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病貓
第二十五章 病貓
魏靈風又是“五體投地”, 又吃了人家的口水……若不是他是魏晉箜的獨子, 是身份尊貴的千金小侯爺,只怕早已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衆目睽睽之下,他惱羞成怒,頰上生桃, 氣急敗壞,暴跳如雷。
在滄州八虎面前,跳腳戳指道:“給我殺了他!還不動手!”
滄州八虎動手了。
他們出手彪悍、狠辣, 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仿佛他們一點兒也不怵蘇試。
盡管“一枝花”惡名在外,但蘇試看起來卻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他的武功雖然厲害,但他的一招一式, 卻都很美。
很美, 也意味着沒有殺氣。
若在行家看來,蘇試的武功,實已達到“返璞歸真,已臻化境”。
似乎連空氣的流動, 都可以被他調動起來, 輔佐他攻擊對手。
他出招的時候,你甚至感覺不到, 他的招已出;
他殺人的時候, 你甚至找不到,他用來殺人的武器是什麽!
滄州八虎的九環刀,使得那叫一個虎虎生威。
九環唰唰作響,刀風如龍吟虎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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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棄兒地向蘇試砍去。
蘇試卻翹起二郎腿, 傾下白玉壺斟酒,斟一杯珍珠酒!
一滴滴渾圓光潤的北海珍珠,接連從壺口瀉落,須臾便滿杯。
“叮——”
四把刀,開花一樣地砍下去;
四把刀,刀鋒被團簇在一起,被壺嘴所格擋。
四條壯漢,個個咬牙切齒,筋肉暴漲,九環刀在壺嘴上咯嘞嘞作響,刀背上的鐵環不停顫抖。
他們的手也在顫抖,但蘇試的手卻很穩。
他一揚手,酒壺揮開刀刃,那八條壯漢便如遭重錘,震乳搖臀地往後猛踉。
另四個壯漢緊跟着劈刀而上,蘇試另一只手将珍珠一潑,那四個壯漢便個個發出殺豬般的慘叫,仰面倒地不起。
珍珠,點在他們的眉心,在那四張滿臉橫肉的臉上,如貼花黃般精致。
這精致的“花黃”,若再深半分,這四條壯漢就要變成四具壯屍了!
另外四條壯漢吓得腿軟,也跟着一屁股跌倒在地。
仿佛八條粗壯的腿上,長的不是肌肉,而是棉花。
小侯爺惡狠狠地跺了下腳:什麽滄州八虎,簡直就是病貓!
他覺得很丢臉;
而且,他的腰也很痛!
魏靈風扶着腰一腳踹在最近的一只滄州八虎屁股上,咬牙切齒地道:
“滾!”
那個壯漢也确實被他踹得滾了出去。
魏靈風轉首看向座上的蘇試,暗中磨了磨小虎牙。
好個“一枝花”,上一次害得英俊潇灑的他差點破了相,這一次差點沒把他金貴的腰給搞斷!這梁子結大了!
蘇試卻仰靠在太師椅上,手執銀刀,敲着白玉壺,旁若無人地唱起了歌:
“土生木釀水中火,
金樽玉液小乾坤……”
魏靈風怒道:“你幹什麽唱歌!”
蘇試揚眉一笑:“高興唱就唱。”
他越高興,魏靈風就越生氣。
他氣得心尖兒發顫,氣得簡直要爆炸。
但生氣也沒用,算了,他不氣了。
魏靈風便冷着一把少年音道:
“我叫魏靈風,‘十二樓前再拜辭,靈風正滿碧桃枝’的‘靈風’,就是春風的意思。
“你不要忘了我!
“因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瞪了蘇試一眼,狠狠一甩袖子離開了。
蘇試又探手取過茶幾上的另一只酒壺,一杯又一杯地給自己倒酒。
一邊喝酒,一邊用指骨敲着案幾。
他雖然不再唱歌,卻仍繼續哼着曲調。
他半阖着眼,似聆聽着在腦中回響的歌聲。
一杯又一杯的酒滾入咽喉,他的臉也一分一分地白,好像慢慢地結着霜。
連指尖的紅都退了,只剩了淡若櫻花的一點。
這一番交手下來,衆人見他出手可謂行雲流水,原先蠢蠢欲動的,盡都按捺住,似已不敢再動手。
蘇試忽地嗆了一口,酒漬滑濺開,沾在他唇邊肌膚,恰似玉滴露;酒漬也落在案幾上,是淡淡的猩紅色,恰似木生薔薇。
便聽邱知聲厲聲道:“你已中毒,毒已發作!”
蘇試道:“區區小病,不勞費心。”
邱知聲道:“你已經中了我的‘莫道不消魂,一寸斷腸一寸灰’!”
蘇試道:“這毒,好長。”
“少油嘴滑舌!”邱知聲道,“中了這種毒,越是動用內力,死得便越快!這種毒毒發時,肺腑有難言之痛,如蛇蟲鼠蟻在體內不斷齧噬,是以你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陸見琛眉心一蹙。
憐仙卻又擡頭看了蘇試一眼,眼眸中有掩飾不住的訝異。
她知道蘇試住在哪處。他離她是最遠的,他中了毒,但他卻是來的最快的。
雖然她并不需要誰來救她,卻仍感到心中有什麽微微一動,似乎有一根日久積塵的琴弦被撥動了一下。
一個人是否對自己有好處,這是人人都可輕而易舉辨別的;
但一個人對自己是否用心,卻很少有人能夠懂得、理解。
又聞邱知聲道:“你騙不了我,因為這毒便是我制的!但你一定想不到你是何時何地又如何中的毒!你若明白,今日也不會到這裏來了!”
蘇試道:“邱莊主必然是嫉惡如仇,才對我如此煞費苦心。只是不知江城主和趙居士又是為了什麽?聽說趙先生因為包下秦州十三釵的緣故,已是十分的缺錢……”
趙孟獲瞪眼道:“少以己度人!自己眼裏只有錢,想問題便橫豎繞不開‘錢’這一字!你可知水月坊坊主孟夫人乃是我的知己好友,我自然要為他讨回公道!”
江淡雲看着蘇試,目光中露出仇恨。
他似乎已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嘴裏喃喃自語道:
“玉鴨啊,玉鴨,你死得好慘,爹定要為你報仇……”
蘇試道:“江城主何出此言?令郎死在易雲天之手,和我有什麽相關?”
江淡雲回過神來,停止了面部的扭曲。
但他的臉色依然不好看,冷,而且青。
江淡雲質問道:
“易雲天動手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場?”
蘇試道:“是。”
江淡雲道:“你是不是有能力救他?”
蘇試道:“是。”
江淡雲道:“但你卻沒有救他,而是眼睜睜看着他被殺死。那麽他的死,是不是也有你的責任?”
蘇試點點頭:“有道理。”
江淡雲道:“那麽,你是不是很該死?
“不殺你,難洩我心頭之恨!”
“……”
蘇試凝視着杯中酒,似寂寥地嘆了口氣。
唐璜從旁道:“‘江南七富’的案子還沒有水落石出,你若願意協助辦案,寫下‘認罪狀’,平陵閣自然便不會對你用強。”
并沒有人反對,因為蘇試已經中毒,他反正已是死路一條。
蘇試道:“好,我寫。”
陸見琛面色微訝,餘下衆人則并不以為意。
便有人搬來桌子放置于正中,少頃,筆墨齊備。
蘇試于桌前站定,撩袖揮毫,一蹴而就。
他甫一寫完,便擲筆于側。
這麽快?衆人齊齊瞧去。
只見宣紙上,落下一筆“松雪道人”的行楷,字跡風骨俊逸,如風卷雲舒。
上書八個大字:
“衆皆頑石,我獨美玉。”
衆人臉色發黑、發臭。
陸見琛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