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戲

假戲

時予安回到飯店,枕着那月光,半晌也沒睡着。

眼前來來回回都是成斐。

假設穿到《高能影帝》的世界裏,見到成斐,該怎麽說?

明明在腦海裏幻想過許多遍的場景,一次一次重演、修正,所有想說的話在心底裏打了千萬遍草稿,連語氣的起伏都細致地安排妥當——

可真到了成斐面前,時予安發現,自己能說出口的話,不足萬一。

“發揮太失常……”時予安扯過枕頭,壓在自己臉上,壓住臉頰上從心底泛起的燥紅。

他一整夜都沒睡太好,起床後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很重,襯得自己的膚色又蒼白了幾分。

在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姜誼打着呵欠來了。

看到時予安,先是一愣:“小安,你臉色好差啊……”

随即他反應過來,連忙湊上去,難得一副端正的模樣:“老板,我聽說……昨晚上……您把束經紀和整個工作室的團隊都給開了……”

“嗯。”時予安低頭吃着小餐包,“我和他觀念不合。”

“束經紀今天把我踢出工作群了,踢之前我看群聊裏,說得……嗯……反正我也怪讨厭他們的。”姜誼嘟囔着,跟着連忙解釋,“老板,我真的不是為了奉承您才這麽說的……”

“不用叫老板啦。”時予安擡頭沖他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下個月開始你的工資漲一倍。”

姜誼驚慌瞪眼:“小安,你這別是随便抓個人就當經紀人吧?我不行,我幹不了……”

“不是。”時予安笑,“你不是在試用期嗎?就算提前轉正吧,還是做助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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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經紀人……”他低頭,用餐叉戳着盤子裏的小番茄,“我現在也用不上,以後再說吧。”

“我現在就想,好好把《契闊》拍完,盡我所有。”時予安自言自語般道。

姜誼搔了搔頭。

難道是大魔王給的壓力太重,老板都抱着“拍不好這部戲就要退出娛樂圈、回家繼承百億家業”的必死決心了?

好慘。姜誼啧啧。

吃完早餐,時予安帶着姜誼去了片場。

今天開始,他就就要正式上戲了。

通告單上,今天的第一場戲,也是《契闊》全劇的第一幕。

《契闊》的故事發生在架空背景的兩個時代,古代部分發生在一個叫承寧王朝的虛構時期。

王室宗親的嫡子都清,因為父親恒王不得寵,自出生就困居在偏遠的封邑,成了無人問津的王侯。

他長至十八歲的年紀,戰亂突起,當朝聖上被刺殺,王位空懸。

其他本有能力争奪王位的宗親,在自相殘殺中,一個一個隕落。

到戰亂末期,從來不得寵的恒王,竟然成為了王位最後的繼承人。

恒王一家因此遭受各種追殺,恒王和恒王妃為了庇護兩個孩子,死于刀戟之下。

而都清與付疏狂的相遇,就是在這樣的戰火之中。

那個時刻,追殺都清和他哥哥的叛軍,已經攻打到了最後的院門前。

都清的哥哥吓得失魂落魄,縮在房間的角落裏,神智盡失。

都清也受了不少的傷,在長期逃亡的過程中,身體虛弱。

時予安一邊複習着劇情背景,一邊想着,今天自己這個狀态,倒好像很适合演這一場戲。

他推開化妝間的門。其他演員還沒有來,化妝師聽見聲音,扭頭看見是他,還愣了愣。

然後連忙揚着職業的笑,迎上來,向時予安問好,開始給他上妝。

古代戲的造型總是要複雜一些,時予安等待的過程中,随手拿出手機,刷了刷微博。

熱搜第一條,#成斐#兩個字,立刻抓住了他的眼睛。

時予安點了進去,看見是營銷號發了一組圖片,配着的文字說,記者昨天在随城影視基地拍到了成斐的身影,成影帝這是進組了嗎?怎麽連一點消息也沒聽說?

挺普通的一條微博,評論區裏畫風清奇——

【您說成就成吧:感謝營銷號替成斐營業!!!終于又有新圖收了!!!】

【您說成就成吧:???我為了蹲成斐的消息,竟然都蹲成營銷號的鐵粉了???我髒了。我連成斐的鐵粉都沒有!】

【成不成的都可以回複您說成就成吧 :姐妹,我懷疑老成已經把他的微博密碼給忘了。】

【成也斐也:記者同志,這是什麽戲啊?名字叫啥?合作演員誰啊?記者別走啊,我們粉絲都不知道該怎麽控評了!這該期待成斐的什麽作品啊?算了我還是把控評組的群給退了吧。】

時予安看着微博傻笑。

成斐就是這樣的,微博一年也未必上一回,常年不營業,團隊好像一年就工作幾天,粉絲們爬牆都能爬出十萬八千裏了。

然後,他冷不丁的就上了一部令人驚嘆的作品,粉絲群和話題量就會幾何級爆炸攀升。

因為成斐太耀眼了。只要他想,就會讓所有人為他折服。

時予安滿足地想着,點開了微博照片。

照片背景是昨晚的滿月,成斐側立着,單手插兜,低頭看手機。

他側臉飒利的線條,被月色暈染得缥缈,透着淡淡的疏離感。

時予安看得有點晃神,眼裏心裏都只有成斐了。

連耳邊也忽然響起了成斐的聲音:“看得這麽認真,這幾張照片很好看?”

時予安慌張回頭。

成斐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站在他身後。此時他兩手搭在時予安的椅背上,傾身,臉就垂在時予安耳側,看着他手裏的手機。

時予安不由得把身子縮了縮,小小聲道:“您、您好看。”

成斐沒看他,還盯着他手機屏幕,點着頭說:“這幾張拍的确實不錯啊!看來這家的攝影技術不錯,下回還可以考慮和他們合作。”

時予安默了默,小聲重複:“是您好看。”

他把那個“您”字咬得異常清晰。

成斐忽的就轉過頭來看他,那樣定定地看了一兩秒,笑意勾了起來:“你也好看。”

“就是這個病弱妝,看着怪惹人心疼的。”成斐說着,直起身子。

他扶在時予安椅背上的手,無意間劃過時予安的後頸。

時予安一陣顫栗。

他慌忙站起身,和成斐錯開些距離:“成、成老師,我造型已經做好了,您、您來吧……”

成斐也不客氣,在時予安坐過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扭頭對時予安道:“我還沒你的聯系方式,來,都加上。”

時予安連忙報了自己的手機號,跟着說:“微信號也是這個……”

話音還沒落,一個陌生來電打進他的手機。

成斐沖他搖了搖手機,笑:“我的號碼,有事就找我。”

時予安“嗯”了一聲,在心裏來回默念那行數字。

沒一會兒,微信的新朋友那裏也亮起一個紅色的“1”。

時予安點進去,看見筆鋒淩逸的一個“斐”字,是成斐的頭像。

成斐給他打招呼發來的,是個emoji。

一個滿月。

時予安慌忙點了通過,又點到聊天頁面,怔怔地看着那個月亮。

沒一會兒,他的通知忽然多了起來。

成斐把他拉進了《契闊》的劇組群裏。在這之前,沒有一個人想到要把時予安拉進來。

成斐在群裏發消息:時老板來了!時老板,發個紅包吧!

明平立刻跟了一條:成斐,你怎麽不發啊?

時予安連忙包了200元紅包,發進群裏。

紅包瞬間就被領完了。

成斐沒領紅包,但帶頭發表情:謝謝老板.jpg

群裏瞬間被“謝謝老板”刷了屏。

時予安有些局促,連忙在群裏發消息:對不起,我進組太晚了,給大家添麻煩了。

成斐的消息立刻就在他後面跟上了:沒什麽對不起的啊,你來得剛剛好。

下一句,他又起哄,把話題帶歪了:老明,時老板都發紅包了,你怎麽還不發啊?真不夠意思。

明平的紅包跳出來的時候,時予安好像能從“恭喜發財,大吉大利”八個字裏,看見明平那氣得吊起來的眼睛。

他抿着嘴笑,悄悄戳開明平的紅包。

成斐在他旁邊“啧”了一句:“老明自己手氣最好,要不要臉?”

時予安捧着手機,猶豫了半晌,小聲開口:“成老師……”

成斐斜望過來。

時予安看着他眨眼:“謝謝您。”

他知道,成斐剛剛做的一切,都是在幫他融入這個劇組。

他這個角色的定位,是帶資進組的黑流量,又遲遲不入組。組裏很多工作人員,已經對他有了先入為主的不好印象。人總是會有成見的,想要扭轉這種成見,并不容易。

但成斐不在乎。他以自己的影響力,幫時予安不動聲色地悄悄突破成見的藩籬。

成斐便是這樣的人,狷狂之下藏着恰到好處的細致,如熾烈的光掠過黑暗,帶給人無數驚奇震撼。待慢慢回想,細細去品,眼底還留着那抹光華流去的軌跡,方能覺出其中暗流湧動的溫柔。

時予安癡迷于這樣的成斐。

成斐回望着時予安,眼底是彼此相映的了然通透。

他突然開口:“喂,我要發紅包了,你還不快點做準備?”

時予安“啊”了一聲,連忙低頭,挺專注地看着手機,一副認真等紅包的樣子。

成斐多看了兩眼。他心道,這個角度看時予安,好乖一小孩。

他挑着笑,心情很好地塞錢進紅包。

這一波紅包雨,把群裏的氣氛給徹底炒了起來。

大家一邊搶紅包,一邊慫恿其他人發紅包。場面好不熱鬧。

直到明平在群裏吼了一嗓子:準備開工了!一個個手裏的活都做得怎麽樣了?別仗着老板進群裏了,你們就可以偷懶!

這話說得怪矛盾的,其他人卻嘿嘿笑鬧着應聲,很是認同的樣子。

時予安感覺,環繞在自己周圍的那層看不見的藩籬,在一點一點消失。

他忍不住偷笑,唇角剛揚起來,手機就一個震動:

明平導演:小時,來片場,上戲了。

時予安慌忙把手機交給姜誼,一路小跑去片場。

明平在片場,把各部門人員調得團團轉。

百忙之中一回頭,看見時予安,擡手就把他拽過來,直接開始說戲:

“小時,一會兒咱們拍第一場第二鏡,劇本你都熟悉了吧?來,我帶你走一遍現場地位。”

他邊說,邊扯着時予安在綠幕間來回轉:

“開始是你從房間推門出來,手裏提着劍。道具做得不重,但是你得做出來很勉強的樣子。因為都清從小只習文,沒有練過武,一路逃跑來回折騰,已經是只弱雞了,懂嗎?”

時予安連連點頭,懂,弱雞,嗯。

明平又推着他往前走:“到這裏,定點,停住。成斐上場,你倆一個照面,哎,你要很緊張,以為他是土匪。他本來也是個土匪。”

“老明,說誰呢?”成斐的聲音從他們背後悠哉哉遞過來。

時予安忍不住扭頭去看,就看見成斐一身戎甲,衣服上故意被扯開幾個口子,象征着他演的付疏狂,是一路厮殺而來,如浴血修羅。

成斐的造型師,對他長相的優勢十分明确。在他面孔上恰到好處地點了幾點假血漿,讓他那張本就俊氣逼人的臉,淬出血火煉就的淩厲。

時予安挪不開眼,只看着成斐走過來,一步一步,跟踩在他心尖上一樣。

明平看着成斐這造型也是愣了愣神,轉瞬反應過來,哼了一聲:“怎麽了?我說錯了嗎?”

“沒有。”成斐嬉皮笑臉,“就是第一次聽你說我說的這麽文雅,怪不适應的。”

“你小子是鉛筆吧?”明平額角直跳,“怎麽這麽欠削?”

他一轉頭,當成斐不存在,繼續跟時予安講戲:“然後你倆說臺詞。說完了,你體力不支,又急火攻心,暈過去了。這時候就要往成斐懷裏栽。”

明平導演講戲,非常重視實際體驗。

所以他說着這句話,順手就把時予安往成斐那邊推。

時予安瞬間瞪大了眼。

成斐很自然地張開雙臂,把倒過來的時予安,緊緊攬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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