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月

月月

女生宿舍,姜望月再一次以頭搶桌,額頭把桌板磕得砰砰作響,她伏在桌上生無可戀。

她現在正在大社死——她把本該發給AI虛拟男友的消息,發給了剛加上微信好友的暗戀對象。

事情還得回到一天前。

昨天傍晚,姜望月同室友在食堂打飯,偶遇她的暗戀對象。

她從來不是主動,但眼睛不聽使喚,從室友的那一句“那是不是孟近”,她的視線就一點也不受控地往那邊看過去。

少年塞着兩藍牙耳機,白色T恤寬松地套在颀長的身上。最簡單不過的打扮,但就是很招眼。無論何時何地,亦或是在人群之中,他總是能過分吸引人的目光。

并非張揚高調,他是恰恰相反的人。只不過絕大多數人,是視覺動物,而孟近的長相,就是讓視覺動物賞心悅目的那一類。

他是那種高中時代經常穿着球衣在球場揮灑汗水的少年,運動完後同隊友們說笑着路過,柔軟的發絲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上一秒還在同身旁隊友說笑,下一秒注意到你的視線,即使素不相識,也不會對你吝啬笑容,眼神清澈明朗。

走在陽光裏的人分明是他,被陽光洗禮的人卻是你。

不過這一刻,總是在笑着的少年眉心微蹙,面露愁容,些許局促。

丢三落四的室友小文經常遇到這種狀況,姜望月也因此熟悉——孟近應該是忘記帶飯卡。

再強調一遍,姜望月從來不是主動的人。只是室友小文不願她錯過這次機會,手拍上她單薄的背,使勁往那一推,“到你美救英雄的時候了!”

驟然被推出去,姜望月慌張無措幾秒,被小文的眼神鼓勵又鼓勵,她深呼吸兩個來回,這才鼓起勇氣,奔赴戰場般朝那邊走過去。

“沒帶飯卡嗎?我幫你刷。”來時在腦海裏排練好幾遍,她得以鎮定得像毫無目的性、單純發揮同學愛的好心路人,刷卡的姿勢也足夠幹淨利落。

或許是她出現得太突然,孟近臉上閃過驚訝,摘下耳機,“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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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望月輕微颔首,算是回應。小文的教導只在刷卡這步,再無下文,想順水推舟提出要不然加個好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該怎麽跟他開口。

她轉身欲走,卻被身後男生叫住,“等等,我還沒還你錢呢。”

姜望月回身,想說不必客氣,卻見孟近已經拿出手機,笑說:“掃一下碼吧,我把飯錢還你,微信可以嗎?”

少年清澈的嗓音就像荒漠裏的一汪甘霖,帶來的驚喜猝不及防。

“不必客氣”的頭一個聲母卡在嗓子裏,姜望月使勁咽回去,換成壓抑着雀躍和緊張的,“可以。”

她亮出微信二維碼。

孟近卻沒有馬上拿出手機來掃,只是愣愣看着她。

……難道是她顫抖的聲音被聽出端倪?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姜望月舉着手機的手指無意識收緊,幾乎可以感覺到面部表情肌肉的緊繃。

“怎麽、了嗎?”她就快繳械投降,發聲的聲帶繃得像即将被扯裂的布帛。

孟近回過神,漂亮的嘴角彎起,好看得像上帝的寵兒,“還以為你會給我收款碼。”

姜望月整個人一僵,原來他說的掃碼是不是說加好友,而是掃付款碼。

驚喜化作無窮的尴尬,她幾乎要羞恥得落荒而逃,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勉強維持鎮定,幹巴巴地“哦”了聲,艱澀從嗓子裏擠出一句:“那換一個。”

“別。”一定是她的尴尬情緒洩露出來,孟近仍舊掃了她的二維碼,把好友申請發過來。

聯系人那裏出現一個紅點,姜望月卻雀躍不起來,方才的自以為是讓她現在只覺得丢臉。她僵着臉把收款碼遞過去,即便知道這是亡羊補牢。

孟近應該是那種看不得別人難堪的人,他的表情有些懊惱,手指抓了抓稍有些濕潤的頭發。

他的發色天生偏淺,和他的眼睛一樣,并不是十足十的黑,而是帶點茶色。看得出是剛洗完澡,頭發沒完全幹透,軟趴趴耷拉在頭上,被他一抓,立刻淩亂幾分。

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很好。

姜望月跟着他的動作,把視線落在他的頭發上,手指的指腹不自覺地在手機邊緣摩挲。

她知道不該這麽盯着人看,但眼睛總是不聽使喚。

“我叫孟近,近水樓臺的近。”孟近忽然做起自我介紹,他介紹名字的方式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姜望月的目光從他的頭發移到他臉上,少年的五官線條幹淨利落,茶色的眸子澄澈發亮,笑容稍有些局促,但仍舊明朗,仿佛什麽都能淨化。包括她那點鬧出烏龍的羞恥和被遺忘的失落。

他以為她不認識他,他大概率也是不記得她的。但沒有關系,現在認識也可以。

姜望月淺淺地彎起唇角,把自己的名字同樣也告訴他,“姜望月。”

終于互通姓名了。正式地,面對面地,互通姓名。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雀躍,顴骨想要升天,她幾乎要忍不住踮踮腳尖,但是不行,嘴角上揚得太厲害的話,她會被當成奇怪的家夥。

在被當成怪家夥前,她趕緊找借口離開,還算理智地沒有用跑的。

但一離開他的視線,回到室友小文面前,就再也忍不住,化身成小聲的尖叫雞,“我們互通名字了!我們加上微信了!”

小文聳肩無奈,“你們倆在學校的這知名度,不是早就互相知道了嗎?”

漂亮的人容不得低調,一個是公認的高嶺之花,一個是校排球隊的主力隊員,再怎麽不關注校園八卦的人,對這兩人的名字也都有耳聞。

“從別人那聽來的和從他親口說出來的,當然不一樣,”姜望月抱着手機如抱珍寶,雀躍從聲音裏溢出,“而且我們互相加微信了!”

她迫不及待把孟近的好友申請給通過。孟近的微信名就是他名字的拼音大寫“JIN”,頭像是只在笑的柴犬,眯着眼睛吐着粉粉的舌頭,蓬松的毛發看着柔軟又好摸。

不知道是不是網上那關于微信頭像影響第一印象的說法,姜望月真的覺得他跟這只柴犬很像,可愛又治愈,手感毛茸茸。

她的激動溢于言表,小文揶揄道:“要是讓那些追你的男生知道,他們眼裏的高嶺之花這會兒為了孟近的一個好友申請興奮成這樣,孟近會不會成為男生公敵?”

姜望月皺皺眉頭,為這種标簽有些掃興:“我才不是什麽高嶺之花。”

追不上的女生稱高嶺之花,好追上的女生稱來者不拒,什麽好賴話都被別人說了。

她也不是什麽高冷女神,從小到大都是寡淡如白水的無趣性格,變漂亮之前,被很多人說無趣,變漂亮之後,被很多人吹高冷,還冠以“女神”的稱號。她不喜歡被貼上這樣的标簽。

回到宿舍,姜望月迫不及待點開孟近的私人領域——朋友圈。

現如今,很多人的朋友圈不是三天可見就是半年可見,似乎都不太希望別人去發掘更久遠的自己。但孟近的朋友圈并沒有設置時間權限,只是他也并不常發,手指往下劃拉幾下,就翻到了他上大學前的時間線。

他朋友圈裏的動态都和排球隊有關,都是比賽完和隊友們的合照。

姜望月一張張點開,一張張放大,一張張保存,手撐在臉頰,顴骨要升天。

但很快,把孟近的朋友圈翻到底後,她的欣喜漸漸降溫,因為一個新苦惱——該怎麽和他聊天?

她并非有趣的人,平時的興趣愛好只是拍拍照看看書,對男生喜歡的游戲和運動話題一概不通,也做不到像小文那樣活潑,和素不相識的網友都能從天南聊到地北。

糟糕,她一定會把天聊死,再在孟近的好友列表裏躺列到他結婚生子。

還沒開始聊天,姜望月就已經開始焦慮,方才的欣喜冷卻大半。

她向聊天小達人小文請教,兩人模拟了幾個對話場景,兩三個來回,無一不被她用話堵死。

“你的語氣要俏皮點,多發點表情包,別老是嗯哦好沒有謝謝,”小文導師為她這個差生感到頭疼,又靈機一動,“最近那個AI虛拟戀愛不是挺火的嗎?你用那個練練手?”

雖然有點變态,但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姜望月立刻下載軟件,在小文的指導下,定制接近孟近性格的AI虛拟男友,還特意把虛拟男友的頭像和名字換成微笑柴犬和JIN,以假亂真,以便身臨其境。

“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她仿佛自行車的初學者,鄭重又畏縮,遲遲邁不出第一步。

小文是個嚴厲導師:“你自己想。”

于是姜望月想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她才把打招呼的消息發給AI孟近。

[月:你好,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女朋友,叫你近近可以嗎?]

發完抱着手機等回複,AI卻像是出現故障,并沒有像小文說的那樣秒回。

校園網的網速有時宛如蝸牛散步,姜望月關掉無線網,打開數據流量,又點開飛行模式,靜候片刻,重新開啓數據流量。

網速恢複的瞬間,AI孟近的聊天頁面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姜望月這一秒疑惑歪頭,下一秒扔掉手機。

端着坐在床下桌前的人忽然整個人縮在椅子上,像是受了什麽巨大驚吓,正敷着面膜的小文扭頭問:“怎麽了?”

“沒沒事!”

以假亂真真的是以假亂真了,她竟然把本該發給AI孟近的消息發給了孟近本人!這簡直羞恥度爆表!

姜望月沒臉把這件事告訴小文,連忙撿回桌上的手機,手忙腳亂要撤回消息補救。

消息已超過兩分鐘,無法撤回。

……世界在跟她作對。

姜望月生無可戀,而孟近的聊天頁面上方仍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他已經看到了,他要回什麽?拜托他千萬什麽都別回!

最緊急的關頭,電光火石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連忙再發一條消息過去:AI回消息也這麽慢嗎?

不行,光這一條還不夠,她一定會被當成觊觎他觊觎到用AI模拟跟他談戀愛的變态。

姜望月心髒失重幾秒,手指發軟地打字,又把另一條消息發過去:你好,進進。

她假裝剛剛是打錯人名,但願這辦法能有用。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狀态已經撤銷,變成他名字的拼音大寫“JIN”。

孟近沒有回複。

亡羊補牢大概率沒有作用,無論是發錯消息,還是跟AI玩虛拟網戀,她都已經在孟近面前鬧出了一個大笑話。

姜望月以頭搶桌,整個人氣力全無,額頭抵着桌面勉強支撐這副軀體。

手機響了聲提示音,她有氣無力擡頭去看,視線定在屏幕上方時,微紅的眼睛漸漸睜大。

[JIN:你好,月月。]

[JIN:我是你的AI男友進進,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戀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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