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嫖

第三十七章 白嫖

徐老姐掏出懷中那張通緝令又瞅了瞅。

現在再讀一遍, 她倒覺得上面寫得一點也不好笑了。

非但不好笑,還很樸實、很寫實。哪裏是什麽罕見奇文,平陵閣也不過是在盡職盡責地用切實的語言來捕捉“一枝花”其人其貌而已。

什麽“上古既無, 世所未見”,什麽“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 讀來和那“膚白, 年十八/九,身長七尺六寸”有區別嗎?

有區別嗎?!

芝蘭室內,聽那黃衫美人道:

“婢子讀書已五六載, 今日方知‘須臾之間,美貌橫生’之真意。”

魏靈風呷了口茶道:“哼。”

黃衫美人以袖掩唇偷偷笑了笑, 心道:“方才不過是誇了紅藕一句‘西施醉舞嬌無力, 笑倚東窗白玉床’, 便嫌棄成什麽樣, 說什麽‘憑她也配‘西施’二字’,埋汰人家‘騷’什麽的。現在倒是只是‘哼’了。”

轉見臺下, 婉冰纖指徐徐, 如撩撥春水,琴音漸弱漸疏。

待蘇試說完“在下蘇試, 願出桃花萬朵”方一曲終了。

她這才擡起頭來, 循聲望去。

此時, 見那桃花亂落成紅雨,點點沾白裳,片片落素琴。果然襯得她雪面雲裾, 有不世出之清雅高格。

雅,雅在眉間一段愁;豔,豔在眸中一點濃。

她低頭彈琴時,頭頂的素燈照下來,落朦胧淡影,隐約了她的真容。此時燈下看來,頓有驚鴻一瞥之感。

她看着蘇試,神色先是怔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原先只顧着彈琴,并未留心周遭的變化。便是琴弦上落了桃花,也不曾真的入眼。

現在想起蘇試方才說的話,轉眸看了看一地桃紅,又擡起手來聞了聞沾在袖子上的一片嬌豔的桃花,神色間溢出歡喜。

忽而擡起頭,對着蘇試,恬靜地笑起來。

看到她笑,蘇試也笑了。

看到這兩人笑,大家都跟着笑了,一個個跟中了毒似的。

眼前的畫面,便如春風拂檻露華濃之夜,兩個雲想衣裳花想容的仙人,在瑤臺月下相約相逢了。

這兩人相視而笑,真是“名花傾國兩相歡”呀!

那樓上喊賞錢的男人卻皺了皺眉,犯嘀咕道:這桃花萬朵,要怎麽唱?

忽聽一人喊道:“‘一枝花’!”

座中客人俱是一驚,一時間神色各異。

這一枝花,此刻在江湖中,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他原本就因為殺了江南七富、魔笑鬼哭等人而兇名遠播,又将那“大善人”邱知聲當着一幹江湖俠士之面一擊斃命,聲名便更是顯赫。

人們不由得紛紛将視線再次投向那白衣公子,他們的眼神有好奇、有驚異、有探究……卻唯獨沒有那日銀品山莊衆人眼中所有的那股敵意。

只因邱知聲被“一枝花”所殺,邱家卻無人敢向其報仇!

只因江淡雲、趙孟獲等武林老前輩,均拿他毫無辦法!

只因平陵閣,這個專管江湖事的朝廷機構,也對他束手無策!

他就不再是一個壞人,而是一個強者!

強者,不一定令人愛戴,但一定令人不由得敬畏!

幾乎是轉瞬之間,廳中男人們看待婉冰的目光,便改變了。

如果說,原來男人看她還是無知無覺地被吸引,此刻不免有要一探究竟的意思了——

這是鼎鼎大名的一枝花看上的女人,想來必定有不同尋常之處。

抱着這樣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便拿目光,去搜尋她身上奇異之處、獨特之處,看看她到底有甚麽勝過那紅藕、情柔等人的地方,方才是她,而不是紅藕、情柔,引得那“一枝花”現身……便不由得越看越奇了。

曲目結束之後,仍留有一段時間,供客人打賞之用。

便見那婉冰抱琴怡然而立,雖然得賞錢最低,卻并無怯縮哀怨之态。

她雖得了這“一枝花”的青睐,也并沒有半絲自得、渴慕之神。

在座的各位,雖然是江湖豪客,卻未必能像她這樣“丢”得起臉;也未必能像她這樣将“一枝花”等閑視之。

一個小小女子,倒頗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風度。

對眼下這糟糕的結果,是真的不以為意了。

然而對于婉冰來說,第一或者倒數,又有什麽差別?

她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贏了自然開心,輸了也不後悔——大不了多總結經驗,争取下次贏得開心,贏得稱心如意就是了。

人世間哪來那麽多的不甘和悔恨?

此一時,彼一時。

做決定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得什麽樣的結果,為什麽不憑心而為,卻瞻前顧後?

即便日後不能得到成功

,為此多經歷曲折,那又如何?

當時的你,是那樣的你,擁有的是那樣的心,并沒有日後的那一番經驗與體悟。

你憑心作這樣的抉擇,順應了自己的天性,聽取了自己的良知,為何要後悔沒有妥協,沒有委曲求全?

榮華富貴,世人皆以為難求,為那浮名浮利,汲汲營營,虛苦勞神;

然而于她而言,富貴易得,唯一顆真心,一段真性難求。

她要贏她的自在,輸了也願一力承擔。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她撩一指琴弦,拈一片桃花聞香,一開心就擡頭去看蘇試,對着他笑。

那不是女人看男人的目光,而是小女孩一臉“你真讓我快樂呀”的模樣。

她一對他笑,他就為她展顏而笑。

這兩個人笑來笑去,怪可愛的。

倒是這底下的客人,為婉冰憋了半天了,也沒見那“一枝花”賞出一文錢來。

他們都替她急了!

你說你搶了那麽多錢,好意思一毛不拔,改名叫“不給錢”算了!

突見廳中一龜公急匆匆越過過道,往臺下木缸去,“刷拉”一聲往裏面倒了一盤玉元寶。

座中客人頓時正襟危坐,心道:哪個不要命的,敢跟一枝花争女人?

便聽不多時,樓上傳來唱響聲:

“‘天地神行’張飛霞打賞婉冰姑娘一萬兩……”

衆多視線便集中在本來并不矚目的張飛霞身上。

那張飛霞的一張臉,在燭光中已經憋成了紫紅色,兩只放在大腿上的拳頭也已經捏緊。

這小子,不要命了麽,敢招惹“一枝花”?

但想想也不是難以理解,“一枝花”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總不能因為出不起嫖資就殺人。

最多出手小小的警戒一番就罷了。

那張飛霞以後便可以去跟人說:我也和“一枝花”過過兩招,受過他的指點,那一枝花也算是我的老師了。

衆人又去看“一枝花”,卻見他并不惱火,只是伸手在闌幹上敲了敲煙杆。

立刻又聽得驚雷般的一聲道:

“‘紫陽赤焰鐵砂掌’郭驚雲打賞婉冰姑娘三萬兩!”

衆人的心思立刻活動起來——

和“一枝花”争女人!

以後在酒桌上和人說“老子玩過一枝花看上的女人”,這比和紅藕、情柔雙飛還帶勁!

想想看,一個橫行江湖的大佬,你雖然武功上比不過人家,卻可以用財力碾壓他,這是多麽爽的一件事!

于是便——

“‘破天槍’龍成打賞婉冰姑娘三萬五千兩!”

“‘鐵馬流星錘’李鐵馬打賞婉冰姑娘五萬兩……”

“……打賞六萬兩……”

“……七萬五千兩……”

一盤盤金玉元寶跟倒垃圾似的倒進木缸中,叫那些個龜公跑得“狼奔豕突”的,差點沒撞在一處,一個個抽空了才能擦汗喘口氣兒。

最後,婉冰以“十萬五千兩,四十六萬兩”奪得魁首。

二樓一個房間,男裝姑娘“啪”的一拍手。

徐老姐卻嘆了口氣。

那男裝姑娘道:“你幹嘛不高興呢?你不中意婉冰麽?”

徐老姐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福兮禍兮。”

聰明的人都倔,你叫她不要撞南牆,她也一定要用腦袋去磕一磕牆的硬度,再決定撞不撞,撞的話,要用什麽力度去撞。

她早就知道婉冰極有可能遭冷遇,沒有強令她改了節目,而是由着她胡來,本是存了敲打她的心思。她想好了怎麽替婉冰收場,此刻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反倒教她措手不及了。

婉冰得了魁首,便是花魁,往下便是第一紅牌,第二紅牌,第三紅牌……這紅牌自然由價高者得,但花魁卻不同,可以自行選擇恩客。

龜公跑來詢問徐老姐兒,徐老姐一點也不意外婉冰選了蘇試。

徐老姐道:“便依了她吧。”

龜公道:“……莫非這梳攏禮,就真的要那‘桃花萬朵’?”

男裝姑娘也道:“我們老姐兒也學會‘視金錢如糞土’了,能上我們白玉京白嫖,這蘇公子可真是千古第一人呀。”

徐老姐道:“你懂個屁,跟了蘇公子好處多着呢。以後婉冰必然財源滾滾,怕什麽白嫖。”

男裝姑娘道:“這怎麽個說法?”

徐老姐道:“你道男人愛溫柔佳人,愛性感尤物,還愛什麽樣的女人?”

男裝姑娘道:“什麽樣的?”

徐老姐一笑道:“自然是比自己厲害的男人喜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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