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章

夜色深重。

七月夏日的夜晚,縱有涼風拂過亦帶着一絲燥熱。但此時此刻,衆人卻覺得有難以克制的涼氣,從腳底下直竄到心裏,叫他們渾身都涼透了。

這本是極為熱鬧的宴會,觥籌交錯之間,語笑晏晏。但此時此刻,也已變得如同墳地一樣的荒涼寂靜。

因為瓦剌太子托齊死了!

他不是死在戰場上,不是死在瓦剌的地盤上,而是死在在大明議和途中,在他獻樂表演之時。

瓦剌使團既悲又憤。其中最突出的,便是抱着太子托齊遺體的六皇子哈撒,無可抑制渾身悲恸。

如此兄弟情深。

朱厚照已命人将花園圍的水洩不通,并且遣人核對宴會名單,以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人。做完這些,他靜靜負手,凝視哈撒。

他覺得哈撒有些奇怪。當然他敢以節操起誓絕不是情敵心理作祟,而是當他看見哈撒沖上去的那一瞬,就陡然滋生出的詭谲感。

值班太醫都來了。

他們翻看托齊屍體,很快相視搖頭,宣布托齊死訊。并且鑒定,死因是一種毒,一種見血封喉的毒。這毒應當是從托齊背上插着的毒镖上滲入他體內的,短短一瞬間就随血液流遍全身而亡。

朱厚照只粗看到了毒镖的位置。他心念方動,正要下令“不可拔下毒镖”時,哈撒已扯下了毒镖。

毫無疑問,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托齊背上的毒镖究竟來于何處,到底又是誰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托齊太子?

按照地理位置來說,托齊太子正對朱厚照,背對不懂為首的文官,左側面是哈撒,右側面為寧王。毒镖只能出自不懂方向。

但是不懂與托齊太子無冤無仇毫無動機,至于各文官,更是不可能。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守衛也都背對着他們,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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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像極了某種不可能的密室殺人事件。

百官三五成群私下商量着,不懂、寧王、朱厚照都沒有說話。

他們三人都在看着托齊的屍體,盯着他躺在地上的別扭姿勢。

毒镖明明在他的背後,但他死前卻死死捂了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他為什麽要捂着自己的手指?難道他手上的這個小傷口,會比背上的致命一擊更為重要嗎?

三人記下這一疑點,心中各有思緒。

夜色凄迷。

衆人都聚在一起,被籠在昏惑燈線裏,齊齊看着太子的遺體,誠如默哀。

哈撒已将悲傷盡數斂去。

他兩眼通紅,用仇恨、怨怼地死死盯着朱厚照,緩緩抱起托齊尚有餘溫的遺體:“這件事,本皇子希望明黃你能給我瓦剌一個交代!”

朱厚照肯定道:“這是自然。不過六皇子,你這又是想做什麽?”

哈撒冷冷道:“太子死在你們的宴會上,本皇子自然肩負将太子的屍體帶回國內的責任!”

朱厚照看了他許久,一字字清晰道:“有人曾說屍體是人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證據,會說話的。如今兇手尚未找到,哈撒皇子卻心急着将太子屍體帶走……這中間,難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哈撒面色大變。

他環顧周遭,見周圍守衛已密不透風,臉色登時大變:“放肆!你殺了我朝太子,現在難不成還想将我瓦剌使團囚禁在你們皇宮不成?!”

此話一出,瓦剌使團面上的悲傷漸換成了憤怒。

“六皇子說笑了。”朱厚照說着笑了笑,從容朝他們走了幾步。“朕只是想要早日找到真相,快點給你們一個交代罷了。瓦剌使者,你們難道不想嗎?”

“你!”

見哈撒已怒地說不出話來了,瓦剌使團中為首之人方道:“我們敬你是大明皇帝,所以有些話本不想說的太絕。但我朝太子深得民心,如今死在了你們的土地上,大明若不給我使團一個交代,不給我瓦剌一個交代,屆時我朝上下必将不顧一切一心攻打大明。就算明皇你聯合鞑靼,我朝縱使放棄國都,亦要破釜沉舟。所謂哀兵必勝,就算勝不了,也定能叫大明付出巨大損失慘勝。明皇,你要想好後果,還想與我們開戰嗎?”

“當然不想,與之相反,朕比任何人都希望和平。”朱厚照目光掃過瓦剌使團,一一與他們對視,“但誠如朕所說,你們覺得我大明在場所有人皆有殺人動機。在朕看來,你們瓦剌也同樣不能排除。”

使者緊握了哈撒的手臂,阻止他所有沖動。

他冷冷凝視朱厚照,目光深邃而逼迫:“不錯,大明最有可能。但我們瓦剌使團,也的确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但是明皇,太子是我瓦剌的太子,遺體理應由我使團來保管。明皇若想查看太子遺體……可以,但必須有我使團中人在場。”

朱厚照緩緩颔首。

“三天。”

“三天之內,大明若不能給我瓦剌一個滿意的交代,就別怪我們不再留情面了!”

朱厚照擡首。他的目光如斯深沉,一如夜色:“當然。”

“三天之內,若是我朝不能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朕會親自領兵來迎接你們!”

此夜注定難眠。

瓦剌使團已在侍衛護送下歸去了,群臣也都已各回各家了。臨走前,六皇子哈撒命人将太子遺物琴臺一同帶走,被朱厚照以證物為名拒絕。縱然朱厚照明言找到兇手就将遺物歸還,但被駁了面子的哈撒終于忍耐不住洩憤般舉劍斬斷琴臺,怒吼道:“三日之後若你大明交不出殺人兇手,本皇子就要明皇你和這琴臺一樣!”

宴會唯有清冷,只剩下朱厚照、不懂、寧王,還有一衆守衛。

朱厚照和不懂還在查看托齊死前的地方。朱厚照翻的是斷成兩截的琴臺,不懂翻的則是地面。

地上鋪着一層薄地毯,整整齊齊,沒有丁點血跡,完全不像案發現場。

寧王抱胸睨着他們:“案件已交由刑部,你們兩上串下跳的,這是在查案?”

朱厚照還在反複翻看琴臺,聞之并不搭話。

不懂擡首撇嘴:“寧王你看起來真是淡定得過分啊,難道你已經知道是誰殺了托齊?”

寧王勾了勾嘴角淡道,“托齊方至我大明,與我大明任何人都沒有私怨。那麽他為什麽會死?為什麽會死在大明?他死在大明最有好處的是哪一方?他死後最得利的又是誰?呵,雖然本王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殺了托齊,但也能肯定兇手必然是他。”

“……”不懂無語,“雖然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但大敵當前吶,寧王你這種時候能不能不要顯擺你的聰明了?”

寧王冷笑,嗤之以鼻。

此時朱厚照也已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了。

哈撒走前,曾威脅他将這琴臺劈成兩半,這很符合他一直被朱厚照反駁後,終于按耐不住的沖動莽撞性格。但是綜合他先前表現,朱厚照更覺得他像是要掩飾什麽。

一根極細、極小、若非仔細看,根本無法看出的銀針!

朱厚照笑了起來。

不懂見他笑的奇怪,忍不住道:“你們一個個笑的都好奇怪啊!就不能別笑了,說點什麽話嗎?”

朱厚照起身背手踱了幾步:“老師,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背部受到致命傷而王的人,為什麽會捂着他手上的小傷口?一般人難道不是應該下意識想去摸傷口麽?……寧王,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在去湖南的路上,背上受傷之時又是什麽反應?”

寧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掐緊了我的腰。”

“……”朱厚照輕咳了一聲,“但是托齊捏緊了自己的手,他為什麽要死死捏着自己的手?”

寧王繼續淡道:“也許是因為沒有人讓他掐腰。”

朱厚照:“……”這節奏不對啊,媳婦今晚說話為啥辣麽刻薄?難道是因為吃飽了然後困了卻木有覺碎不開心嗎。

朱厚照頓覺自己真相了!他起身,愉快走到寧王身邊:“時間不早了,我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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