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斯人若彩虹(一)
斯人若彩虹(一)
和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樣,沒有家長口中形容的那麽亂,大多也都是二十歲的小姑娘,繞着吧臺坐,刷着手機和身邊朋友打鬧。
南珂有點緊張,畢竟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但天生冷感讓她看上去不太好接觸,服務生瞥了她好幾眼都沒敢上前來問什麽。
南珂不着痕跡地繞過人群,站在了離舞池不遠不近的地方。
她抱肩站在旁邊,盯看舞池裏那一抹妖嬈身姿。
相比較她的僵硬別扭,伊漫明顯更加游刃有餘,人群于她而言似乎就像一片活海。她像一條沒有脊骨的魚,眼角唇角沾染着漫不經心的笑,瑩白的手臂搭在旁邊女人的肩頭,偶爾偏頭甩一下長發,垂着眸湊近身邊人的耳邊。
相隔甚遠,南珂只能看見她紅唇一張一合。
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麽,身邊人都快笑倒在她懷裏了。
南珂看着,臉越來越冷,沒忍住扭頭走了。
走了一半,停在了吧臺。
她找了處空座坐着,一句話不說,直勾勾地盯着舞池裏和別人笑成一團的伊漫。
有那麽開心麽。
吵都要吵死了。
南珂收回目光,瞥了眼旁邊人手裏的酒杯,抿了抿唇,擡手敲了下桌面。
吧臺裏的調酒師察覺湊過來,南珂壓低聲音說了句,調酒師笑着點頭,拎着幾個酒瓶擺了一套花裏胡哨的動作。
南珂看不懂,也不感興趣,她無所事事地玩手機,直到一杯杯口插着檸檬片的酒放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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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都不眨,端起來直接喝掉一半。
時間過去兩三分鐘,南珂掀了掀有些沉重的眼皮,搖搖晃晃從椅子上離開。
身後的調酒師“诶”了一聲,胳膊都沒伸出去,就看見她撥開人群走向了舞池。
……
伊漫從洗手間出來是被一陣騷亂吸引了注意,她本來對這些打打鬧鬧沒什麽興趣,都是來玩的,偶爾喝嗨了難免會有些摩擦。
大多都有朋友圓場,最後打不起來還會成為酒友。
但是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伊漫眯着眼睛往騷亂處看,燈光太暗,能見度不高,彩燈光線照在人臉上,五官頓時抽象,跟戴了面具似的。
但是這個人她怎麽都不可能認錯。
是南珂。
伊漫瞳仁一緊,頓時連衣服平不平整都沒心思顧了,她踩着細高跟往人群裏鑽。
周圍看熱鬧的實在太多,幾乎擠推不動,伊漫有些着急,皺着眉說:“不好意思讓一讓,不好意思——”
“哪來的小屁孩,不懂規矩就算了,基本的素質禮貌也沒有是吧?”
伊漫一頓,眯着眼去看說話那人。
CT的常客。
伊漫記得他,一個小混混。
旁邊坐着……南晧?
伊漫一怔,視線立刻落在了南珂身上。
沒什麽變化,就是眼睛有點紅,衛衣腹前濕了。
再看卡座桌子上一片濕淋淋和一個崴倒的杯子,伊漫頓時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沒事,一個小屁孩。”南晧看都不看南珂一眼,他眯眼睛點了一支煙,像打發小狗一樣讓南珂走。
“嘁。沒媽教的就是沒什麽素質,以為來了大城市就能麻雀變鳳凰了?”角落裏一個女生尖着嗓音開口。
“哈哈哈哈,你這從那個電視劇偷來的臺詞。”
嬉鬧聲一片,似乎沒人意識到哪句話不對。
伊漫擰着眉看向南珂,小孩兒腮幫子咬得很緊,下颚線線條清晰明顯,氣息也不穩了。
伊漫似乎看到南珂動了下,忽然目光瞥到南珂的手,伊漫忙不疊上前一步。
她一把扣住南珂的手腕,沉着聲音,“南珂。”
南珂眼底波瀾一晃,似是忽然清醒了一般。
她扭頭,撞進伊漫的眼睛裏。
心裏壓抑的委屈和怒火頓時翻騰起來,幾乎要抑制不住。
伊漫不動聲色捏了捏南珂的手指。
像是忽然之間被人摁住了控制情緒的開關,南珂飄搖不定的心“咚”一聲落回來底。
染了一圈紅色的眼睛漸漸回歸常色,南珂咽了咽喉嚨,将目光放在了那個女生臉上。
女生知道南珂是誰,所以才故意這麽說,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南晧不會說什麽。
但是她也一直都知道南珂脾氣不好。
畢竟是個敢把南晧捅進醫院裏的人。
忽然冷冰冰的目光投過來,女生頓時就有些頭皮發麻,她不怨丢剛立的氣勢,硬着脖子回瞪南珂,“看屁啊。”
南珂目光依舊沉沉,“是,看屁。”
女生輸了文字游戲,氣的臉都紅了,她猛地站起來,“南珂!”
南珂對這些人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只是口吻平淡地說:“我沒有媽教長這樣,你有媽教,還長成這樣?”
唇角掀起嘲諷,南珂繼續說:“那應該不止你媽沒教好你,你外婆也沒教好你媽吧?”
女生哪受過這樣的委屈,立刻揚手就往南珂臉上打。
伊漫眼疾手快,都懶的用手擋。她随手抄了瓶酒輕輕一擋,女生一巴掌扇在酒瓶上,疼的龇牙咧嘴。
伊漫“啧啧”兩聲,“不好意思啊。”
話落,酒瓶口輕輕磕了下大理石桌面。
瓶蓋頓時打開,酒水噴了一地。
到底都是小孩兒,看到伊漫這渾身上下洋溢着成年人的氣息,頓時嚣張不起來了。
幾個人面面相觑,都沒說什麽
伊漫漫悠悠掀了在座一眼,扶起桌子上崴倒的酒杯,往裏倒了滿滿一杯酒。
酒沫溢出來,伊漫彎腰吹了下,掀眸看向南晧,“你的?”
南晧一點下巴。
伊漫笑,“應該不是故意的,這杯算我替她賠——”
話未落,一只手端起了酒杯。
伊漫一愣,随後扭頭,看到南珂一仰而盡,然後把杯子重重落在桌面上。
清脆一聲響,南珂看了南晧一眼,拽着伊漫的手腕轉身離開。
……
秋風将酒意吹得更濃,頭頂月光清白,路邊停靠無數出租車。
伊漫捏住南珂的衛衣,“涼不涼?”
話落,整個人被拽進懷裏。
伊漫下巴撞在南珂肩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緊接着腰身都要被掐斷了。
伊漫“嘶”聲很明顯,求饒,“斷了斷了。”
“屁。”南珂咬緊牙關。
嘴上這麽說,手上卻輕了不少。
伊漫笑笑拍南珂的後背,“怎麽啦?喝醉啦?酒量不好就不要随便喝酒,還有,誰準你來酒吧的?小屁孩——”
“你能不能閉嘴。”南珂下巴擱在伊漫肩窩,滾燙呼吸噴在伊漫脖子上,刺激的伊漫縮了下脖子。
于是南珂便更加用力地抱住伊漫,伊漫掙紮未果,無奈放棄,她嘆了口氣,“好吧,我閉嘴。”
南珂一言不發,只是把伊漫抱得更緊。
她很難受,卻說不出什麽,喉嚨仿佛被黏住,呼吸都很困難。
醉意上頭,眼睛愈發酸痛。
直到一陣風吹過來,薄薄的眼皮輕合,滾燙落下來。
伊漫察覺到有液體流在脖子上,先是微微怔了下,随後伸出手反抱住了南珂。
她聲音很低,“我知道,你媽媽有教你的。”
良久,伊漫才聽到耳邊一聲猙獰的哽咽聲。
像狼崽子在夜裏袒露的唯一脆弱。
“她真的有教我。”南珂幾乎要咬死牙齒,她淚眼模糊,頭腦昏沉。
眼前滾過一幀又一幀久遠泛黃的畫面。
蒼白的醫院,冰冷的點滴瓶,冬天的風仿佛能把人皮揭下來一層。
天剛霧蒙蒙的亮,一只紮滿了針眼的手遲緩地伸過來。
她說:“真是對不起了,還是要把你送到他那裏了。”
“苦是苦一點,堅持一下吧。”
“只要一下下就好。”
“你真的太小了,哪怕成年以後再離開他,我也是放心的。”
一下下。
這一下下太久了。
太漫長了。
南珂拼命地咽喉嚨,仿佛要把這些年忍不住的苦和難都通通咽回去。
可是有些情緒就是這樣,好像見到了某個人,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溫柔,就張牙舞爪要奔騰而出,企圖得到最親密的撫.摸。
她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地再次哽咽一聲:“她真的有教我。”
伊漫聽的心都要碎了,她“嗯”了一聲,拍拍南珂的背,“我知道,她也知道。”
她不會知道了。
南珂狠狠一低頭,把眼淚全抹在了伊漫肩頭,伊漫“哎喲”一聲,南珂啞着嗓音,悶悶說句:“我頭暈。”
伊漫嘆了口氣,把南珂從自己懷裏拽出來。
小孩兒大概是哭得有點厲害,不好意思,強行拽了很久都沒拽出來。
伊漫沒辦法了,威脅:“我走了!”
南珂捂着臉從她懷裏出來,頭一直低着不願意擡起來。
伊漫嘆着氣拿開她的手,才看到她臉都紅了,湊近了一聞,皺眉,“你喝多少?”
南珂腫着眼睛,意識有點飄,“喝多了。”
伊漫:“……艹?”
別人喝多發瘋,她喝多賣萌?
伊漫一點點擦幹淨小孩兒臉上的累,“不能喝酒為什麽還要喝那杯?讓我來喝多好。”
“他不配。”
伊漫一愣,“什麽?”
“他不配。”南珂看着伊漫,一字一句,“他不配。”
全世界,都不配得到的你的道歉。
你應該高高在上,讓萬衆俯首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