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月
月月
在去柴咖之前，姜望月和孟近先一起去餐廳吃飯。
餐廳是姜望月選的，一家口碑很不錯的泰式餐廳，她和室友來過幾次，最喜歡這裏的芒果糯米飯和咖喱蝦。
不過，當孟近把服務員拿來的菜單轉遞給她的時候，她沒有點那道咖喱蝦，剝殼時吃相難看，保持形象比滿足口腹之欲更重要。
盡管在網上是“互相扮演虛拟情侶”的關系，但一回到現實，單獨相處時，兩個人都有點小尴尬。
似乎越避免什麽，就越容易發生什麽。姜望月總是無意間和他對上視線，短暫對視，又立刻錯開目光，她低頭喝水，明明一點都不渴，但不做點什麽就渾身不自在。
喝水的時候，又控制不住眼睛悄悄往對面瞧，孟近同樣低着頭，在拆消毒餐具的包裝紙。
排球運動員對自己的手指保養得很好，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掌骨的線條透着健康有力量的美感。
修長的手指利落仔細地将緊貼在陶瓷碗碟的包裝紙撕開，屈着手指稍微使力時，手背皮膚下的青筋微微鼓起。
他的手，有着與他開朗無害的長相截然相反的性感。
秀色可餐。
餐廳裏的燈光是溫暖的色調，為即将端上來的食物專屬定制，最大化突顯色相，勾起人的食欲。這樣的燈光落在他身上，發揮的作用似乎更勝一籌。
明明還未進食，姜望月莫名覺得自己的食欲得到了滿足，又覺得好像更餓了，不只胃部空虛，還口幹舌燥。
她捧着杯子，又抿了一口水。
“你……”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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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放下杯子要出聲時，孟近也擡起頭，幾乎與她同時開口。
視線接軌，同時開口的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閉嘴。
錯開視線，停頓兩秒，又同時出聲：“你先說。”
再次對視，短暫怔愣，唇邊都有了無奈的弧度。
孟近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先來。
姜望月其實沒什麽事要說，只是覺得自己盯着他看有些太明顯，所以想用聊天掩蓋過去。
但她實在不會聊天，找話題這種事對她來說比期末周在全是考點的書上找真重點還難。
“你喜歡小狗嗎？”這是她絞盡腦汁想的話題，她記得他在微信裏選了小貓。
“喜歡，”孟近看着她笑，“喜歡小狗，也喜歡小貓，都喜歡。”
他是個教養很好的男生，說話的時候，會看着人的眼睛，這會讓人覺得很真誠，同時也會讓姜望月更加緊張。
怎麽會有人光是面對面坐着聊天，就覺得這麽緊張？怎麽會有人會一邊覺得緊張，一邊又矛盾地感覺到很幸福。
像是心裏澆了一層打發得剛好的奶油，蓬松輕盈，甜膩柔軟。仿佛他剛剛說的不是喜歡小貓，而是喜歡她。
姜望月快控制不住很想要翹起的嘴角。
她的話題結束，孟近開了口：“你也喜歡排球嗎？”
頓了下，又補充：“你的微信頭像是巴寶強。”
巴寶強是女排世界杯的吉祥物，不像網上流行的網紅公仔，平時不關注排球賽事的大概不怎麽認識。孟近也有一個，是他媽媽以前去日本的時候帶回來給他的。
姜望月沒想到他會關注自己的微信頭像，短暫地卡殼，“嗯”了聲：“因為覺得可愛，就換上了。”
又有些心虛地補充，“我挺喜歡排球的，雖然……看不太懂。”
虛僞，太虛僞了，兩句話裏兩個謊話，她自己都覺得虛假至極。仿佛是在懸崖上走鋼絲，稍有不慎就要墜下去的忐忑。
當孟近笑起來的時候，她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心髒不安地砰砰直跳時，卻聽見他說：“我喜歡小狗，但我也不懂怎麽養小狗。”
他似乎并沒有看穿她的謊話，還幫她跳過了這個話題。
姜望月忐忑瞧他一眼，他眸光清亮，笑容幹淨明朗，像是久雨初晴的太陽，什麽都能淨化。
好像真的沒發現她的謊話。
姜望月不動聲色輕舒了口氣，忐忑提起的心柔軟地落地。
“我最近在做養小狗的功課，因為爸媽剛接了一只小狗回家。”
孟近聞言眼睛一亮，“哇，真好。”
姜望月以前總覺得，有人在說“哇”這種語氣詞的時候，會過分誇張，尤其是她那個戲精哥哥，仿佛什麽都能“哇哦”一下。但孟近這樣感慨的時候，完全沒有那樣誇張的感覺。
因為他那張太有欺騙性的臉，或者太真誠的眼神，只讓人覺得他是真心在羨慕。
而被羨慕的人，會變成小時候在玩伴中最先得到新奇事物的小孩，忍不住為此而心生歡喜，和一點點雀躍的小驕傲，邀請玩伴來家裏一塊玩。
姜望月翹了翹唇角，帶着那點雀躍的小驕傲，說：“想看小狗的話可以來我家。”
話音落下，她突然回過神，捂住嘴巴。
驕傲過頭了，她把孟近當成了小時候的玩伴。
孟近顯然也愣了下，長睫柔軟地垂下，斂目低笑：“好啊。”
溫熱沖上臉頰，姜望月用手在臉邊扇風，又拿起一旁的消毒餐具，也準備拆開，她得找點事情做，掩蓋這個尴尬。
對面的少年卻起身，将他剛剛清洗好的餐具遞過來，放她面前。
姜望月不敢擡眼看他，小聲說了句謝謝。
好在服務員終于來上菜了，上菜卻又是她開啓道謝模式的開端。
今天之前，姜望月對體育生的印象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甚至有些粗心，但孟近顯然打破她對運動少年的刻板印象。
她喜歡吃這家的咖喱蝦，但怕剝殼時吃相難看，就沒有點，在她點完菜後，孟近還是點了那道菜，原以為是他自己要吃，上菜後，他也戴上手套開始剝，卻是把剝好的蝦放在幹淨碟子裏遞過來。
姜望月意外地看着他。
孟近淺淺地抿起唇笑，不露齒笑的他，多了幾分大男孩的腼腆。
“我偷偷看過你的朋友圈。”
他解釋幫她剝蝦的理由，姜望月和室友來這裏吃飯的時候，在朋友圈發過照片。
明明說是偷偷看，這會兒又明目張膽地說出來。明明在說着大膽的話，面上卻是不好意思的腼腆和矜持。
姜望月接過他剝好的蝦說了聲謝謝，也彎起嘴角，“我也看過你的。”
方才笑得腼腆的人微微睜大眼，露出了一絲受寵若驚的慌張，“啊……是嗎……”
孟近低下頭摘手套，一次性手套仿佛黏在手指死活不下來，扯下手套的動作堪稱笨拙。
他耳根微紅，像自言自語般不确定地低聲咕哝，“應該沒發什麽中二的東西吧……”
姜望月被他的反應逗笑。
她知道他慌張的原因。不像她的朋友圈是最近半年可見，孟近沒設置任何朋友圈的權限，時間可以追溯到初中剛注冊微信的時候，估計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發過什麽東西。
兩個人相處，氣場的強弱似乎是守恒的，一看到他慌張，姜望月忽然就鎮定了，還起了逗他的心思，“嗯……沒什麽奇怪的照片，你扣球的時候絕帥。”
“絕帥”是他朋友圈發過的原話，還是在初一的時候發的，一張領獎的照片，配字是中二氣息滿滿的話：哈哈，看到哥這場比賽的最後一個扣殺了嗎，天王老子來了都得說句絕帥有沒有！
這個詞立刻喚醒了說這話本人的記憶，孟近差點拿着擦手的毛巾捂臉。
黑歷史太丢臉，他的耳根幾乎要燒起來，“吃完這頓飯，我要去删了那條朋友圈。”
姜望月連忙勸阻：“別，多好的回憶，讓人看了很開心。”
孟近擡起頭，臉頰還有些紅。他本就是少年感十足的長相，明朗幹淨，排球隊基本在室內訓練，不擔心陽光曬黑皮膚。于是白淨臉蛋上浮出的紅暈，尤其明顯。
那雙澄澈清亮的茶色眸子，像被攪亂了的一汪清水，有些局促地盯着她，緊張問：“你看完會很開心嗎？”
姜望月注視着他潮紅的俊臉，不自覺放輕聲音“嗯”了聲。
“那我不删了，”孟近說，“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再去看看。”
姜望月心神一動。
他說這話……怎麽像是，為了她，願意保留那些黑歷史。
臉頰酥酥麻麻，姜望月低下頭吃蝦。
孟近也沒再說話，像是話題中斷，氣氛陡然沉默，只聽見餐廳裏輕緩悠揚的輕爵士，和刀叉在陶瓷餐具輕微的碰撞聲響。
另一桌的情侶用完餐手挽手說笑着離開，又有新的顧客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談笑着走過去。
這首爵士的尾聲，孟近福至心靈般，冷不丁開口：“原來，你把我所有的朋友圈都看了嗎？”
姜望月一愣，腦子裏如耳鳴般長嗡了一下。反應過來，心裏的小人在抱頭尖叫，直呼宇宙究極大不妙，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她完全暴露了自己！
她試圖亡羊補牢，“嗯……因為……很有趣。”
孟近擡眸看着她，幹淨的眉眼盛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他笑着重複：“哦，因為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