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四月中旬,氣溫逐漸穩定。
綿了近一周的雨,天終于放晴了,晨風拂過綠化坪,還能帶起一陣雨後的青草香。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的室內,小孩沒睡相地夾着被子睡得正香。
卧室門“咚咚”響了兩聲,他不耐地蹙了下眉,沉重的眼皮半天沒有掀開。
“司棋,醒了嗎?”
沒聽到他的回應,門外又傳來男人關切的聲音。
司棋翻了個身,擡手把自己的豹耳捂了下去,假裝沒聽見。
“咚咚咚。”又是一陣緊密的敲門響,“你該起床了,今天要去幼兒園。”
聽到幼兒園,他更煩了。
鼻腔“哼哼”了兩下,蜷着身體把耳朵捂得更嚴實。
“司棋,我進來了。”
大抵是見他過分安靜,崔桓宇不放心開始推門。
“咔嚓,”門鎖被輕輕擰開。
接着是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司棋雖然閉着眼,但是能清晰判斷出男人走到了哪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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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腳步在左側床沿邊停下,帶着一身淡淡的白茶加柑橘香。
崔桓宇是Beta,無法分泌信息素,可是他的香水卻總能給人一種幹淨溫柔的感覺,就像他的人一樣。
“司棋。”男人的聲音來到耳畔,“你要遲到了。”
無法再裝下去,司棋攤開身體,決定抗争一下。
反正他現在才五歲,是可以無理取鬧的!
想到這,他猛地睜開眼,編排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全然堵在了喉嚨裏。
崔桓宇俯着身,臉離得極近,淡色眸子裏,全是司棋讀不懂的寵溺。
兩人靜靜對視了幾秒,崔桓宇率先側開了臉。
他起身去到窗邊,拉開了遮光簾,明媚的陽光一躍而進,洋洋灑灑鋪滿房間每個角落,司棋下意識用手背覆着眼。
“崔桓宇,我一定要去嗎?”他悶聲嘟哝。
“一定哦。”崔桓宇一如既往好脾氣,“前兩天兒童保護協會已經給我來過電話了,他們希望我能幫助你盡快忘掉悲傷的過去,讓你接受更好的教育,結交新的朋友,否則在你成年之前,他們有權利剝奪我的監護權。”
“我不喜歡小孩子哭哭啼啼……”司棋躺在床上耍賴。
“所以我給你挑了一所私立幼兒園,每個班的人都很少,他們已經适應了學校的環境,早就不會哭鬧了,說不定你還能交到不錯的朋友。”
什麽不錯的朋友?他和幾歲的孩子能聊啥?
一起玩電話手表自帶的消滅泡泡游戲?
不要。
小豹子的尾巴在床上拍了拍,想找點別的借口躲避上學。
“司棋,如果我被剝奪了監護權,你就會被別人帶走,在旁人那裏,你會自在嗎?”崔桓宇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先行幫他權衡利弊。
司棋轉頭看他,男人斂去了笑,唇線繃直,表情些許嚴肅。
好吧,他應該聽話點的。
小豹子抓了抓頭發,利落爬了起來,踩着防滑洞洞拖鞋進了洗漱間。
心理年齡二十六歲的小朋友很好照顧,至少他會雷厲風行地倒饬自己,不讓旁人操心。
聽見洗漱間傳出水聲,崔桓宇安心退出他的房間,順便幫他把門帶上。
廚房裏還溫着粥,崔桓宇盛了一小碗,配上清淡小菜和白水蛋,一起端了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他終于聽到司棋卧房門打開的聲音。
“吃了早餐我送……”崔桓宇擡眼看去,餘下的話戛然而止。
只見小孩用發蠟把頭發整齊梳了上去,身上穿了一套卡其色兒童休閑西裝。
外套和褲子都松松垮垮,內裏的白T上還搭了一條銀質簡單素鏈。
他生得好,變小後五官褪去了銳利的痞氣,添了幾分萌化人的可愛。
此時他單手插兜,褲腳堆砌在他的洞洞拖鞋上,酷酷問:“我這樣看起來會不會成熟一點?”
崔桓宇上下認真打量了他一番:“嗯……刻意梳了大背頭?”
司棋鄭重點頭:“我想着總要和那些小孩子區分一下。”
崔桓宇忍住笑意,朝他豎起大拇指:“很成熟。”
“那就好。”小司棋松了一口氣。
他坐上板凳,攪弄着碗裏的粥,崔桓宇立在一旁往一個小背包裏收拾零食。
餅幹,水果,米糕。
給那外形是小黑豹樣式的書包塞得鼓鼓囊囊。
他低頭清點了一下,又去廚房拿出一個水壺來,裏面已經裝好了鮮榨果汁。
“你喜歡的都給你帶了,餓了就吃,包裏給你放了現金,你看夠不夠,你的手機不能帶去學校,電話手表我待會兒幫你戴上。”
他絮絮叨叨,忙前忙後,倒真像一個新手奶爸。
“你先別忙了,坐下也吃點,我只是去上學,又不是荒野求生。”
崔桓宇笑:“說得也是。”
屁股還沒坐熱,他又突地站起來,說:“阻隔貼忘記給你拿了。”
司棋瞧着他一驚一乍的樣兒,無奈搖搖頭。
阻隔貼是卡西送來的新型隐形款。
它是趨近于膚色的矽膠材質,貼在後頸不易被人發現。
“你自己貼還是我幫你?”崔桓宇邊拆盒子,邊問。
“我自己來。”司棋伸手。
腺體對于Alpha和Omega來說,是特別私密的部位,除了做檢查,他還無法接受別人碰這裏。
撕掉舊款,司棋反着手摸索後頸那凸起的一小塊,然後對準摁了下去。
末了,他拉着衣領,問崔桓宇:“看得出來嗎?”
崔桓宇擡手,微涼的指尖在貼片周圍輕輕按了一下,防止皺褶卷邊,說:“挺好的,看不出來。”
司棋怔了片刻,只覺得那指尖的低溫順着脖頸攀爬,一路上竄,讓他頭皮都跟着發麻。
再回神時,崔桓宇已經若無其事坐在他對面,端着咖啡杯看手機,還不忘提醒他:“你得快點了,還有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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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櫻桃雙語幼兒園,是目前蒂亞市最貴的幼兒園,好不好另外一說,反正學費高得令人咋舌。
學校秉承着一對一照顧理念,每個班的學生不超過十人。
相比小班此起彼伏的哭鬧聲,司棋所在的中班倒是一片祥和。
作為新轉來的學生,司棋被溫柔的Omega老師鼓勵着上臺做自我介紹。
他不情願邁上講臺,繃着一張軟乎的臉,刻意粗着喉嚨,不願聽見自己稚嫩的童音,幹巴巴道:“大家好,我叫司……平安,今年五歲,很高興來到菠蘿班。”
一旁的老師趕緊接道:“司平安同學來自阿卡拿都,大家以後一定要多多幫助他。”
話落,講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随後,一個頂着小羊角的女孩樂颠颠捧着一只棕色玩偶熊過來遞給他,奶聲奶氣說:“歡迎你,司平安同學。”
這是學校提前給他準備的入學小禮物,現在派個代表拿給他。
是猛男會喜歡的毛絨絨。
司棋接下,說:“謝謝。”
認新儀式結束,司棋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個小獅子Beta身邊。
從剛剛開始,司棋就注意到了這個小獅子抱着手臂氣乎乎瞪着他。
落座後,對方把自己的玩具挪開了一點,看起來沒有想和他玩的打算,倒也正好合了司棋的意。
這時坐在他們前面的小女孩轉過身,正是剛剛給司棋玩偶熊的女孩。
她把手裏的小餅幹分給司棋,說:“平安,給你,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司棋還沒來得及接,小獅子一把奪過,喊道:“你昨天答應我了,只跟我世界第一好。”
小女孩眨巴了下大眼睛:“沒說不跟你好哇。”
“但你給他餅幹,不給我。”
說完,小獅子把餅幹憤憤塞進嘴裏,“我有什麽,都第一個給你。”
“黃亞軒,他是新同學,你這樣太霸道了。”小女孩嘆氣搖頭。
等女生背對他們後,小獅子湊過來對司棋道:“你不可以跟周咩咩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許你靠近她!”
司棋托着腮無所謂回:“哦。”
答完後,他又驕傲補了一句:“我也有世界第一好的朋友。”
*
崔桓宇堆了幾天的事,今天開始一件一件處理。
餐廳主廚要求加工資,潮牌店賬目不清,酒吧連續幾天有人來鬧事。
他挨店奔走,約談,理賬,跑關系。
忙得暈頭轉向。
閑下來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他坐在車裏,疲累地揉了揉眉心,順手打開幼兒園遠程監控。
視頻裏的小豹子正趴在桌上寫寫畫畫,旁邊有一個小男孩一直探頭探腦看他。
崔桓宇手指摩挲着那小小的身影,心裏生出了無限的滿足感。
還未到放學時間,崔桓宇便早早等在了校門口。
臨近四點半,陸陸續續有小孩被老師牽着走出來。
崔桓宇下車,在那群小蘿蔔頭裏尋找司棋的身影。
不多時,他就看到小朋友單肩挎着包,拽拽走了出來。
嗯……這麽一看,他确實比其他小朋友成熟。
崔桓宇上前,從帶隊老師手裏牽過司棋,笑道:“黎老師,平安今天第一天上學,給你們添麻煩了。”
溫柔的Omega連連擺手:“平安很乖,比很多小朋友都穩重懂事,畫也畫得很好,就是不太愛說話,可能還需要時間的治愈。”
“我明白,回家後,我會好好和他溝通的。”
告別老師,兩人去到車上。
崔桓宇傾身幫小豹子系安全帶,關切問:“今天過得開心嗎?”
司棋:“還行吧,就是我的同桌不太喜歡我。”
“為什麽?”
“他覺得我會搶了他的好朋友,我才不會呢……”
崔桓宇聽着司棋念叨今天發生的事,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到家,崔桓宇正準備做飯,司棋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扭扭捏捏看着他。
“如果是想和我商量,明天不去幼兒園的話,那我先拒絕。” 崔桓宇一邊解着袖扣,一邊垂眸看他。
“不是,我有東西給你。”
“嗯?”
“給你。”司棋伸長胳膊,把一幅畫遞了過來。
白色A4紙上,是一個穿着藍白T恤,長着一對大大狐貍耳朵的男生。
畫風有些抽象,但崔桓宇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自己。
因為他的本體就是耳廓狐,那件T恤也是他第一次在司棋面前露出耳朵時穿的。
司棋畫的是高中時的他。
“這是今天美術課的作業,畫最好的朋友。我的同桌一直死死盯着我,就怕我畫了前桌的小羊女生,但我和別人又不熟,幹嘛畫她呢?”
崔桓宇笑意漸深:“你還記得我高中時的樣子?”
“你也沒怎麽變哇,就是長高了嘛。”
“送給我了?”崔桓宇揮揮手裏的畫紙問。
“你喜歡嗎?喜歡就拿去吧。”
崔桓宇把畫舉在胸前,笑彎了眼睛。
“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