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在看星星
你在看星星
時予安跑出了一段距離,心髒還砰砰直響。
他從不知自己敢如此“大膽”地對成斐。可偏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時予安有點遺憾,自己跑得太快了,沒看到成斐是個什麽表情。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頭,想去看成斐。這一轉,差點撞成斐身上。
成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他身邊,和他并排,此時一擡手就敲在了他腦袋上,聲音朗朗:“別亂跑了,這邊!”
他手揚了一下,不遠處一輛別克響了一聲。
時予安愣了愣:“這不是你的車吧?”
“不是,找老明借的。”成斐道,“我的車容易被跟,雖然我也不在乎吧,不過也挺煩的。”
他說着,走上去拉開車門,進車前沖時予安歪了歪頭:“來吧?”
時予安立刻小跑進了車裏。
他也沒問成斐要去哪,就這麽大大方方任由成斐帶他去任何方向。
成斐開上一條幾乎沒有什麽車輛行駛的公路。下戲時本來就已近深夜,此時更是天地都寂靜了下來,仿佛一切都沉睡一般。舉目望去,只有前方車燈照亮的咫尺距離,和車裏的兩個人。
時予安有種與整個世界都隔絕開的感覺。更奇妙的是,竟然是和成斐一起。
他偷偷瞥成斐。成斐正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開車,時予安想這個時候成斐肯定顧不上理他,于是看得更加肆無忌憚。
成斐卻突然開了口:“怎麽了?突然看着我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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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時予安想了一下,突然漫無邊際地展開了一下,“之前在休息室時,你問我想什麽,其實那會兒我在想,我還沒……好久沒離開随城影視基地了。我那會兒亂想,是不是我在某個神秘的幻想世界裏,比如游戲啊……小說啊之類的。這個世界只有随城這一個地圖,地圖邊界無法突破,而我也只是個被設定了程式的NPC罷了。”
成斐安安靜靜地聽他漫無邊際地說,聽到這裏突然輕輕笑了笑:“那現在有沒有一種,我要帶你逃離虛幻的感覺?就像《楚門的世界》?”
時予安頓了頓,思索了一下,慢慢道:“這麽一想,感覺很浪漫啊……”
成斐挑眉:“原來你喜歡這種浪漫嗎?我還以為你會以為我是一個bug,需要被消滅的那種。”
時予安笑了出來:“那豈不是更好?你快點把你的病毒傳染給我,咱倆一起炸了這個游戲主程序。”
“有志氣。”成斐點頭,語氣裏充滿了敷衍。
時予安不滿地“喂”了一聲,說完懵懵地醒悟過來,自己似乎滿臉笑意。
他忽然有點希望這一路沒有盡頭。
卻在這時,成斐把車停了下來。他轉過頭沖時予安擡了擡下巴:“下車。”
時予安揣着一點點失落下了車。
成斐把車停在了一片草地上,遠遠望去什麽也沒有,就是很單純的一片空闊場子。
時予安有些困惑地看成斐。大半夜來這種野地裏對戲嗎?呃……
成斐剛把車鎖好,走向時予安,一擡頭看見他的表情,直接笑了:“這回又亂想什麽了?一臉欲說還休、欲拒還迎的?”
“咳。”時予安正直地輕咳了一聲,“注意措辭。”
成斐擡手表示他認錯,手也不放下,只舉着指了指天空:“往上看。”
時予安順着視線上移。他看見了漫天的星河,仿佛要從天穹流淌下來,墜落在他發上肩頭。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聽見成斐的聲音在他身邊低低的:“我也是忽然想起,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随城,很久沒有看看外面的樣子了。”
說着他忽然壞笑一下:“不過這裏不是什麽地圖邊界,說不定咱們還在這個副本裏沒出去呢。”
“無所謂了。”時予安看着浩瀚的星空喃喃道,“能仰望星星,和看看世界一樣美好吧。”
他沒注意,成斐沒有擡頭看星星,而在扭頭看他。
等時予安反應過來時,成斐已經若無其事地手插兜站在一邊,潇灑得不行。
時予安有些不好意思,這一路磨磨蹭蹭的,什麽正事也沒幹。不過他确實記得成斐叫自己出來的目的:“那個……所以我們對戲吧?”
“嗯。”成斐點頭,“臺詞都記得吧?”
“記得。”時予安道,“從哪個點切?”
“就從付疏狂沖進都清書房那段開始吧。”成斐說着,擡手攬過時予安的肩,很自然地把他往車邊推,“你往這邊站一下,一會兒會有把你往牆上按的動作,勉強用車将就一下吧。”
“呃……”時予安也沒抗議,就小小聲咕叨了一下,“這麽一說還不如在休息室……”
成斐癟嘴,委屈狀:“對不起時老師,可是時老師,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在那個狹小的休息室裏憋悶了!憋久了你不怕我出現那種什麽什麽‘刻板行為’嗎?就每天原地轉圈圈——”
“停!”時予安擡手制止,“成老師,崩人設了。”
成斐收起壞笑,神情霎時間變得嚴肅起來,轉瞬,眼中蓄起一層寒冷的怒意。
時予安也迅速收起玩鬧的心思。
成斐入戲實在很快,雖然程度尚有不足,但足夠把和他演對手戲的時予安也帶入情緒了。
此時的他并不是站在星空下,而是在盛夏烈日裏。他應當是臨窗而立,聽外面蟬鳴聒噪。他試圖靜下心來,好好寫上一篇字來定神。可他做不到。他滿心千頭萬緒找不出個來龍去脈。他是都清。
劇本裏成斐演的付疏狂是非常粗暴地破門而入,這荒天野地哪來的門,時予安準備靠腦補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腦補慢了半拍。
成斐沒有完全按照劇本。他本就離時予安不遠,此時突然迫近一步,臉壓了下來,眼裏的寒霜好像能墜下來:“不許立後。”
時予安愣了一下,轉瞬反應過來,趕緊接臺詞:“可……可我終究要如此。”
臺詞他早就爛熟,偏偏說出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因為連他都已經察覺出來,成斐的情緒不對。
果然,成斐已經退了開,情緒也收斂起來。他搖頭,有幾分苦惱的樣子:“不對。還是不到位。”
時予安想了一下,幫他分析着:“應該是開始的有點匆忙,情緒還沒堆到位吧?沒事,可以再想一想醞釀一下的。”
成斐皺着眉不說話,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又向時予安壓了過來:“不許立後。”
時予安這次沒有接臺詞,歪着頭長長“嗯”了一聲。
成斐也跟着嘆口氣:“還是不對,對吧?”
時予安點點頭,小聲道:“我這還真是第一次見你這樣。”
成斐目視前方,好像有些出神:“其實我自己好像也有點陌生……不知道為什麽,我最近的情緒實在是……過分激昂。從生活的角度來看,每天如此樂颠颠的,倒是美事。可偏偏此時拍攝的劇情,需要完全相反的情緒。我努力去調整、去控制,但好像怎麽都不對……”
時予安琢磨了一下,道:“那不如,我們先繼續往下推推看?也許多走幾段,就能找到感覺了?”
“也許吧。”成斐不置可否,但還是點點頭。
時予安把臺詞說了下去:“可我終究要如此。”
他昂着頭,倔強地直視進成斐的眼裏。
讀劇本的時候,時予安把這段劇情在自己腦海裏,翻來覆去琢磨了很多次。
他想,這個時候的都清,一定要看進付疏狂的眼裏。因為都清心裏很清楚,這是一場訣別。
也不知他的情緒是不是到位,時予安只看到成斐在他的視線裏,忽然輕輕顫抖了一下。
他說臺詞的聲音很輕:“可是,為什麽……你答應過我……”
這聲音也是在顫抖着,聽着竟然有幾分心疼。
時予安心口掙了一下。他聲音不自覺啞了下去,可臺詞說出口時,還是帶着一股子倔:“付疏狂,縱然君無戲言,可你我初識時,我非君王。如今我終于成為了一言九鼎的王,當初的一切,卻只能當成戲言了。”
成斐的眼睛眨了眨,滿眼的難以置信。
時予安仿佛被這眼神推了一把,他好像神識出竅,聽見自己的聲音裏含了一絲哽咽:“我必須立後,我別無選擇,你也是。這不是,你一直期待我所走的路嗎?”
“我從未期待過你用這種方式将我割舍!”成斐低吼出這句臺詞。
時予安沉默了一瞬,聲音沙啞:“可太晚了。曾經我想過永遠與你并肩,想過與你踏遍河山,想過共你白首……但我這些……種種期待……最後都變成了……你所期待的那樣。你想要守這山河無恙,我便踏上這王位,用我的方式來成全你的守護。”
他說着,揚起一個笑:“可是,你應該知道的,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把你割舍了。”
他的臺詞說完了,可情緒還沒能從戲裏出來。時予安只感覺到心裏很深的地方,有什麽東西從底端翻湧上來,卻只剩殘骸。
他下意識想喊停,可一擡頭卻看見成斐的樣子,如此不同尋常。
他從未想過,會看見成斐這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