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近月
近月
【近近】
雨停停下下，雨水撫過簇簇的樹葉，發出細小的沙沙聲。悶熱散盡，空氣濕潤而涼爽，香樟的氣息伴随雨水的味道彌漫在周圍。
去教室上課的路上，再一次不小心踩中一塊“活|地|雷”，穿着新球鞋的男生像燙了腳底板的猴子一樣亂竄，躲避濺起的泥水，舍棄人行道，拽着撐傘同伴陪他一同走在水窪衆多但不至于中招的馬路上，一面在嘴上罵罵咧咧：“我靠，今年的降水量是不是太多了？”
被他拽到馬路邊的孟近不慌不忙信步往前，“下雨不是挺好的？涼快。”
賀佑飛煩死這雨天，尤其今天又忘記帶傘，更加煩躁，“濕不拉幾的，麻煩死了，好個屁。”
孟近一點都不因為雨天煩躁，因為姜望月就喜歡雨天。
一到下雨天，他會忍不住想起她在屋檐下躲雨，是不是又盯着雨水發呆？走在路上遇到水坑，會不會忍不住想要一腳踩下去又擔心濺髒褲腳？
她一臉糾結的樣子，一定很可愛。而他也總忍不住為此發笑。
“你笑啥？”賀佑飛莫名其妙地問。
孟近下巴一揚，指了指前方兩步遠的那處水窪，說：“想踩。”
賀佑飛更莫名其妙：“你小豬佩奇看多了？”
這句吐槽像是戳中他的笑點，孟近忍不住笑起來。
其實也沒那麽好笑，一開始只是笑了一聲，不自覺聯想到姜望月是不是這個原因才愛上踩水坑，就愈發覺得好笑，肩膀都在抖。
連正因為雨天而煩躁的賀佑飛都被他這傻樂的模樣感染到，臉上也有了笑意，“笑屁啊，”他笑罵句，又問，“話說，這都過去一個禮拜了，你打探到什麽沒有？”
他在問姜望月的事，自從知道AI這事後，他就對孟近和姜望月之間的事格外上心，雖然自己沒追上姜望月，但有種強烈的感覺，孟近這小子能成。
Advertisement
自然，也有補償的成分，孟近這小子打從高中就暗戀人家，竟然就因為他大一的時候揚言要追姜望月，一個人守着這秘密忍到現在，而他過去一年還天天在他耳邊發牢騷說姜望月有多難追，作為兄弟，他确實有點過意不去。
讓孟近忍不住傻笑的人是姜望月，讓孟近立刻低落的人還是姜望月。他輕嘆口氣，說：“什麽都沒問到，這周她沒怎麽找我。”
他這一周還是以AI男友的身份和姜望月在微信裏聊天，但是聊天的頻率跟之前相比直線下降。姜望月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都沒怎麽找他。
而他也正在糾結，是否還要再假借AI這個身份，以這種方式繼續跟她聊下去。
人的欲望無窮盡，前些日子，孟近還在因為姜望月錯把他當成AI而像天降彩票般驚喜，現在，他卻開始在為這個身份而發愁，想要脫離AI的身份，以孟近本人的身份，同她聊天相處。
賀佑飛嫌棄他動作太慢，說：“馬上就是中秋國慶，再不抓緊時間，你們又有一周時間見不到——”
話說一半又打住，他發現了盲點，問：“慢着，你和她是同一個高中？”
孟近點頭。
賀佑飛立刻來勁了，比孟近本人還心切，“那你們豈不是老鄉？趕緊的啊！”
孟近疑惑：“趕緊什麽？”
賀佑飛恨鐵不成鋼，就差手把手給他寫個全方位攻略了，“趕緊約她一起回家啊！路上一起坐車的時間可不就是大好的機會？”
聽到回家，孟近皺了下眉，他家現在就他一個，回家也沒人陪他過節，徒增寂寞。
“我中秋不打算回家。”他說。
說完，又停頓了下。
雖然溪川市的家裏沒人陪他，但如果能和姜望月一起回溪川，好像……前者也沒那麽重要了。
孟近揚起唇角，當場改口：“算了，我中秋回家。”
放假那天就是中秋，如果姜望月願意和他一起坐高鐵回溪川，那今年的中秋，至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不再是一個人過。
今年的中秋意外地變成了令人期待的節日，一想到這點，好像雨聲都更動聽了。恰逢路過一個水窪，孟近心情很好地一腳踩下去。
賀佑飛狼狽亂竄，抓狂搶走他的傘：“大哥！我今天穿的新鞋！”
【月月】
下雨天穿新鞋是件很腦殘的事。
姜望月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的新鞋，又看了眼不遠處仿佛伸出小手使勁招啊招，來誘惑她的水窪，內心天人交戰。
踩，還是不踩，這是一個問題。
眼瞧水窪越來越近，她也越來越糾結。撐着另一把傘走在她身旁的小文忽然出聲：“下節課是在一教吧？”
姜望月從名為水窪的誘惑的絕對領域回神，“嗯”了聲。
馬上就到教室，待會兒還要上課，不能濺髒褲腳，她到底還是忍住誘惑，邁開腿跨過了水窪。
下節課是四個班一塊上的大課，小文桀桀笑了聲，語氣要多八卦有多八卦，“跟你的孟近上哦。”
姜望月沒能踩水窪的沮喪被這句話哄好，但臉上還是壓住唇角，一本正經地糾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小文催促道：“那你就加把勁，趕緊把這八字趕出來，争取不過今年的光棍節。”
讓姜望月心情變好的人是孟近，讓她重新沮喪的人也是孟近。她嘆口氣，說：“我也想加把勁，但有心無力。”
上周日去完柴咖，她回到宿舍後，想起來要給孟近分享當天拍的照片，于是把照片發給他。
發出去後又猛然意識到微信裏的他是“AI”，好在腦子轉得快，立刻找了個借口補救，說是存檔留念，對方的回複看上去也是沒有懷疑的模樣。
但姜望月沒覺得松一口氣，反而感覺有些累了。她利用孟近的善良給自己編織一個甜蜜的夢境，孟近越配合，她的良心越過意不去。
不想再通過謊言跟他聊天，不想再騙他，于是這一周，她有意識地減少了去找他聊天的頻率。
這樣做的結果是，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總是忍不住點開他的聊天框，總是忍不住去翻以前的聊天記錄。
小文給她出主意：“你們不都是溪川人嗎，下周就放長假，約他一起回家呀。”
姜望月頓時眼睛一亮：“好主意！”
又一秒喪氣，“他會答應嗎？”
小文無奈，“拜托，你照照鏡子，哪個男生會拒絕你的邀請？”
姜望月完全沒被說服，“如果他是這種看臉的人，那他怎麽沒有開學就來追我？”
她不覺得刷臉對孟近有用，他甚至都不記得她。
小文又說：“他上周不還約你出去玩了嗎？這不是對你有好感是什麽？”
姜望月嚴謹地糾正：“也不是去玩，是去撸狗，可能他是找不到人一起陪他去柴咖，又剛好聽說我喜歡狗，所以找我當撸狗搭子。”
小文無語得想對天翻白眼：“你對你自己是多沒信心？”
她想了想，決定用比較論證：“如果全校就你和賀佑飛喜歡狗，你會約他一起去撸狗嗎？”
姜望月沒猶豫地說：“我會自己去。”
小文拍了下掌心，得出結論：“這不就對了？沒有人會約一個一點都不感興趣的異性出去玩。”
姜望月沉默。
是這樣嗎？
是因為喜歡她，所以約她一起去柴咖嗎？
是因為喜歡她，所以願意假裝AI演戲配合她的失誤嗎？
孟近喜歡她？
孟近竟然喜歡她嗎？
這是何其的……何其的……不可思議。
在今天之前，姜望月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
因為孟近是容易被人誤會的人，總是有人将他的熱心和善意誤解成對自己的好感。每每在她的內心動搖之時，就會冒出另一個清醒的小人，抓住她的肩膀一陣猛晃，“醒醒！他對所有人都這樣！”
可是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孟近對她……是不一樣的嗎？
姜望月一陣恍惚，再一次開始動搖。身旁的小文忽然拽了下她的衣袖，小聲地提醒：“看那邊。”
她循着小文示意的方向望過去，稀薄的雨霧中，穿着黑色連帽衫的少年冒着細雨朝這邊跑來，濕潤反光的路面，在他鞋底濺起很輕的水花。
視線在雨霧中短暫地相接，他驚喜地彎起眼睛，原本馬上要跑到教學樓的路線原地更改。
腳步聲混進雨聲裏，姜望月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少年像風一樣鑽進她的傘下，也帶來一縷有着他身上清爽氣息的風。
秋天的雨在傘面砸出毫無節律的聲響，就像她此刻的心跳。
怦怦，怦怦。
“抱歉，介意捎我一段嗎？”孟近清澈的聲音将她吵鬧的心跳聲暫時蓋住。
姜望月低着頭，聲音很低地答應：“不介意。”
配合他的身高，她無意識地将傘舉得高些，往他那邊傾斜，細雨柔軟地飄上她裸|露的皮膚，卻沒能緩解臉頰的燥意。
偏偏在這個時刻，想起和小文的對話。
是這樣的嗎？
明明教學樓就在旁邊，再跑不到半分鐘就能到，他卻還是跑來這邊。
因舉得太高而被風吹得晃動的傘被人穩穩撐住，孟近握住她手上方的傘柄，将傘的高度降低，傘面傾斜，遮住淋在她身上的雨。
因為他的動作，姜望月下意識擡頭，卻沒想到與同樣配合她身高而彎下腰的少年四目相對。
盡管方才他兩只手都舉在頭頂擋雨，但柔軟的茶發還是被淋得微濕，也或許是被雨水淋過的緣故，他茶色的眸子也濕潤着，微微彎起，盛着輕快又活潑的笑意。
雨自天上落下，在傘尖膨脹成透明的水滴，像成熟的果實般墜落，砸在帆布鞋和球鞋相對着的旁邊的水窪，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往外蕩漾。
對上他濕潤清澈的目光，這一瞬間，好似空氣中也有水流在輕輕浮動，漾出一圈又一圈柔和的漣漪。
呼吸着空氣裏甜甜的雨水氣息，姜望月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啊，或許，真的是這樣。
孟近……喜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