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又出糗
第二十四章 又出糗
“彗芒披雲電流隙, 稍玩鼓掌生雄風”。
匕首, 是一把好匕首。
蘇試低頭看向手中的匕首,锃亮的刀身流過一雙略帶醉意的星眸。
室內墜吊的熏爐上騰的白煙,忽然向一側拉成細線……
與此同時,伴随群蚊般的輕鳴, 一陣銀芒攜風襲入小窗,密密麻麻,好似銀雨潑窗, 向床榻前瀉去。
這出手的顯然是高手,這片銀芒又密又急,便如一面漁網, 撲灑而來, 全無疏漏之處。若是換了個人,或者慢上半拍,只怕會被刺成個仙人球。
蘇試卻已坐在了東牆邊的酸枝木太師椅上。
而地上,已是豎了一片銀針。
多得就如地上長毛了一般。
“‘一枝花’, 我們早已知道你潛入此地!竟然敢在銀品藥莊犯案, 未免太不把我邱某人放在眼裏!”
伴随着喝聲,十幾條人聲響起。
眨眼間, 這小樓內便仿佛一下被塞進了許多人來。
憐仙嘤咛一聲跳下床, 奔向一個高壯偉岸的男子,躲在了那人身後,嬌聲道:
“大俠救我!”
那男人雖挺胸充作英雄,一雙眼睛卻色眯眯地在她肌膚上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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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不疑蹲身檢查死屍, 皺了皺眉。
屍體死于當胸一紮,而沾血的匕首就擱在蘇試手邊,一切似乎不言而喻了。
江淡雲冷面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有一男子輕薄于我,多虧了……”憐仙瞄了蘇試一眼,又低下頭去,“這位少俠出手相救……”
她的聲音,似含感激,又有恐懼。
仿佛眼前的人太可怕,就連她也不知道他殺人是為了她,還是別有目的。
這甩鍋之法,端的是十分高超,不愧為合歡谷調教出來的專門對付男人的“妖精”。
蘇試但笑不語,只是為自己淺斟一杯。
一旁的趙孟獲譏諷道:“女人就仿佛是一塊蜜餞,合該要用油紙裹緊、密不透風才是,既然露了縫隙,就別怪招來蒼蠅叮咬!銀品藥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為什麽他不摸上別人的床,要找上你?平日裏袒肩露臂、橫抛媚眼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會有今日?”
憐仙只是嘤嘤啼哭。
蘇試吸了一口葡萄美酒,道:“如此說來,有錢的人若是被搶了錢,也只能怪他自己沒把錢捂緊藏好了?”
趙孟獲立刻破口大罵:“好個不知廉恥的盜賊!看你這樣子,強詞奪理,還自以為機智風趣!思想龌龊,反而不以為恥!無怪乎幹出殺人滿門,搬空財産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蘇試輕笑一聲道:“不僅如此,我還能在嫖娼的時候,做到‘懷中有妓,心中無妓’。”
趙孟獲老臉一紅,
不僅羞惱罵道:“花言巧語!”
蘇試又為自己傾了杯酒:“笨口拙舌!”
趙孟獲氣得一個倒仰。
“我知道諸位皆是為了‘江南七富’之事而來,”蘇試道,“可惜,盜取財富的人并非是我。”
“你如何證明不是你?”
“證明不了。”
但趙孟獲畢竟是個“老者”,他見蘇試确如陸見琛所說氣度不凡,料想他來歷不俗。便問道:“難道便沒一個親朋好友為你做個見證?”
蘇試道:“無親朋,亦無好友。”
趙孟獲不屑一顧:“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說廢話?”
陸見琛道:“也許是個誤會,既然他願意出手救助素昧平生的女子,出于行俠仗義之故,才殺死魔笑鬼哭等人,也未必完全沒有可能。”
魏靈風瞄了陸見琛一眼。
“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
今日的千金小侯爺也依然是俊俏可人,八個威風凜凜的壯漢,具精神抖擻地列陣在他身後,更襯得他氣派非常。
這八個壯漢,正是他為了避免某人從中作梗,特意連夜重金召來的滄州八虎。
魏小侯爺在心裏“哼”了一聲,別開臉去不看陸見琛。
就聽邱知聲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看來人模狗樣,卻是心腸惡毒。他明明可以将人阻止,教人從善,卻是一刀将人當胸捅死。此人雖然作出猥亵之行,但畢竟沒有成功,罪何至于死?”
陸見琛低頭看地上的屍體,只見胸前插入的匕首,衣襟鮮血淋漓。蘇試确實瓊衣如雪,倒是那個女人,雖然裹了一身紅綢,血痕難辨,周身卻浸在血腥味中。
“……”
一直垂首的憐仙又擡頭瞄了蘇試一眼。
蘇試只道:“确實,壞人也要做幾件好事,否則豈非人人喊打?若是做了一件壞事,就鬧得人盡皆知,那還怎麽接着做壞事?總要做些好事,博一些好的名聲,才好掩蓋着,不叫人懷疑我是這等樣的人。”
他看着邱知聲,目中含着淡笑。
邱知聲感到臉上一辣。
他強聲道:“怎麽,聽你的口氣,好像是在說平陵閣冤枉了你!‘魔笑鬼哭’‘南鯊北鱷’等人,不過是恰巧在一個月內屠了‘江南七富’滿門,而你也不過是恰巧将他們先後一一擊殺!”
平陵閣被拉下水,作為鷹堂堂主的楚不疑也不能不表态,他冷聲道:
“‘一枝花’,事到如今,你還想不認罪?”
蘇試微微一動眼眸,許久不曾有過動靜的系統便大叫一聲跳了出來:
“且慢!”
自從來到武俠世界,它說話也帶上了古風。
“我知道你想背鍋,但這個鍋,你不能背!”
蘇試轉眸掠視了一眼——已知的四個擁有玄鐵武器的人,今日到了三個。他“殺”了青麟樓的人,好像也等于把剩下的那一個也得罪了。
陸見琛、楚不疑、魏靈風,男主受的後宮團也已集齊了三個。
江淡雲、邱知聲、趙孟獲,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人物、老前輩。
江淡雲以一手“化骨酥綿”的飛雲酥綿掌法名震天下,邱知聲不僅制藥一絕,一百零八枚“渡魂針”更是令人聞風喪膽,便是一向以“學士”自居的趙孟獲,一管青白玉管狼毫,認穴之準也是頗負盛名。
蘇試只覺得條件達成,現在死正是時候。
因為要殺他,這排面确實已經夠大。
他可能不大有機會再遇上這麽大的排面了。
……此時不找死,更待何時?
系統道:“縱然平陵閣只是出于好心辦了壞事,難道你還不清楚邱知聲的為人嗎?!你絕不能承受不白之冤,因為這會助長歪風邪氣!你若讓人嘗到作惡的甜頭,他們将變得更容易作惡。你讓他們輕易地冤枉,他們以後将更輕易地去冤枉人!
你想想看,你這樣,是不是助纣為虐?!”
蘇試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他
記起大學時遇到的一個同學,有着“不問自取”的小毛病。
蘇試并非不知道他拿了自己的東西,只是他認為,這些都是不值錢的小東西,對方直接問他要,他也一定會給的,是以并沒有在意。
時日一長,這個人便開始不只是拿不值錢的小東西了。
只是大約他自己也知道這已經不能算是“借”的範圍,或者是怕蘇試不願再給他白拿,他便拿的更加“小心”、更加“謹慎”、更加“不為人知”了……
從一開始的“不問自取”,到最後的偷竊,不過是一個逐漸試探,逐漸漸進的一個過程。
有時候,蘇試甚至會覺得是自己的縱容,才讓對方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見微而知著,他不應該将小問題當做不是問題。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姑息之”,這個道理雖然淺顯,懂的人卻未必會多。
當他看到別人是如何從“小洞不補變大洞”之後,他便開始感謝在自己犯錯時所感獲的羞恥。
因為只有牢記這種羞恥,才能做到引以為戒。
蘇試不禁贊美系統道:“系統,你為什麽變睿智了好多?”
系統答:“我知道曾經的我,在你眼裏只是個孩子,但孩子總會長大的,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系統ai了。”
唐璜道:“看來你已無言以對,不如寫下‘認罪狀’,若是主動投案自首,平陵閣自可從輕發落……”
蘇試道:“我認罪有什麽用?我認罪你們就拿我有辦法了嗎?
唐璜道:“你若認罪,自然由平陵閣緝拿收押,有什麽冤屈,日後也可重伸;你若不認罪,誰人若想殺你,平陵閣便只好聽之任之了!”
“跟他多說什麽廢話!”
魏小侯爺狗仗人勢……啊不,仗着人多勢衆,挺身而出。
邱知聲亦道:“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
魏靈風道:“今日就由我來替天行道!”
他搶先攻上,甫一出手,就是一招“金玉滿堂”。
這正是小侯爺的“成名招”。
只見滿把滿把的珍珠、玉珠、金珠、銀珠、翡翠、瑪瑙、琥珀、水精,揮天灑去、橫飛直射。
光彩奪目,令人為之炫目!
只覺滿室生輝,奢靡已極!
小侯爺畢竟還只是個小孩子,還處于喜歡吸引目光、奪人眼球的年齡。
為了能将這一招使得富麗堂皇、如天女散花般多姿多彩,他已經苦練了整整六年。
正是憑借這一招,魏小侯爺才在江湖榜上一舉跻身于十二位。
即使是武功比他高強的人,看到他使出這一招,也不敢再與他争鋒。
因為即使他們打得過,也要掂量掂量,有這樣財勢的人,他們能不能惹得起!
所以這一招裏面,蘊含着的,不僅僅是魏小侯爺苦心鑽研的,武學與美學并舉的雙重力量;
這裏面,還有金錢的力量!
但魏小侯爺并不知道他的內力中湧動着金錢的力量,所以他常常會高估了自己。
叮鈴鈴——噔楞楞——
人只見玉白袖袍如回風中的濃雲翻騰,聽得那白雲中傳來擊玉般的脆音。
密集宛如下一場金石珠玉的暴雨。
蘇試又已坐回了椅子上,攜一把白玉酒壺。
就仿佛是《西游記》裏的紫金葫蘆,在頃刻間,便将那鋪天漫地的珠玉寶石鯨吸壺中。
這喝空了的酒壺,已被珍珠、玉珠、金珠、銀珠、翡翠、瑪瑙、琥珀、水精填得滿滿當當。
“砰——!”
小小的一聲,唯一一顆漏網之魚,撞擊在一旁的梁柱上。
這顆龍石翡翠珠子,便如雪球般碎裂。
當蘇試擡起眼來。一滴翡翠,飛濺上他的眼角,嵌入他白玉似的肌膚,綠痣一般。
一點梅紅的鮮血淚落而下。
他的一雙眼,似酒似笑,似醉還非。
魏靈風大怒,拔出腰間三尺七寸長的“迷人劍”,向蘇試侵襲而去。
蘇試傾頸仰首,如天鵝飲露,懸壺似将飲酒。
粒粒珍珠,顆顆美玉,便從壺口墜落,在他白玉般的臉上迸濺,連串地從頰側傾瀉。
他烏發濕了大半,縷縷析水,潑墨一般。
俄而,珠玉落地鳴脆,如水濺動。
顆顆流光,粒粒溢彩。
“宗之潇灑美少年,舉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他是閉着眼的,側身而坐,姿态不甚端莊。
卻仍叫人覺得玉樹臨風,潇灑不羁。
魏靈風卻無心欣賞,他腳下踏着一套“天風飛雪”輕功步伐,端的是輕靈巧捷、飄忽難測。
連帶着一套擎蒼門的“燃犀”劍法也變得虛實難測。
人只見道道劍光與身影,便如風中飄絮般捉摸不定。
地上,金珠、玉珠、瑪瑙、翡翠四散着滾去,卻不知怎地,好似每一顆都恰好滾落在魏靈風腳下。
魏靈風幾次錯身,終于還是閃避不及。只見他輕靈的身子一個扭曲,似聽聞輕微的“咔擦”一聲,他已閃到腰撲在了地上,正對着蘇試,來了一個五體投地。
蘇試大笑三聲:“魏小侯爺,平身吧。”
他的笑聲震得白衣廣袖如騰雲霧,手中玉壺中的珠玉振伶仃音律。
魏靈風握拳,氣得往地上猛一捶:“啊!!!”
魏小侯爺平生最讨厭的就是丢臉,而這已是蘇試讓他第二次丢臉!
魏靈風拔出腰間的金鸾匕首,身子如蛙,猛地從地上彈起,撲向座上的蘇試。
本來,這樣不英俊潇灑的招式他是不願意用的,但現在,他已經不要臉了!
蘇試卻是不閃不避,待匕首的冷光映上他的玉面,他突然探手一揪,
揪住了魏靈風的衣襟,轉腕便将人摁在了一旁的茶幾上。
魏靈風脊背抵着茶案,還未掙動,便被蘇試捏住了下颔,被迫張開了嘴。
一顆白玉珠被蘇試傾吐出,飛入魏靈風嘴中。
魏靈風瞪大眼睛,猛地跳起來,腳步兩點,已經倒掠回去,踉跄兩步才被兩虎扶穩了。他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急得又咳又嘔,好容易才把滾入咽喉的珠子給吐了出來。
那珠子沾着他的口水,滴溜溜地在地上滾。
魏靈風擡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挺起倔強的腰杆,站在滄州八虎前面。
這八條漢子,還是那麽威風凜凜,陣仗也站得很氣派。
但魏靈風卻像是被啄了毛的漂亮小公雞,看起來好可憐,好無助,就算他努力挺起胸脯,就算他背後站的是真的八頭老虎,他也一點也氣派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