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裏什麽都有
夢裏什麽都有
時予安直接把手機鎖屏了。
他對姜誼道:“我們剛來劇組不久,不能總是搞特殊。和大家一起去吧。”
“說得對。”姜誼嘟囔着,“想來有這麽多人在,大魔王也不至于搞什麽……吧?”
時予安詫異地瞥他一眼。姜誼總是在說他聽不懂的怪話。
《契闊》劇組的人,吆五喝六地從片場離開,浩浩蕩蕩殺往随樓。
時予安和姜誼孤零零地墜在大部隊的尾巴尖上,悄麽聲息地走着。
走着走着,時予安忽然問姜誼:“這附近還有什麽比較好的酒樓嗎?”
“沒了。”姜誼答,“這邊以前是塊荒地,前段時間被某個不知道身份的大佬買下來,建了這個影視基地。這附近的酒樓和飯店,都是為了這個影視基地配套建的,所以不多。”
“唔……”時予安沉吟。
姜誼很奇怪地扭頭看他:“小安你問這個幹什麽?你覺得随樓的飯不好吃?”
“不是。”時予安答,頓了頓,捏着手機輕聲道,“我不想去那裏。要是有其他好的地方,我就做東請大家去別的地方吃了。”
姜誼“啊”了一聲,湊上來和他咬耳朵:“我懂我懂。小安你也是,哎……我以為你們豪門闊少都是過得很逍遙的,但其實也有着很多不為人知的壓力和被逼無奈的事吧?”
時予安:“……啊?”
姜誼拍了拍他的肩:“這樣的應酬是必不可少的,尤其做東的是那種級別的大魔王。咱們能忍則忍,必要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時予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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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也許應該把姜誼安排去寫劇本。
随樓離片場不遠,走着走着就走到了。
時予安他倆落在人群最後,看着吵吵嚷嚷的人影晃着晃着消失在門廊裏。
倒是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成斐,停在門口。
他站的模樣很是悠閑,看風景似的,眼神蕩了一圈,落在慢慢走上來的時予安身上。
成斐沖他笑:“時老板,怎麽走得這麽慢?害得我以為你沒來。”
時予安連忙停在他前面三步遠,有些慌張:“不、不會的……不會不來。”
成斐看他不動,一臉好笑的模樣,自己走過去,一把攏住他的肩,親親熱熱兄弟情的姿态:“其他人我安排在幾個大包房裏了,咱們幾個主演啊導演啊制片啊,我單獨安排了一個小間。你走得慢,我怕你找不到,跟着我,別丢了。”
時予安頭低着,被他攬着往前走。
姜誼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兩個身影重合成一個,震驚地張嘴,倒抽一口冷氣。
老板好難。被大魔王纏得這麽緊,逃都無處可逃。
成斐攬着時予安進門的時候,房間裏的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正說笑着。
聽見開門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時予安被這視線盯得有些局促不安,往後直縮。
他感覺成斐搭在他肩上的手,力道重了些,順勢大大方方把他往前一推。
成斐在他身後熱情地說:“一個個都站着幹什麽啊?坐啊!難得給你們機會宰我一次,一個個倒還挺矜持。”
明平帶頭“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坐下。
一片嬉鬧的笑和拉開椅子的雜亂聲響。《契闊》的制片卻沒入座,從房間另一頭奔過來,拉住時予安的手,搖得很殷勤:“時總,白天在片場看您一直在忙,就沒跟您打招呼。來,您坐上位。”
時予安連忙擺手:“我年紀最小,不該坐上面……”
他話沒說完,肩頭就被成斐按住,推着他坐在門邊的一把椅子上。
成斐跟着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道:“行了,就這麽排吧。我是主人,我坐尾席陪着時老板,剛好。”
衆人一派嬉笑,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嚷嚷着點菜,一個個專挑貴的點。
時予安坐在那裏不聲不響,看着衆人。
成斐和所有人嬉笑閑聊,很是融洽。
時予安看着他,心口燙。
他一直惦記在心尖上的人,在這裏也是如此被人簇擁着,熱愛着,真好啊。
時予安覺得,只是這樣看着成斐和別人,尋尋常常的聊天,自己就很開心了。
席開到一半,成斐說要去其他房間看看,出去了。
時予安在那裏坐了沒兩秒鐘,站起身,小聲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他捧着手機快步出了房間,到走廊裏,劃開手機屏幕。
屏幕上好幾條通知,點進去看,都是經紀人束遵發來的。
經紀人束遵:怎麽回事?到了沒?
經紀人束遵:我在不閑廳,你直接過來。
經紀人束遵:怎麽還沒來?
經紀人束遵:哦,我看見跟拍的狗仔傳給我的照片了。你們劇組聚餐是不是?
經紀人束遵:[圖片]
經紀人束遵:可以啊,這張照片就行。你看看放進通稿裏吧?
圖片是一張人影模糊的照片,就看見兩個人身影疊在一處,很是親密的樣子。
時予安一聲不響地把手機鎖屏,擡頭找不閑廳。
不閑廳在同一層,離得不遠。
時予安推開門,房間裏煙霧缭繞的,嗆得他咳了兩聲。
煙霧後面有個男人不滿地開口:“怎麽回事啊?一直都不回我消息。”
時予安擡手在眼前扇了扇,看清了束遵坐在沙發上,旁邊茶幾上擺着的煙灰缸裏,一小摞煙蒂還冒着餘煙,像是他不耐煩的注腳。
束遵壓根都不擡頭看時予安,專心致志劃着自己的手機,說:“你過來看看。狗仔拍了十幾張照片,都給我發來了。咱們可以選五六張。我覺得剛剛給你發的那張最好,最容易做出來話題——”
他話沒說完,時予安走了上去,幹脆利落地拿起他的手機,連點幾下。
然後把手機丢回束遵身上。
束遵低頭翻了翻手機,暴跳如雷:“你丫有病啊!把照片都删了幹嘛!”
“這種東西,不許發。”時予安說。
他咬了咬唇,态度很堅決:“以後也不許發。永遠都不許發。”
束遵看鬼一樣看着他:“你腦子被驢踢了?不發這種東西,你來拍這部劇幹嘛?”
時予安下唇都咬白了。
《高能影帝》的書裏,這個劇情就是由這個經紀人束遵引入的。
束遵不是個好貨,自己帶的藝人曾經被成斐狠狠打臉,拿走了所有資源。而他也被成斐的團隊逼得在娛樂圈都快混不下去了,喪家之犬一般。
這次他逮着機會,是要狠狠把成斐踩下去的。
時予安深吸一口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為了讓我紅。你只是利用我踩成斐。”
束遵臉色很難看,鬼笑道:“是又怎麽樣?這是雙贏的法子。你一個剛從國外回來的、在娛樂圈毫無根基的人,想紅,就得用非常的法子。”
“我不在乎自己紅不紅。”時予安輕聲道,“但我絕對不會踩着別人上位。”
“更何況是成斐。”他說出成斐名字的時候,聲音哽了哽。
束遵怪笑:“幼稚!你以為娛樂圈像你想象的那樣,努力拍戲就有好結果?”
時予安卻笑了笑,聲音低得好像是自言自語:“現在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我不奢望更多了。其他的,也是盡我全力能為他做點什麽就好……”
束遵深吸一口氣,忽然冷笑一聲。
他從口袋裏翻出煙盒,抖出一根煙,點上,深吸一口,把污濁的煙圈吐在時予安臉上。
他說:“随便你怎麽想,但現在你必須按照我的安排做。”
“工作室是我出資的。”時予安說。
束遵嗤笑一聲,拿點着的煙在時予安眼前戳了戳:“小子,記住,這個圈子裏,不是光有錢就可以的。你的團隊都是我的人,他們是聽我的,不是聽你的,懂嗎?”
時予安盯着他戳過來的煙頭,咬了咬唇。然後他說:“那你就帶着你的團隊,給我走。”
束遵一愣。
他眉縮了起來,眼睛裏泛起些兇光。
時予安迎着他望回去,毫不退縮。
空氣裏的煙霧濃得讓人能嗆出聲。
門忽然開了,流動的新鮮空氣湧了進來。
成斐走進來,走到束遵面前,突然左手摁住他的後頸,右手在他腹部狠狠一拳。
束遵臉上的神情都沒來得及改變,嘴裏的煙掉在地上,嘶啞難聽地咳着。
成斐站直身子,垂眼睥着他,沉聲:“滾。”
束遵按着肚子倉皇而走,連句狠話也沒敢甩。
成斐扭頭,不看束遵,看時予安。
時予安醒過神來,眨了眨眼:“成、成老師……”
他慌張轉身,找排氣扇的按鈕:“這房間裏都是煙,您不愛聞煙味……”
按開排氣扇,時予安把門開得大一些,自己站在門邊,小聲說着:“我身上都是煙味,也沒拿檸檬水……啊,酒樓裏應該有檸檬水,我去找服務員拿……”
他轉身要走。
成斐走過去,把門關上了。
他手沒拿開,就那樣撐在門上,看着縮在門邊的時予安。
時予安往後錯了錯,找着排氣扇的下方站着。
成斐看着他搖頭,忽然笑了:“你怎麽這麽了解我?”
時予安“啊”了一聲,看着他眨了眨眼,嘴唇動了動:“我、我是您的粉絲……”
“可是,我喜歡吃朝霞樓的桂花糕,還有我不愛聞煙味,這些我好像都沒在任何公開場合談過。甚至很多和我合作過的人都完全不知道。”成斐向着時予安踏了一步,把頭偏向他,唇角牽着笑。
時予安垂頭咬着唇。
他小聲說:“成老師,這裏煙味太重了……我們還是出去吧……”
說着他又想起什麽,慌張擡頭:“哎呀!糟了!束遵安排的狗仔,我還沒問出來聯系方式。這下也不知道束遵會不會拿這事做什麽文章……”
“我已經安排人去把那群家夥揪出來了。”成斐笑,“這種事你放心交給我,我是行家。”
時予安又低了頭:“嗯……您是,無所不能的。”
成斐看着他垂頭站在自己面前。
時予安身量比成斐瘦削許多,個子也矮了些,這樣站着,像個孩子,把那絨絨的發心,毫不設防地袒露在成斐面前。
成斐的心上生起一層絨絨的癢。
他拉開門,往外走。
時予安等了等,等到和成斐有三步遠的距離,才跟上。
走着走着,成斐忽然問:“吃飽沒?”
時予安一怔:“嗯。您呢?剛剛看您在席上總是在和人交談,顧不上吃什麽……”
“放心,我說話不耽誤吃飯。”成斐轉頭笑着看他,“我可是不會虧待自己的人。”
時予安應聲。
成斐扭頭:“都吃飽了,那就走着回飯店吧。當散步消食了。”
時予安猶豫:“那其他人……”
“管他們呢!”成斐笑,“賬我已經結清,他們吃他們的,關我們什麽事啊?”
時予安不再反對,點了點頭。
兩個人出了随樓,一前一後向着飯店走。
這夜剛好是滿月,城外荒地的環境又是出奇的好,那月色亮如白晝一般。
成斐擡頭看了看月亮,扭頭看着墜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開口問他:“現在也沒人了,時老板,你就給我交個底吧。你對我這麽好,到底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時予安一怔,擡起頭看着成斐。
剛好撞進成斐扭頭望過來的視線裏。
時予安呆了呆,然後很小聲地開口:“其實,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也會很難為情。但是……您對我而言,是只要這樣存在着,就已經是很好很好了。我就已經足夠滿足。”
成斐看着時予安。這少年人同他說這樣的話,眼神裏都是慌張,怕他不信的慌張。因為慌張,話說得倒更加颠三倒四:
“我、我其實在更早之前,都沒法想象能像現在這樣,離您這麽近。”
時予安說着,擡手比了個距離,沖成斐孩子氣的笑:“才幾步遠。”
他怔怔地把手放下,看着成斐的眼神輕輕顫:“這都是夢裏才敢想的事,現在已經成真了,您說,我怎麽敢要更多?”
成斐定定地看着他,笑:“我有這麽好麽?我怎麽覺得我一直挺混蛋的。”
“您有。”時予安應得很快,很堅決。
“您的好,已經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增加進來。”時予安說着,低了頭,“就像我現在做的一些事……其實對您而言,都是沒有必要的。”
他說着,忽然擡起頭,笑着看成斐:“成老師,您看得見這夜裏的塵埃嗎?”
成斐一愣,不懂時予安的意思:“當然看不見。”
時予安擡手,指着天上的月亮。
他說:“您看,我們都看得見月亮。這黑夜裏的塵埃,也被它照耀了。對于月亮來說,不必要去理會一粒塵埃。但對塵埃而言,只要能被這樣的光照着,就已經足夠了。”
時予安垂下手,看着成斐,道:“成老師,您就是我漫長黑夜裏的那輪月亮。您存在那裏,就是我的光。”
他怔怔地把話說完,忽的沖成斐鞠了一躬:“成老師,我先回去了。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晚安。”
他匆匆跑開,在離成斐三步遠的地方穿過。
成斐扭頭看着時予安的背影,那朗朗的月光就落在他身上,把他纖細柔韌的身影,清晰地烙在成斐心上。
隔了好一會兒,羽硯匆匆找了過來。
她急着彙報工作:“跟拍的狗仔已經打發了,雍姐那邊我也通知了。她說會把事情處理好,保證束遵以後不會再跳彈了——哥,您看什麽呢?”
羽硯說着,好奇地沖着成斐凝望的方向張望。什麽也沒有啊。
成斐若無其事地回頭:“我看月亮呢。今晚月色很好嘛。”
羽硯擰眉。月亮在頭頂上呢,您往飯店方向瞅哪門子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