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IF線③
IF線 ③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可能中了太宰治的蠱。
自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留在了港口mafia之中,卻顯得有些茫然。而成年形态的太宰又一直很忙,總是呆在辦公桌前,批閱着各種各樣的文件。
他卻并不覺得無聊。
太宰治幫他準備好了一切。
漫畫、游戲、電視……原本首領辦公室空空蕩蕩,此時卻被塞滿了各種娛樂設備,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不過關于游戲,一之濑悠馬心中有些忌憚而不太想碰,看電視又擔心打擾到對方工作,于是便縮在一旁的沙發上看着輕小說和漫畫。
他本來就不是愛玩的性格,平日裏就總是躲在家裏不出門。
除此之外,無論他想要什麽,想吃什麽,只需要一個電話就能有人送到首領辦公室的門口。
對于阿宅來說,簡直是完美的生活。
只是……
一之濑悠馬将自己的腦袋從書本中擡起,偷偷地看向一旁辦公桌前的太宰治。
後者的眼睛似乎從來沒有從自己桌前的文件挪開過,反而察覺到一之濑悠馬的目光後,才慢吞吞地擡起頭,朝着他微微一笑,輕聲詢問自己怎麽了。
“沒、沒什麽事!”
一之濑悠馬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道,趕緊把頭摁回了書中。
可惡……明明是感覺到對方在看自己,才會擡起頭去看的;怎麽好像變成自己在偷看對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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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或許真的是錯覺吧。
一之濑悠馬想着,努力讓自己無視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注視感。
首領卧室就在辦公室邊上,這幾天他一直都是睡在之前自己醒過來的那張床上。
至于太宰……
一之濑悠馬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自己好像從來沒見太宰治睡過覺,但每次都能準确地在自己醒過來的時候,推開首領卧室的門,仿佛很開心看到自己剛睡醒的模樣。
「‘早上好,悠。’」
他似乎被飼養起來了。
腦內閃過這個想法,一之濑悠馬下意識地一愣,卻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手中的漫畫書上,腦內的似乎飄忽着,想到了很多東西。
于是,一之濑悠馬幹脆合上手中的漫畫,躺在沙發上仰着頭,劉海随着重力垂下,露出主人光潔白皙的額頭。
他望着窗外,忍不住開始發呆,卻沒有注意到太宰治手中的筆雖然動着,然而目光卻不留痕跡轉移到自己身上。
隔着那層厚厚的玻璃,耳旁只有太宰簽字時鋼筆發出的沙沙聲,聽不見川流不息的車鳴與人聲。
透過明亮的落地窗,大半個橫濱的城市風景上下翻轉,倒着呈現在那雙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之中。
明亮又寬闊。
一之濑悠馬還記得自己剛進入首領辦公室時的驚訝。
他的第一印象只有一個。
「好暗」
除了辦公桌前微弱的燈光外,原本足以俯瞰整座橫濱的落地窗此時卻被厚厚的鋼鐵鐵板封上,透不進一絲光。
連白天與黑夜都無法區分,永遠定格在這一瞬,時間的意識在這片空間裏顯得扭曲詭異。
“為什麽不把窗戶打開啊……”
一之濑悠馬忍不住小聲說道。
太宰治手上的動作一頓,偏過腦袋,朝着他微笑,溫柔地說道,
“因為有很多人都觊觎着我這顆腦袋嘛。”
他的聲音平靜,像是訴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而且時間久了,早就已經習慣……”
“你住在這種地方多久了?”
多久了?
……三年?四年?亦或者更久。
黑發男人微微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發啞,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在這宛如墳墓般的黑暗之中工作着,他居然也有些記不清楚了。
太宰治聲音遲疑。
“大概是從成為首領開始,就一直這樣了吧……”
一之濑悠馬環視了一圈。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外,首領辦公室空空蕩蕩的,像是主人荒蕪一片的內心。
住在這種環境下,肯定會瘋掉的。
一之濑悠馬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垂下眼睛,心中升起一絲悲傷。
他也曾将自己關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之中,将自己的精神寄托于他物之上。被孤獨和絕望包裹着的感覺,像是刻在精神上的烙印,讓他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然而要說不同的話,他是被迫,而太宰卻是主動走進這片漆黑的墳墓之中。
“……不要為我感到悲傷,悠。”
一之濑悠馬回過神來,太宰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的面前,少年與成年人之間的身高差,迫使他不得不仰起頭。
而太宰治則微微垂下腦袋,裸露在空氣之中的那只鳶色的眸子,安安靜靜地倒映着他的面孔。
黑發男人擡起手,輕輕覆上面前少年的臉頰,皮膚的溫熱卻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撫摸火苗一般,帶着濃烈的燒灼感,心中卻依舊不願意松開手。
太宰治努力克制住自己心裏翻滾的情緒,走到桌邊,不知道摁了哪一個按鈕,刺眼的陽光頓時從逐漸敞開的玻璃之中透射進來。
“唔……”
一之濑悠馬下意識偏過臉,等到眼睛适應了這份光亮後,才緩緩睜開。
“悠會更喜歡明亮些的地方嗎?”
黑發男人背對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條鮮紅的長圍巾,挂在那件黑色西裝外套上,格外顯眼。
“但這樣不是很危險……”
“沒關系的。現在也不是剛開始那段時間了。”太宰治似乎笑了一下,“而且如果能在悠的身邊死去的話,悠會為我哭泣嗎?”
“……我會被吓到尖叫。”
一之濑悠馬聲音停了片刻,咬牙切齒地說道。
“噗哈哈哈。”
太宰治笑了起來,低頭笑得雙肩顫動着,就差拍桌子了,像是因為自己的回答而十分開心。
一之濑悠馬回過神來,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然後坐好身體,忍不住對似乎認真工作的太宰治說道。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已經和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熟悉起來,變得更加随意放松。
“太宰,我稍微出去走走。”
太宰治聽到一之濑悠馬的聲音後,握着鋼筆的手一緊。
『要去哪裏?是已經膩煩了嗎?覺得不開心了嗎?還是想姐姐了?』
男人擡起頭,不論內心裏的情緒如何,腦內閃過多少的想法,那張纏滿繃帶的臉上卻依舊平靜。
“……嗯。那悠就出去走走吧。”
雖然極不情願,一秒鐘都不想讓對方消失在自己的眼中,太宰還是微微颔首。
卻又不忘最後叮囑一句,又像是在警告。
“不要離開這層,好嗎?”
總是這樣,雖然用着詢問的語氣,實際上已經為對方做出了決定,強勢得控制在自己手中。
但太宰治藏得很好,他的控制總是不動聲色,隐藏在言語之下;再加上悠只是看上去張牙舞爪、別扭的性格,但實際上相當乖巧,對于命令也不太擅長反抗,所以每次都幾乎是被太宰牽着鼻子走。
然而,當悠馬真的離開辦公室時,手中的工作卻怎麽都看不進去。
『……悠出去多久了?五分鐘了?現在在哪裏?』
和對方分開的焦慮感讓太宰治有些心神不安,下意識想要打開手機中的監視系統和竊聽機,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
港口mafia的頂樓很大,而且除了太宰以外沒有其他人——那些原本負責頂樓和首領辦公室安保任務的黑手黨們,也被太宰差遣了出去。
一之濑悠馬在頂樓逛了一圈,幾乎是重複的風景,不由得感到了無聊。
……哈,還是回去吧。
至少太宰那裏還有漫畫書可以看。
不知不覺間,他似乎被馴化了。
他踩着排列整齊的方格地磚,不斷蔓延向遠方的電梯。
順着電梯下去,就能離開港口mafia大樓了。
一之濑悠馬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而下一秒,卻聽見不遠處的電梯發出清脆地‘滴’的一聲,緊接着緩緩打開。
“中也?”
一之濑悠馬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熟悉人影,忍不住出聲喊道。
而面前的赭發男人聽到他的聲音時,腳步微微一頓。
男人擡起頭,銳利的钴藍色眸子在他身上掃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一之濑悠馬正要說什麽,身體卻猛地一僵。
一種難以描述的壓迫感,正從面前的赭發男人身上散發而出,而目标對象明晃晃的便是自己。
空氣變得沉重,仿佛瀝青般流動得黏稠又緩慢,讓人感到窒息。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像是被食肉動物冰冷的目光盯住的獵物,無法動彈。
他從來沒有被中原中也用這種冰冷的眼神注視過。
也許是因為在太宰身邊呆得太久,他似乎忘了,面前的中原中也和自己在游戲之中遇到的中原中也,可算不上同一個。
一之濑悠馬感覺自己的後背滲透出細密的冷汗。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正緊盯着自己。
要知道這可是港口mafia大樓的最高層,也是最機密的地方,除了五大幹部和其他一些有職權的人員,才有資格在這裏進出往來,彼此大部分也都熟識。
而此時,面前這張完全陌生的臉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時候,無可避免地會讓中原中也起疑。
況且這家夥剛剛要去的方向,似乎就是首領辦公室……
間諜?暗殺者?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不過……
中原中也掃了一眼面前的黑發少年,對方像是只受驚的小動物,瑟縮了一瞬,微微往後退去,有些緊張地盯着自己。
這家夥不管怎麽看都相當的弱啊,手腕和脖子都纖細得要命,随便一下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折斷。
別說是他,就算太宰那個體術中下的家夥,也能輕而易舉地壓制住這家夥。
啊……不會是那個吧。
——那個傳聞中首領的情人。
中原中也想起了什麽,身上的威壓感詭異地一頓。
‘太宰那家夥有情人了?’
前不久出差回來的中原中也在自己的部下口中得到這個消息時,和其他人差不多,驚得下巴差不多都快要掉下來。
不過作為黑手黨首領有一兩個情人倒也不是稀奇事,他還見過那種一天換一個,連換一個月的家夥——雖然這事與他無關,但并不妨礙中原中也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比起那種換衣服一樣的速度,他更傾向于擁有一段穩定的關系。
關鍵是在于太宰那家夥,自從成為首領之後,便幾乎再也沒從那件辦公室出去過。
像是一個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人,沒有任何感情和情緒,眼中只有工作。
……像太宰那種把自己拴死在首領辦公室椅子上的家夥才叫少數吧。
即便是上任首領,在工作之餘也還是會抽出時間陪自家異能體出去買小裙子,吃蛋糕之類的。
托他的福,整個港口mafia發展的速度簡直坐上了火箭,他也跟着忙得腳不沾地。
中原中也倒是想勸這家夥稍微放松些。
倒不是說擔心那家夥會累死,主要是港口mafia的發展速度過快,被政府針對上可就麻煩了……然而政府的人對港口mafia一家獨大這件事,早就心懷不滿。
他不覺得太宰不會不清楚這件事。
「港口Mafia原則之中最重要的一條: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
“嘁……”
中原中也只能伸手壓了壓自己腦袋上的寬沿禮帽,不爽地啧舌。
鬼知道那家夥到底想什麽。
要論用腦袋,自己的确比不上那條青花魚。
作為幹部,自己只需要服從首領命令就好了。
不過,他還是挺好奇他們口中的這位「首領情人」。
當他現在見到真人時,眼神變得古怪了起來。
……這家夥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是個未成年的高中生吧。
中原中也憑借着意志力,努力克制住微微抽動的唇角。
青花魚這家夥居然真的下手了?
道德水平有待提高。
雖然在黑手黨面前提道德這件事,本身聽上去就像是件笑話。
然而,再想想前任首領……難道他們港口mafia的每一任首領都要走上這條不歸路嗎?
中原中也的思維有些呆滞。
有一瞬間,他對自己的組織失去了信心。
……首領的癖好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反正自己不要成為那種糟糕的家夥就行了。
趕緊甩甩腦袋,把多餘的想法丢出去。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又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動物,收斂起自己身上的殺氣。
“喂,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他忍不住問道。
“……沒做什麽,閑逛而已。”
一之濑悠馬撇過腦袋,悶悶地說道。
然而,在游戲期間留在記憶之中的熟悉和親近,讓一之濑悠馬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還是繼續湊近了中原中也。
面前已經是成年人模樣的中原中也讓他感覺有些新奇。
如果說自己認識的那個十六歲的中原中也還是少年,不加收斂,意氣風發,而這個明顯成熟了許多的中原中也似乎變得內斂,然而那雙钴藍色的眸子卻更加銳利,帶着更為危險的氣息。
中原中也卻微微蹙起眉,一臉古怪地瞥了眼身邊的小家夥。
“……總是看我幹什麽?”
“誰、誰看你了!”
一之濑悠馬的臉被中原中也這一句嗆得憋紅,像是被人戳破了僞裝似的,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雖然黑發少年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卻又時不時偷偷瞄着自己,耳朵升起別扭的紅暈。
像是偷偷摸摸蹭過來的小動物,被主人發現後惱羞成怒,扭頭生着悶氣,不過稍微吓一下就又會炸了毛。
……嗯,确實有點可愛。
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中原中也在心裏忍不住啧舌。
雖然他和太宰在大部分事情上都意見相左,八字不合,然而對于喜愛類型的口味,倒是莫名出奇的一致。
只是可惜……
小動物已經有了主人啊。
中原中也略帶惋惜地掃視了一眼對方。
那副打量的眼神,讓一之濑悠馬感覺後背一冷,忍不住豎起眉毛,警惕地瞪向面前的赭發男人。
不過,這家夥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親近?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像是認識自己很久了似的。
就像現在,雖然警惕着,但身體是放松的。
中原中也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我說,你身為情人的話稍微有點自覺吧……”
“哈、哈?”
情……人?
一之濑悠馬的耳朵捕捉到某一個詞彙時,腦袋空白了一瞬,發出了疑惑的氣音。
然而,過了幾秒後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羞恥感讓他的腦袋發出轟的一聲,紅色從腳趾一路蔓延至頭頂,像是熟過頭的西紅柿,幾乎快要炸裂開來。
一之濑悠馬被氣得滿臉漲紅,墨色的眸子之中滿是惱羞成怒後的氣憤。他撲了過去,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自己的聲音。
“你在胡說什麽呢!誰是那家夥的情人啊混蛋!”
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仿佛恨不得要拎起自己的衣領,好好質問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
面對黑發少年幾乎貼近自己氣哄哄講話的舉動,中原中也沒有閃躲。
畢竟在他眼裏一之濑悠馬實在太弱,根本不需要防備。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
“嗯?不是情人,那是……”
“悠。”
自二人身後,響起有些低沉的男聲。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看向聲音的源頭。
黑發男人站在陰影之中,被繃帶遮住了大半張臉,許久沒被太陽曬過的皮膚異常蒼白,被寬大黑色西裝罩住的身形顯得更為消瘦。
中原中也在心中有些驚訝。
這家夥……今天吹哪門子風,居然主動從首領辦公室裏出來了?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二人,心中翻湧着一股無法描述的黑色情緒。
鳶色的眸子漆黑,陰冷得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某種鬼怪,想要将自己渴望得到的東西攥緊在手心中。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太宰治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擋住眸中翻滾的黑色。
“悠,過來。”
男人的聲音溫柔,聽上去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一之濑悠馬本能地想要随着對方的聲音過去,然而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了剛剛中原中也的話,身體稍稍一僵,有些狼狽地撇過頭去,硬是讓自己別去搭理太宰。
然而他躲避的動作,像是壓在太宰治理智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腦內的神經似乎發出了‘咔嚓’地一聲輕響。
他快步走了過來,伸手輕輕搭在悠馬的肩膀上。後者想要躲閃,卻被成年男人不容拒絕地摁住。
“中也,你先回去。”
“呃,首領……”
“我說讓你回去,中也。”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股濃郁的惡意朝着自己不斷蔓延。
中原中也心裏咯噔一聲,眼神飄忽,有些尴尬地擡手摁了摁腦袋上的寬沿禮帽,試圖擋住自己的表情。
啊,太宰這家夥生氣了啊……不會是因為自己吧?
希望那個小鬼不會有什麽事。
他有些心虛。
然而太宰治已經強行摁着一之濑悠馬的肩膀離開了。
剛進入首領辦公室,一之濑悠馬皺着眉,還想要和對方說中原中也對二人的誤會這件事時,身後的黑發男人卻忽然從背後抱住了他。
明明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很少鍛煉,但太宰治的力氣卻出人意料得大。
那股力氣,像是要将他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卻又能感受到他的身體正細微地顫抖着,像是忍耐着某種無法與人言道的情緒。
一之濑悠馬感覺背後的太宰治微微弓着後背,将腦袋埋在自己的脖頸處,柔軟微卷的黑發時不時蹭過自己的脖子和臉頰,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喂、喂,太宰你……”
“悠,”
或許是因為将腦袋埋在自己頸窩的原因,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即便如此,語氣之中如何克制,卻還是無法自控地輕顫着。
“不要看中也,不要看他……”
“——拜托了,只要看着我一個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