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斯人若彩虹（九）
斯人若彩虹（九）
“南皓，你今年多大？”伊漫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明明一無所有卻心比天高的少年，“還沒滿十七周是吧？你知道我多大麽？”
伊漫收了腿，嘴角勾了勾，上前一步。
南皓下意識後退一步，伊漫笑意更濃，“一個小屁孩而已，我有的是方法治你懂麽？”
南皓被伊漫的氣勢壓倒，結巴了下，“你、你敢！你不怕我找南珂——”
“你找。”伊漫慢條斯理，“你找她幾次，我就讓你進去幾次。”
“南皓，你是不是覺得你爸真的不管你？南珂把你捅進醫院你爸都沒把南珂扔出去，他什麽意思你還不懂？哦，還有哦，聽說你爸想把你送出去？你信不信我有方法讓他把你送出去一輩子？”伊漫繼續說。
話音落下的同時，伊漫果不其然看到南皓的臉頓時變得慘白。
十六七歲的中二少年，高中沒上就辍學，整日揮霍着父母的錢，自以為翅膀硬了，實際上還是那個只會在熟悉地盤上耀武揚威的小雛鳥。
外面天高海闊，沒了父母和記憶的撐腰，他飛的起來麽！
“行了，話我就說到這裏了。”伊漫滿意地收了成果，輕輕一擡下巴，“你的小夥伴還在等你，再見哦。”
南皓愣兮兮地走以後，伊漫臉上的笑意才消失，她雙手揣兜，滿目深意地看着南皓離開的背影。
直到南皓消失在拐角，伊漫才頭疼地皺眉。
這年頭的小孩兒怎麽一個比一個難收拾。
她伸手捏了捏鼻梁，正欲轉身離開，忽然察覺頭頂有動靜。
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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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南珂無所事事地坐在牆頭上，後背靠着旁邊伸出來的大樹樹枝，悠閑自在。
好一個吃瓜群衆。
伊漫：“……你在這做什麽？不上課？”
“音樂老師有事沒來，我出來找班主任。”南珂理直氣壯。
伊漫氣的牙疼，瞪眼，“給我下去！”
南珂不為所動。
伊漫深吸一口氣，“下來。”
南珂這次有了反應，她雙手一撐定點，利落地從牆頭跳下來站在伊漫跟前。
伊漫擡手就要抽她，南珂迅速躲開，看着伊漫氣急敗壞，她唇角勾了勾，問：“你有什麽辦法治他？”
伊漫被打了岔，便收了要揍人的手，斜睨了南珂一眼，沒忍住笑出了聲。
南珂：“？”
伊漫說：“還沒想好。”
南珂：“……”
伊漫：“就是吓唬吓唬他。”
南珂：“…………”
“你也是，他就是一個中二少年，你怕他做什麽？”伊漫有點好奇。
南珂說：“我不怕他。”
伊漫忽然想起那條人盡皆知的新聞，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對哦，她不怕，不僅不怕還挺虎。
“那你現在是？”
南珂說：“我不想理他，惹不起總躲得起。”
“倒也是，這種人确實該躲着。”伊漫點點頭，對南珂的做法表示非常贊同。
贊同完就拍了拍南珂的肩，“以後就什麽都不用想了，沉下心好好學習吧。”
南珂“嗯”了一聲問：“你們是不是有kpi考核？”
伊漫對這方面還真的不太了解，“應該吧？”
南珂無語，“什麽叫應該吧，有沒有你不知道麽？”
“我又不是你們的正式班主任，我怎麽知道？”
說到這裏，南珂忽然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期末考試來臨就意味着這一學期要結束了，新的學年開始，伊漫還會繼續做他們的班主任麽？
南珂看了伊漫一眼，猶豫了很長時間，唇角都要咬破了。
伊漫正在想事情，她擔心南晧年少輕狂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裏，哪天不高興了真的去找南珂，所以南珂這些小動作她完全沒注意到。
被忽略的南珂心裏有點不爽，慢悠悠跟着伊漫看她明顯在走神，忍不住了大邁一步，輕輕拽住了伊漫的衣袖。
伊漫被迫停下來，愣了下，這才注意到南珂眼睛裏藏着微不可察的委屈，她問：“怎麽了？”
南珂咬了咬唇，沒松開手，反而更有恃無恐地抓住了伊漫的手。
五指擠進伊漫柔軟的手縫裏，她嗓音脆弱地問：“你年後還教我麽？”
伊漫一怔，失神短短三五秒，笑意再次攀上她的眼角，反手輕輕捏了捏南珂的手背，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怎麽？我不教你就不學了？又不是給我考大學，以後考上了得來的好處也不是給我的。”
南珂對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而皺眉，她盯着伊漫的眼睛，“可以給你。”
只要你要。
只要我有。
“瞎說。”伊漫全當南珂小孩子脾氣。
她本想再教育一下南珂不要随便給人承諾，但想了想這小孩兒現在好像也沒什麽機會給人承諾，幹脆閉上嘴，掩去了這個話題。
南珂沒再不懂事地繼續追問，回去的時候氣壓很低。
伊漫察覺了，眼波閃了又閃，最後還是選擇裝作沒看見。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期末考，揭過了南晧這一頁，好像所有人的生活都回歸了正軌。
南珂照舊每天早出晚歸，周末和伊漫泡在書房，天氣冷了以後北方就通了暖氣，伊漫本來就懶，暖氣通了以後更加肆無忌憚。
通常都是南珂在做試卷，做完一擡頭，發現飄窗已經睡倒了一個。
對此南珂早已習以為常，她不着急喊醒伊漫，只是繼續做別的科目，等到晚飯後再找伊漫一起解決。
這天周末氣溫驟降，夜晚一場大雪掩蓋了整座城市，南珂頭天晚上熬夜了，第二天醒來已經上午九點多，天光早已大亮。
她揉着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迷瞪了一會兒才掀被子下床。
拉開的門那一刻南珂就确定了，家裏沒人。
伊漫出去了？
南珂頓時心情很差，踢着拖鞋走到廚房燒水，随便烤兩片吐司，雞蛋都懶得煎。
早餐随意應付過去，中午都沒心情吃飯，南珂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手機掏出來又合上，書房進進出出，最後忍不住了，給伊漫發了條微信。
【中午回麽】
沒有回應。
石沉大海。
又過了一個小時，南珂幹脆一個電話沖過去，聽到對方提示關機，愣了下，很快冷靜下來，南珂挂斷電話，思忖片刻，給丁眠星發微信。
以考卷為借口。
丁眠星果然很快便回了消息，南珂敷衍地又問了兩三個沒什麽用的問題才裝作不經意地問：【在家？】
【丁眠星：對啊】
【南珂：也是，周末是該和家裏人聚聚】
【丁眠星：嗯嗯，今天很巧呀，我表親一家也都來了，我哥昨天喝多了，睡到現在還沒醒，我爸都快氣死了】
丁延晝昨天就喝多了？
那看來伊漫沒和他在一起。
心裏瞬間放心了不少，南珂又敷衍地應付了幾句，才放下手機。
屋裏空蕩蕩的，外面大雪還在繼續。
往日暖洋洋的房間忽然變得冷清又煩悶，有點讓人呼吸不過來，南珂煩躁地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戶，冷風灌進來，充斥着躁郁的大腦瞬間清醒。
視野以內一片白茫茫，南珂盯得久了眼睛都是酸的，直到意識到自己吹太久風了才轉身折回書房。
這一待，直接待到了晚上。
深冬晚上六點天就全黑了，南珂饑腸辘辘，在廚房轉悠着找吃的。
冰箱裏能吃的實在不多，南珂自己可以湊合，但想想伊漫那個挑食的，猶豫了下還是換了身衣服戴上圍巾帽子出門。
附近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水果蔬菜全天新鮮供應，就是價格高了點。
但是目前也沒菜市場給她逛，南珂只能去便利店了。
大概是天氣不好，又趕上飯點，店裏人不算少。南珂轉悠了兩圈，随便買了點東西，拎着就往家裏走。
小區繞了一半，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擡手把頭上的帽子往下壓了壓，眼睛直勾勾盯着在她前方不遠處的伊漫。
穿得非常少。
但她好像不知道冷一樣。
南珂唇角下壓不悅，正準備邁開長腿走過去質問，忽然聽到一道非常低的啜泣聲。
南珂整個人一愣。
伊漫……在哭？
再聯想今天一整天的消失，南珂想要去确認什麽，又不敢确認。
她就這麽亦步亦趨地跟着伊漫，直到兩個人都停在電梯門口。
伊漫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人，她頭昏腦脹，眼前視線也實在不算清晰。原地站了很久，終究沒擡手摁開電梯。
兩個人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南珂感覺自己手都被塑料袋勒得血液不流通了，才看到伊漫緩緩靠着牆壁蹲了下去。
她像壓抑不住了一樣，臉埋進掌心，濕跡從指縫流出。
地板上髒水和眼淚融為一體，南珂看的心都要碎了，靜等了幾分鐘，南珂才邁開腿，走到伊漫跟前。
她放下手裏的東西，伊漫立刻察覺，茫然擡頭，滿臉淚水。
南珂盯着她被淚水浸泡過的有些紅腫的眼睛，數秒後輕輕蹲了下來。
二人視線相平，她擡起另一只在口袋裏暖的熱乎的手。
為來得及擦掉伊漫臉上的淚，伊漫忽然抓住了南珂的手。
她拿南珂的手蓋在自己眼睛上。
掌心一片濕跡，南珂聽到伊漫沙啞着嗓音說：“南珂，我沒有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