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黃昏,暈着美麗的晚霞,很美。
夕陽如火,燃燒了周邊的雲彩,将雲染成了紅豔,如景如畫,讓人一眼便記得住了那不可多見的美麗。
炊煙輕冉,村人多斷數從田裏回來,各家各戶已開始準備晚飯。鄉下晚飯時間都早,這夕陽未落,已幾近吃上了,甚至早者,已用過晚膳在村中大榕樹下乘涼。
夏天的晚上,雖然不似白天那麽悶熱,白天在田地裏幹活,倒把熱意忘卻,但一閑下來,便感覺得到熱浪如山倒,直将體內僅剩的涼意也席卷而走。
大榕樹在小溪邊,吐着這一天來的塵氣,讓這個悶熱的夏天有了那麽一絲涼意。那樹枝上挂滿了一條條彩帶,那是村裏的神樹,古老的傳說,只要挂上彩帶,許了願望,多半會實現,所以很多人都會系上一條彩帶。
夏天在這榕樹下納涼,一是涼意無限,二是這神秘傳說的榕樹帶給村人無限的彩頭,此處就成了人流的旺盛處。
直到黃昏盡去,乘涼的人越發多了,也就家長理短的聊開了。
後山村的村民基本姓邱,是震國公邱總督的祖籍,現在村子裏還有老國公家的別院,偶爾的小姐少爺們還會從京都過來小住幾天。但除了邱姓,也有別的姓,都是逃難過來,比如黃姓。今日的話題,就是圍繞着村東頭老黃家的大閨女,有些婦女更是八卦,說的熱火朝天。
老黃家,都是孤兒寡母,聽說是老國公家的部下,當家的随老國公征戰死在了戰場上,老國公體恤老部下,就把別院交給了老黃家的打理,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但今天的後山村,聊的話題也有些沉重,有人羨慕也有人惋惜。
事情得從老黃家的大閨女阿雲說起。阿雲是個才女,在後山村誰人不堅起大拇指誇,聽說曾是國公府三姑娘的伴讀,後來老祖父戰死沙場後就随祖母南下回到了後山村。這本來也沒什麽,女人多才多貌,生活在農家,雖然不是什麽可以炫耀的事,但畢竟是大家庭出來的,這上門求親的人倒是一波又一波,其中不泛秀才。正當黃老太決定給孫女兒選一個秀才的時候,一場變故發生了。
“唉,可憐了雲丫頭了。”一個老太太道,她是村東頭的邱二嬸,與黃老太關系不錯,對阿雲的此變故心生同情。
另一個婦女卻道:“可憐什麽?我倒是想說,她享福了。整個一個是麻雀飛上了枝頭變鳳凰,誰有她那般好運?被老侯爺家的公子看上?”撇了撇嘴又道,“她也沒什麽好的,不就是文采好點,又沒我家鳳丫頭長得好,怎麽就讓小侯爺看上了。”恨不得那個被看上的是自家閨女,說着“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話。
“這又如何好了?雖說進了侯門,卻是為妾,好人家的閨女會給人當小妾麽?黃家可是國公爺家的人。”邱二嬸道。
那婦人卻道:“再是國公家的人,那也是奴才,能跟侯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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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二嬸冷笑:“奴才?你也去整一個當參将的奴才試試?老黃家那是奴才嗎?不說黃老太爺本就是老國公手下的一員武将,要不是早早的戰死沙場,現在早就當将軍了。就說現在的阿雲她奶,人家那是奴才嗎?”
正議論間,忽聽得一聲慘叫,從那東村頭傳來。在樹下納涼的村民們一驚,齊往那農戶走去,卻見已經有不少村民圍站在那,指手劃腳說着什麽。
“我的雲丫頭,你咋那麽想不開?當年老婆子把你從鬼門關奪了過來,可不是讓你在這水蔥一樣的年齡尋了短見。我的雲丫頭啊,我的肉……”
這一聲喊,讓停足在外張望的村民心裏一緊,看來是出人命了。真是做孽,為了家裏的郎君,把好好的閨女賣了做妾,把人逼死了。
門外跑進來一個少年,氣還沒有喘過來,眼睛卻是盯着還躺在地上的少女,腦袋幾乎空白,喃喃着聲音:“三婆,雲妹她……?”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還記得今早上她還含羞帶嬌地跟他說,讓他盡早去家裏提親,怎得一天時間,人就冰冷冷地躺在地上了?
“志偉哥哥,姐姐去了。”一個聲音怯怯地道。
那叫志偉的少年卻并沒有動,只是那雙眼睛一直看着地上的少女,他哪裏聽得去其他的聲音,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雲妹死了。
阿雲昏昏沉沉地醒來,只覺得胸口憋悶得很,脖子上火辣辣得,就像被人大力地勒過,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迷迷糊糊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耳邊傳來的便是那哭聲,她微微地皺了皺眉頭,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只道是自己受了傷被戰友送到了醫院,但如何會這般吵鬧?有些茫然地想睜開眼睛,卻是頭痛如裂。
還沒有等她有所行動,卻被人用力地将她按在胸口,那眼淚鼻涕一個勁地往她臉上灌着,差點沒讓她背過氣去。
有潔癖的阿雲只覺得一陣惡心,眉心皺在了一起,正欲開口喝斥,卻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哎呦,我的命咋那麽苦啊!攤上這麽個讨債鬼,早死不死,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死。過了門死了,便與黃家無關了,現在倒好,我怎麽跟小侯爺交待。這該死的短命鬼,好事沒有,壞事倒是一個勁上門,我這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要了這喪門星……”
這個聲音,讓阿雲很不喜歡,她頭疼着想睜開眼睛,眼前卻是迷茫的一片。眼前模糊地晃着人影,漸漸視線有些清晰起來,看到那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婦人,可以想見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難得的美人。只是表情有些獰猙,将一張臉襯托得有些面目可憎,再加上那刻薄的語言,讓人怎麽也喜歡不起來。
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阿雲不明白,她只記得自己在抓捕毒販的時候,被一槍打在胸口。
“閉嘴!”老婦人心煩意亂地喊道。
那婦人縮了縮脖子,卻又忍不住道:“娘,那可是一百兩的銀子,可是說沒就沒了,我還打算用這銀子送天兒去學堂呢。”
老婦人只是将一雙眼睛瞪着婦人,那婦人後面的話都給瞪回去了,努了努嘴,再不敢說話。
此時,卻有一個人忍不住了,道:“嬸,你這就不對了,若不是你逼得緊,雲妹會尋了短見?”
不敢沖着老婦人發火的婦人,見到有人竟然反駁她的話,轉身望了過去,道:“我道是誰,這不是志偉麽?怎麽,心疼了?早幹嗎去了?你要是拿得出十兩銀子的禮金,老娘何至于逼着她,現在倒表現得一逼深情的樣子。”
“我……我……”少年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嘴上說愛她,卻半點行動沒有,滾一邊去!”婦人那雙刀子一般的眼睛惡毒地盯着他。
“你少說兩句會死?”此時那老婦人終于發了話,再聽不得婦人的刻薄之語,将眼一瞪,婦人動了動嘴巴,卻最終沒有把反駁的話講了出來,只是依着門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志偉說得對,要不是你逼得緊,阿雲會去尋了短見?水蔥一樣的年紀,最是愛笑的時候,卻你逼得整天哭哭啼啼?”
婦人卻道:“我怎麽逼她了?我還不是為她好?紀小侯爺那可是一等一的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權勢有權勢,怎麽就委屈她了?她嫁過去雖然是個妾,但那也是吃香喝辣的,總比嫁給泥腿子的莊稼漢子強。”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門邊上的少年。
志偉聽了,臉上漲得通紅,想說話又找不着詞,就站在那裏幹杵着,有心想要過去查一查阿雲有沒有氣息,但是阿雲家人在這,又容不得他放肆。
“寧為窮家妻,不為富家妾,這個道理你不懂?”一聽這話,便是個飽讀詩書的,老婦人的話,讓在場的人都認同。
“娘,媳婦自然是為她好。雖說妾終是妾,但紀家是侯府,紀公子雖是妾室所生,卻是紀家唯一的獨苗,阿雲要嫁過去了,為張家生一男半女,還不是母憑子貴?再說了,紀公子看上了阿雲,這是咱家能拒絕得了的?不說人家有權有勢,我們反抗不了,單說天兒,難道娘就不希望天兒從此為官,為黃家改換門第?”
阿雲算是聽明白了,敢情是自己也随了穿越大潮,看來自己被毒販子的那一槍要了命,穿到了這戶農家了。
聽她們的對話,莫不是要把她嫁給別人做妾?阿雲雖然很少看古裝劇,但還是知道做妾其實就是奴婢,主人要是不喜歡了,打了罰了賣了都找不到說理的地方。
心裏正想着,卻聽到那婦人道:“娘,媳婦也是想讓天兒能上錦恒書院,但是上錦恒書院每年要二十兩銀子,還不是有銀子就能讀的,媳婦是沒辦法。”
老婦人在心裏嘆息,秀英說得沒錯,家裏要想讓孫子念書,只能犧牲阿雲。難得,張公子看上了阿雲,雖然納為妾室,但也是良妾,與奴籍出身的賤妾不一樣,何況張公子答應了讓天兒去錦恒書院,那可是銀子都換不來的。可是阿雲性子太烈,在聽到家裏的決定之後,竟然就上吊自盡了,讓人措手不及。
“那就讓瑩瑩頂了阿雲吧。”阿雲死了,但是人卻是要上張家的,只能讓瑩丫頭代替了。
“什麽?讓瑩瑩?”婦人吃驚不小,“瑩瑩才十二歲,這怎麽行!小侯爺看中的可是阿雲……”
“怎麽不行?阿雲也才十四歲!如今阿雲死了,難道你讓阿雲去做陰親?你能答應,人家張公子能肯?瑩丫頭和阿雲長得像,跟紀公子說說,或許能成。”老婦人一雙眼睛瞪向婦人,婦人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還沒等那婦人做出決定,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娘,我不要。”水蔥一樣嬌嫩的人兒此時已經哭成了淚人,“我不要嫁給那個惡人,他會打人。我喜歡志偉哥哥,只想嫁給志偉哥哥。”這話一出,驚呆了在場專有人。她狠狠瞪了一眼床上的阿雲,又道,“姐姐分明沒死,憑什麽讓我去嫁給那個惡人?”
邱志偉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黃瑩會喜歡他,震驚之餘,倒是沒有注意她嘴裏的那句“姐姐分明沒死”。
那叫秀英的婦人終于回過神來,從來舍不得動小女兒一根手指頭的她,破天荒地打了黃瑩一巴掌:“混賬,還不回屋去!小小年紀懂什麽,還要不要名聲了。”她從小嬌養着長大的女兒,怎麽可能嫁給一個窮漢?這是絕不允許的。
阿雲腦殼子疼,喉嚨痛,也被吵得腦袋要炸了似的,忍不住就低吼了出來:“夠了。”
這一聲喊,有人歡喜有人憂,老婦人道:“雲丫頭,你醒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秀英也是吓了一跳,死去的人竟也能活過來,有些不信,倒也不敢真去摸人鼻息,只是将手按上對方的手腕,摸到脈搏,這才放下心,接着卻有一股無名火湧了上去,之該死的丫頭竟然裝死。
她喝斥道:“死丫頭,你以為裝死就能逃過嫁人?你就是死了,老娘也能……”
突然渾身一哆嗦,接受到阿雲那銳利的眼神,竟然莫來由地怕了。
旁邊老婦人罵道:“胡說八道什麽,還不快去請邱二過來看看孩子有沒有事。”
秀英嘴裏嘟囔道:“這不是醒了,還看什麽大夫?錢還……”
被老婦人一眼橫過來,又吞了回去,卻還是極度不願意。
“我去叫二叔過來。”那個木讷的一直站在門邊作為背景牆的少年,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