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妖孽
第17章 妖孽
謝炎自己沒來,但他定的位置倒挺好。聞銳鳴挑了個離趙曉波最近的,第二排,中間只隔三個座。
回頭撇見他,趙曉波森然一笑:“找死。”
不過事實證明章尋的推測是對的,現場人員衆多,趙曉波也無從下手。他跷着二郎腿,比起欣賞演出更像是來展現威懾力,全程斜着那種挑釁的眼神。
整場演出代表業內一流水平,演出結束近三分鐘掌聲雷動。章尋領着其他演員一起上來鞠躬謝幕,本來以為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去了,沒想到第一排的趙曉波腰一挺,幾步就跨上了臺。
“真是精彩,震撼!”他用力拍了幾下手,讓人送上一大捧玫瑰到章尋面前,“不愧為頭牌,不對,不對不對,您這行不能叫頭牌,得叫首席對吧,首席藝術家!”
這麽明目張膽的羞辱,聽不出來的人是傻缺。現場好幾百觀衆,還有不少媒體跟業內的老師,誰都沒預料會看到這麽一幕,臺下頓時炸開了鍋。
“趙總的好意我心領了,這裏是舞臺,是表演的地方,麻煩你先下去。”
章尋漠然回絕完,場務也趕緊跑上臺,畢恭畢敬地請趙曉波離開。趙曉波笑裏藏刀地道:“觀衆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你們這麽對付衣食父母不合适吧,下回要是不想讓人來捧場,早說啊,錢扔地上讓人撿,跟扔給你章尋的效果都差不多,不一定非要花在你一個跳舞的身上。”
簡直就差明說章尋是戲子了。臺上其他演員倒吸一口氣,心裏全都在想,章尋到底是怎麽得罪這位趙老板了?梁子結得這麽深,從國外折騰到國內還沒算完。
雖然場務及時控制住了局面,但給他這麽一鬧,好好的演出等于是添了污點,而且事後媒體報道的重心想必也會跑偏。已經有不少演員看章尋的目光變得複雜,說是同情也有點兒,說是怨他連累整個團也有點兒。
章尋可以不在乎趙曉波故意讓自己下不來臺,但他不能不顧及整個團。下了臺他去換衣服,臉色差到沒一個人敢惹他,聽到他休息室摔東西的聲音也沒人敢進去。
初秋的夜晚顯得有點兒蕭索,蕭珠然他們有事先走了,聞銳鳴一個人在停車場等章尋。
等了個把小時,章尋才意興闌珊地出現。他把演出服換成了黑色休閑襯衫,下面筆直的牛仔褲包裹着長腿,臉上妝也卸得一幹二淨。
見面以後他沒說聞銳鳴也沒問,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
“回住處?”
章尋頭一偏,眸色深邃地看向窗外。
“陪我喝一杯。”
如果不是因為聞銳鳴恰好在,他應該也不會找上聞銳鳴,但是很多事就是這麽湊巧,你身邊的人沒得選,你身上發生的事也沒得選。所以今晚聞銳鳴注定得陪章尋喝一杯。
經章尋指路,兩人開車到他常來的一間酒吧,地下的,一進去挺多人但不是跳舞那種,就是純喝酒的地方,可能還兼顧獵豔?
章尋選了吧臺的位置,酒保明顯認識他:“尋哥!多長時間沒見你了,最近挺忙的吧。”
“嗯。”
剛一坐下周圍就有幾雙眼睛望過來,而且全是男的,看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
章尋要了兩杯全冰威士忌,還特意囑咐酒保不加水。冰涼的酒液嘩一下滾過喉管沖進胃裏,辛辣刺激,激得他輕微打了個戰栗。
聞銳鳴沒動,章尋的視線透過昏暗色調盯過來,催促道:“喝啊。”
“我喝了誰開車。”
“啰嗦,再給我來杯長島。”章尋皺了皺眉。
他有點兒不講理,但這副表情倒是顯得比平時有人情味,沒那麽冷若冰霜了。
第二輪酒還沒上來,聞銳鳴出去接了個電話,是戰友孫一誠打來的。孫一誠的聲音遙遠得像從上世紀而來:“喂,幹嘛呢,搞什麽人間蒸發啊你。”
“工作。”
“這麽快找到工作了?”
“嗯。”聞銳鳴說,“給人當保镖。”
孫一誠愣了下,厲聲道:“堂堂兵王給人當保镖?部隊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報告指導員,”聞銳鳴不溫不火地說,“我也要吃飯。”
“誰不讓你吃飯了?混賬玩意兒,趕緊別幹了!老子聽見你這熊聲音就來氣。”
“不幹這個幹什麽,端槍?我右手現在連只兔子都打不中。”
“那你小子就甘心幹一輩子這事?部隊培養你五年,把你打磨得人模狗樣有棱有角,不是讓你去給有錢人當保安的。”
“保镖。”聞銳鳴糾正道。
“滾犢子,”孫一誠沒好氣,“我看都差不多。”
聞銳鳴擡了擡嘴角。
這通電話讓他覺得很親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睜眼被罵,打不中目标被罵,手不穩更加被罵的峥嵘歲月,那也比現在強。
“指導員。我也不知道自己一輩子該是什麽樣,很迷茫,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剛退伍那段時間就像是具行屍走肉,當然現在好了點兒,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多少想通點兒了?”
“也不算。”回頭看了眼通往地下的樓梯,他說,“就是又找到一些被需要的感覺。”
“給人當保镖算個屁的被需要。”
孫一誠根本不把當兵以外的事放在眼裏。對他,也對以前的聞銳鳴而言,在部隊連晨起跑操、內務比拼、飯前拉歌這種事都是大事,演習、出任務更是大事中的大事,可以為了榮譽和使命豁出一切。
但部隊以外的事,哪怕做生意一天賺幾百萬那也微不足道,跟部隊裏的事不能相提并論。
孫一誠沉默了會兒道:“銳鳴,我最後悔的就是接受他們的決定把你放走,我覺得我害了你。算了算了不說了,今天先到這兒吧,再說就顯得婆婆媽媽了,過段時間放假抽空聚聚。”
“不聚了。”
“敢!跑到天邊也給你小子逮回來。”
指導員有指導員的威嚴,聞銳鳴沒跟他對着幹,但他挂了電話也沒立刻回酒吧。
或許是他長得不差,又一看就很猛,旁邊一個長相還不錯的零號貼過來,試探着對他笑笑:“抽煙嗎?要不要來一根。”
少說有兩三年沒抽過了。
聞銳鳴垂眸淡掃,接過煙擱進嘴裏。那零號一邊替他點火一邊觀察他的胸肌,渴得都要流口水了,不過目光往下挪挪想再看看腹肌,忽然發現有點兒不對勁的地方。
“你手怎麽抖啊。”
聞銳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老毛病。”
“什麽毛病?”
神經性震顫。
抽完他把煙頭摁滅在垃圾桶上:“謝了。”
“哥你怎麽還往樓下走啊,不考慮考慮跟我換個地方?哥?爸爸??”
跟外面的“險惡”相比,酒吧裏簡直就是歲月靜好,不過纏着章尋的倒是也有一位,看樣子是個1。
對方非要跟他碰杯,章尋輕皺着眉想拒掉,結果身後來了句:“他有伴了。”
見是聞銳鳴,章尋緩慢地擡起眼皮,眯着眼睛盯着他。
對方見勢灰溜溜地走開,章尋左肘撐在吧臺上,神态能看得出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這時酒保又過來倒酒,聞銳鳴捂住杯口:“他喝了多少了?”
“三杯威士忌一杯長島。”
“別給他倒了。”
章尋一言不發,下巴微微揚起,半挑釁半審視地盯着聞銳鳴。聞銳鳴拿走杯子:“你要是醉了我沒錢付賬。”
章尋下巴跟脖頸的線條格外修長,膚色透出一抹紅,眸色又深又慵懶。他側過臉,把聞銳鳴那杯也給喝了,随即叫來酒保買單。
說話還算是清楚,但聞銳鳴知道他醉了,因為他中途做了個想撐着臺子站起來的動作,但身體晃晃悠悠的,又一屁股坐下去。
聞銳鳴扶着他往外走,上臺階的時候他又差點摔一跤,立刻皺起眉輕踹垃圾桶,“你也來礙我的事。”
聞銳鳴好整以暇地觀察着他。
平時看着挺冷靜一個人,怎麽一沾上跟跳舞兩個字得失心就這麽重,跟個小孩子一樣。
上了車,章尋歪靠在副駕上,閉着眼睛呼吸綿長沉重。
聞銳鳴轉頭,只見他極有男人味的下颌線側着,白襯衫解開兩顆扣子,鎖骨內側向下收,左右各形成一小塊凹陷。
随着呼吸他胸口在微微地起伏,薄薄的胸肌和紅色凸起若隐若現,再往下,腹部卻一丁點贅肉都沒有,小腹又平又薄。
“你在看什麽?”章尋沒睡着。
“看你是不是要吐。”
章尋勾勾嘴角,目光掃向他,“放心,我的車,吐了也算我的。”
這樣的男人,也難怪趙曉波窮追猛打,換了哪一個性取向為男的都不會放過。他天生就能激發對方的獸性和征服欲,仿佛把他壓在身下就等于打了場勝仗,哪怕受點兒傷也絲毫不虧,傷也是男人的勳章。
聞銳鳴收回目光,開車把他送回公寓。
下車章尋步伐踉跄得非常厲害,聞銳鳴徑直把他扛起來,挂在自己右肩上。
“喂——”
“這樣不費事。”聞銳鳴說。
但這樣對男人來說簡直是屈辱,進門章尋掙紮着自己站立,扶着牆朝後擺擺手:“你走吧,明天別來接我。”
“不用訓練?”
“去了也是挨隋團罵。”
章尋搖搖晃晃地往卧室挪,進去又差點兒被門框絆倒。聞銳鳴摟着腰把他搬到床上,或者說扔到床上,他仰面躺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到這裏聞銳鳴就算是職責盡到,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但他也怕章尋出什麽事,畢竟這人看上去狀态确實很差。
他站在床邊守了一會兒,見章尋脖子上一圈汗,胸前也出了不少汗,襯衫濕濕透透的,就轉身去開空調。
剛走沒兩步就聽見嘭的一聲,回頭一看,章尋掉地上了。
這人酒品約等于沒有。
聞銳鳴皺了皺眉,過去想把章尋拉起來。章尋看着瘦,其實身材很結實勻稱,體重一點也不比其他成年男人輕,稍微一拉還沒拉動。聞銳鳴俯身想抱他,反而被他嚴防死守擋開,差點兒一拳揮在臉上。
拳頭從臉上擦過,聞銳鳴疼出一聲悶哼,怒火中燒:“你防賊呢?”
章尋慢慢睜開眼,目光迷離地看着他:“你是誰,在我家做什麽。”
聞銳鳴直起上半身嚴肅地盯他,懷疑這人是不是在耍自己。
“你真醉了?”
“喔,是鄉巴佬聞銳鳴……”
口氣還特別理所當然,完全沒意識到這句話有多讓人火大。
聞銳鳴已經不知道從何氣起了。他瞪着章尋,眉心瘋狂跳了一陣,最後終于認命彎下腰。他一手穿過頸下,一手穿過膝彎,打橫将人抱回床上,“是,是鄉巴佬聞銳鳴。”
回到床上章尋老實多了。
他碎發濕漉漉的,眼皮不舒服地動,聞銳鳴手在額前停留良久,最終還是幫他把碎發撥開。章尋挨着他的手蹭過臉頰,身體換了個姿勢,随即稀裏糊塗解自己襯衫的扣子。
平坦的胸脯大敞,那兩邊随呼吸一起一伏。聞銳鳴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走。
“衣服穿好。”
拽過被子想把人裹起來,結果手被不耐煩地拂開,“熱。”
“這麽睡會感冒。”
章尋眼睛只眯着一條窄窄的縫,嘴裏慢條斯理地吐出三個字:“關心我?”
“關心我的薪水。”拿被子裹他碰到他光滑的背,他動了幾下,聞銳鳴低聲喝止:“老實點兒。”
章尋把眼皮完全睜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眼神松軟又迷離,“傻當兵的……”
聞銳鳴一怔,眼睛直直地瞪着他,臉上又難堪又費解簡直精彩紛呈。
在他的注視下章尋輕飄飄地打了個呵欠,眼皮慢吞吞閉起來,漸漸的呼吸變得均勻。
過老半天聞銳鳴才猛地起身去客廳。
劇團的人沒說錯,這就是個妖孽。誰要是定力不夠,一不小心就會折在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