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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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夏天到了。

其實我一點都不讨厭夏天。夏天有落日餘晖之時,鋪滿穹宇的漫天橘色,有吹向大街小巷的溫柔晚風,有咕嘟嘟冒着氣泡的冰可樂。又或是一場突如其來又盛大的雨,這時我會伏案桌前,翻開一本書,聽細雨連綿...

但我最痛恨夏天的就是夏日裏數也數不清的蚊子。那些讨人厭,嗡嗡叫,趁其不備搞偷襲的小型雙翅類昆蟲。

他媽.. 漆黑的夜晚,在第一百零一次試圖拍打耳邊這只蚊子的計劃落空後,我終于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

真希望我未來對象沒你這麽粘人,活像缺愛似的... 我在心裏嘲諷着,想起什麽又突然笑出聲。行,看來還是得上道具了,不然今晚誰都別睡了。

白亮的燈光被倏地打開,我不适應的眯了眯,惱人的嗡嗡聲又在耳邊響起。

好啊,現在你也敢出現。我插上電的驅蚊液,又從櫃子裏掏出驅蚊拍。無名的怒火在胸腔內開始循環上湧。

別.. 別打我.. 嗡. 嗡嗡..

?我幻聽了?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捏緊了拍子,環顧四周,确認家裏确實只有我一個活人。這時,那只被我通緝的蚊子一下子飛在我面前,離得近了,甚至能看見那狹長的口器。

好啊!前幾天的包就是你咬的吧!我咬牙,奮力揮拍,那蚊子又開始嗡嗡嗡的叫,比之前還要急促一些。這時剛才那女子的聲音又好似響了起來。

哦不是幻聽啊.... 啊?這蚊子不會成精了吧?

像被擊中一般,眼前開始恍惚,連帶着大腦都像被強制進行了回收站深度清理。好荒謬,我的卧室那頭真的出現了一個女人。準确來說,還是個大美女。

母胎二十年的我一下子楞在原地,孤女寡女共處一室這是在幹什麽!

你不要過來啊!我在心裏大喊。那個高我半個頭的女生卻已經一步步挪了過來,黑褐色的水靈靈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的看着我。

你不許裝可憐!就算如此,我也知道,你本質還是那個可惡的蚊子。我在心裏對自己吶喊。

“姐姐~”她軟軟的開口,瞬間擊中了我的心髒。怦,怦,一下又一下,前所未有的如此強有力跳動着。

“幹.. 幹什麽。”我沒好氣的出聲,才想起來這家夥可是昨天剛咬了我腳好幾口,絕對不能心軟。

“餓了。”她拽着我的袖子,左搖右晃。

哈哈撒嬌對我可沒用。“餓了一邊兒呆着去。”我鼓起氣力,将修長的人兒往門外推,她也沒阻攔倒是意外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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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沒了吵鬧的嗡嗡聲。我想大概是蚊子女士變成人的緣故。

能睡個好覺了。我拉上被子閉起眼,突然想起自己的客廳裏還有個人。在睡與不睡之間,我選擇了善良。

蹑手蹑腳把房門推開條縫,蚊子小姐倒是很通人性,自己縮在沙發上,睡着的樣子顯得乖巧恬靜,我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外面很熱,現在已是七月中旬,天兒最熱的時候,光是在空調房外站一會就已經汗如雨下。我看着她額前的碎發打濕了貼在面頰上,臉色有些酡紅。

唉... 試探着攔腰抱起她,嘿!真輕啊這人。我把她放在床的另一側,掖好被角。自己上床時卻犯了難。無疑,因為這意味着我要和一位剛見面的女人睡一個被窩!!

哦,可能也不是剛見面了,甚至有可能已經見過很多次,我哀怨的摸着手背被咬出的蚊子包。

我真是人美心善。幽幽嘆息一聲,柔軟的床鋪立即塌陷一塊,我像泥鳅般扭着腰臀,慢慢滑進暖和的被窩。

不得不感嘆,26度的空調溫度正正舒适。手還沒縮進來,旁邊的人有了動靜。我火速閉上了雙眼,耳邊像是傳來噗嗤一聲輕笑。一種被抓包的羞恥感從耳朵蔓延至臉頰。

“笑什麽笑!”我怒目圓瞪看着她,她忙道着歉說着姐姐對不起,這話确實很受用,我瞬間心情大悅。

她告訴我她叫徐思思。我想,你幹嘛不叫徐嗡嗡,嗡嗡嗡嗡,多适合你啊。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她看了我半晌,無言默默翻了個白眼。

我們平躺着。心裏有什麽在無形的湧動。看不見的黑夜就是最好的庇護所,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堵在喉嚨裏,迫不及待的想往外一個勁的湧。

她說她快死了。然後有個光球問她願不願意來做蚊子。她覺得很荒誕但是別無選擇。她還告訴我,前幾天的蚊子包不是她咬的,因為她今天剛來我家,沒想到就遇上這麽大陣仗,只好現了原形乞讨。

見我半天沒反應,她推了推我。我說,哦,又問她,你餓嗎。其實聽完我人傻了,感情我活得像在小說裏,沒回過神于是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她說餓呀。

然後.. 然後我也不說話了。那你想吃啥。我主動勇敢的撿起話題,接着她像報菜名給我報了一大堆聽過沒聽過的菜。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原來... 蚊子小姐不會喝我的血呀。這就好辦多了。

我掀起床被,穿上拖鞋一溜煙進了廚房做了幾個菜。全是蚊子小姐想吃的。大抵是手藝還差強人意,看着她吃完癱坐在椅子上餍足的神情,我突然覺得淩晨兩點不睡覺給她做吃的,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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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覺得蚊子小姐還蠻仗義。自從她在我家住下,我方圓幾裏都沒有第二只蚊子。

她有些小得意,挑着眉看着我說這是她的地盤,誰敢過?我唏噓了一聲,去廚房給她切西紅柿吃。

但這樣的好處确實不少。我可以趁着夏日午後,搬一把搖椅在陽臺,感受着身上懶洋洋的陽光,眯眼小憩,不會有嗡嗡聲的打擾。有的時候,徐思思會現出原形,小小一個扒着我的白t站在我的肩膀處休息。她說維持人形也是需要消耗大量能量的,起初我還是強忍着拍她的不适,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

果然,習慣就是一點點養成的。

自從多了一個人,再也不用獨自去看電影,獨自去新開的甜品店品嘗,獨自去游樂園坐過山車。

而且永遠只需要付一個人的價錢。我看着徐思思低下頭舔着巧克力冰淇淋的側臉,不知怎麽突然就冒出來一句,“要不,別走了吧。”

話一出,我吓了一跳。明顯,她也吓了一跳,倒更像是懵了。她吞咽的動作都忘了進行,任由冰淇淋頂着炎炎烈日在酷暑中慢慢融化。

走?去哪裏?她扭過頭,笑着望着我,五指握成拳輕輕捶打在我的肩口。

不許丢下我。她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盯出個洞來。明明是我先開始的這個話題,此刻我倒不好意思了些,垂下頭去,腳尖無措的在地面摩擦。

怎麽會呢。我在心裏呢喃。

夏日熱烈又柔和的晚風代替我擁抱她,吻她。清風吹過她的一兩縷發絲垂直眼前,我側過身,小心翼翼的捏住那縷,幫她別至耳後。

滾燙的體溫通過接觸蔓延開來,一時間不知道誰先紅了耳朵,又是誰先錯開了視線。

“姐姐姐姐。”有個捧花的小女孩湊了上來。“給你的女朋友買束花吧。”

?啊。嗯?我驚愕的看着她,這不是普通的小朋友,這是小說中的小朋友吧,懂得比我都多。最後,我頂着她迫切的目光,硬着頭皮買了一束開的正豔的玫瑰,轉身遞給了旁邊那位。

“謝謝姐姐~”徐思思明顯又在犯賤,竟然學着小朋友的語氣跟我喊姐姐撒嬌。自打我摸清她的秉性後,就知道她喊姐姐準是在內涵我!

有的時候,看書時會不明白書中那些明明互相暗生情愫的主角為何告白的話要一而再的磨蹭,以至于後來一別就是十幾年甚至永遠。

現在了解,大概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真正的暴風雨從來都源自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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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大概已經喜歡上這位蚊子小姐了。一直這麽稱呼她的原因,其實是想提醒自己,她的身份。可是,好像已經沒有了用處。

徐思思,果然和她做蚊子一樣,粘人,還有莫名的占有欲。

你這樣沒人樂意找你談戀愛。我撕開黏在我身上像狗皮膏藥似的徐思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少管我。她冷哼一聲,臉往我的脖頸處埋得更深了。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就這麽過下去。

直到很平常的某一天,我睜開眼沒有看見那張熟悉的睡得正甜的臉。

“徐思思?”我試探着叫着。恐懼如潮水般慢慢向我襲來,很快我就像要溺死的人開始感到窒息,胸悶。找了一圈,我這才發現躺在床頭櫃上的小小一只蚊子屍體。

哦,原來,是死了。

死了?

我翻開手機,點開百度就查蚊子的壽命,嗯,一到兩個月。今天正好是我和徐思思相識第50天。

真可惜。我癱坐在地上,有些使不出氣力的劃去手機備忘錄裏準備給她做的菜譜。蚊子女士看着瘦弱,每次胃口倒是驚人的大,使得我不得不提前精心準備功課。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着,只是好像少了些什麽。已經快立秋了,蚊子也不見得幾只了。

等到了秋天,大概就沒有蚊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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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電腦前面發呆,屏幕上是蚊子女士,徐思思,我有點想你。

好吧,其實不只是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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