我。”

法修院駱仁——

“此人說我穿着暴露蓄意勾引,下賤輕浮,卻對着我寬衣解帶,淫邪發笑。”

陣修院雷文——

“此人說我以身體換得別人的乞憐,許我法寶靈丹,天材地寶,對我的拒絕聽不過耳。”

傅容姝筆尖的朱墨滴落在桌上,如同象征女子貞潔的守宮砂,輕易便能掃去了。

“江意。”她喚着身旁擦拭着落灰竹簡的年輕男子,輕忽而落不到底。

江意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簡,關切地望着她:“怎麽了?”

她艱澀地說:“勞煩你幫我找一下這幾位弟子的檔案。”

江意按照她說的年份和分院,很快便找到了那三位弟子的檔案,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一同看。

三人的檔案上,不光有他們的歷年成績,還有他們觸犯院中禁律的記錄,譬如輕薄女弟子,蓄意傷人等。

傅容姝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四十年過去了,這三個人的竹簡沒有完成審批和核查。

男子不恥而無所謂,女子同情而不忍視。

但……總要有人給這場案子落下一個結筆的。

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她在心底裏默念了許多遍這句話,在三枚上寫了第一步的批語。然後帶着它們去登記了。

等她去到事發的地方,查探到真相,需得在竹簡上寫下最終批語,然後歸還給書院。如此,算是完成了一次修行。

江意跟在她的身旁,在登記的時候聽見那登記弟子确認地點,驀得睜大了眼睛。

陵川巫山鎮,是江朝風失蹤的地方。

“師妹,這三位弟子在确認死亡的時候已經臨近元嬰期,這位‘無音’的修為在四十年前的評估是在元嬰初期,你尚未踏入元嬰,接取這個任務,至少需要組滿四人。”登記的弟子略顯歉意地說。

江意立刻說:“我正好有事要去巫山鎮一趟,我和你一起吧。”

她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傳訊問了熟識之人有無願意同去的。

赫連鳶回宮看望弟弟去了,寧清清已經接了外出任務,只有沈家姐妹說有空。

如此便湊齊了四個人。

沈芳珺的修為增長比不上沈繡瑜,但也算是很優秀了,月初的時候突破到了金丹期,而沈繡瑜離元嬰一步之差。

符修刀修劍修,輔修丹術的法修,再加上他們各種越階戰鬥的底牌,他們這個配置,對付一般的元嬰期綽綽有餘。

況且他們只是去弄明白真相而已。

報備,安排,請假和準備一共花費了三天時間,他們走的時候,是慶典最為熱鬧的時候。

青竹書院裏充滿了萬年建院慶典的熱鬧氣氛,每一位弟子都帶着與有榮焉的笑容,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誰能想到這樣令人向往的聖地,還有着令人不齒的渣滓呢?

江意讓她們三個等在書院門口,錯開一些時間才像是做賊一樣溜了出來。

要是讓他的那些師兄知道他跟着劍修院的人一起走,能在實戰課上扒了他的皮。

沈芳珺吐槽他:“江大哥,我們是去正當出任務,你不要搞得像是偷情一樣好嗎?”

江意臉色一黑:“姑娘家家,瞎說什麽呢!”

他紅着耳根掏出了三個木偶,給她們一人發了一個:“這是我們刀修院準備的周年紀念品,算作新年禮物了。”

“真的是節省呢~”沈芳珺拉長了尾音,意味深長地問,“這該不會是你刻的吧?”

江意開始外兇內虛:“怎麽,不好看嗎?”

沈芳珺放過他:“好看的好看的,特別有仙氣。”劍仙的仙氣。

傅容姝沒看懂他倆的互動,只收好了禮物,招來了雲車。

因着她要在青竹書院就讀,秋雅儀便為她定制了雲車。這輛雲車和她之前坐着去新月秘境的那輛款式差不多,一應布置按照她的喜好。

整體為偏白的淺青色,雲紗绫羅,珠貝風鈴,清雅大方。駕車的鸾鳥也是青翼白羽,細長優美。

內部如同庭院,出起居所需的卧室廳堂之外,還有書房樂室,劍場靜室,甚至還有一池潭水,旁邊種着蘭草。

沈芳珺在裏面逛了一圈,發出了“富婆,軟飯,餓餓”的聲音。

沈繡瑜立刻牽起她的手給她把脈,嚴肅地說:“六姐你的脈象平穩,氣息正常,不像是內髒受損。”

沈芳珺:“……當我什麽都沒說。”

江意則是默默留下窮苦的淚水。

難道等他追求到了對方,等待他的只有一個被富婆喂軟飯的下場嗎?

如果在以往,江朝風這會兒該嘲諷他“擔的不是心,你能不能追到手都還是個大問題”。但只要有傅容姝在的場合,他絕對不會說一句話。

況且從那天藏書閣讓他見到了當年的影像後,江朝風就鮮少說話了。

江意雖然一路各種嫌棄江朝風,但從心底也是十分感謝對方給了他一次重新踏入修行的機會,指引他走上了正确的修行之路。

雖然被對方嫌棄過不夠資格,但他确實把對方當做師父一樣的存在了。(而且就記錄檔案裏的那個元嬰期修為,江朝風有啥好嫌棄他的啊??)

總之,他是一定要弄清江朝風當年的遭遇,替他報仇或者完成他的心願。

君子有九思引用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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