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主院門口守着兩名小厮,看清來人,行禮問安道:“二奶奶,五爺。”

章盈淡淡地應了一聲便要往裏走,卻被二人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去路。

兩人面面相看一瞬,其中一人垂着腦袋,故作鎮靜地對章盈道:“二奶奶且留步,公爺和夫人這會兒有要事處理,吩咐過不讓人打擾。您若有什麽話盡管交代,小的替您傳達。”

章盈道問道:“可是有關二爺之事?”

那人答道:“是。”

審問吳善之事這般嚴密,再聯想到宋衡與那位江姑娘之間不清不楚的關系,章盈心中不免有了猜想。

宋衡之死,或許的确不是一場意外,并且極有可能不光彩。

她罕有地端着主子的架子,正色道:“既涉及二爺,那自然也與我有關,我為何進不得?”

“這···”小厮面露難色,求救似的瞥眼看了一眼宋長晏,“五爺,您看?”

侯爺夫人的命令他要遵守,可這位二奶奶他也自是不敢得罪,唯寄希望于随和的五爺出面周旋。

宋長晏開口道:“退下吧,出了什麽事由我擔着。”

五爺都這麽說了,兩人自不敢怠慢,利索地讓開了路。

其餘的下人都被清走了,偌大的庭院此時空蕩蕩的。宋長晏走在最後,看着眼前單薄卻又堅定的背影,莫名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不待他判明那是何種情緒,他們已到了書房門前。

屋門緊閉,門口不出所料地有人守着,在外隐隐約約能聽見幾句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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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盈敲響房門,裏面的動靜戛然而止,接着是夫人李氏身邊的嬷嬷來開門。她一臉驚訝,“二奶奶怎麽來了?”

章盈道:“聽說父親在盤問有關二郎的事,恰巧我今日碰見個相幹的人,便來看看。”

她說完便要往裏走,回過神的嬷嬷忙出言阻止:“二奶奶···”

章盈繞過她,徑直走進屋。屋裏寥寥幾人,除去宋晉遠夫婦外,地上還跪着一名被捆住手腳的男子,想來他就是管事吳善了。

她對同樣詫異的公爹婆母施禮,“父親,母親。”

宋晉遠臉色嚴峻,視線越過她停留在宋長晏身上:“你們來做什麽?還不帶你二嫂回去歇息。”

章盈先宋長晏一步回道:“是我要來的,父親調查二郎的死因,我身為他的妻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頓了頓,她又道:“況且今日在徐府之事我想父親也有所耳聞,兒媳想,這兩件事說不定有關聯,一并弄清楚為好。”

宋晉遠默不作聲地打量她半晌,這位知書達理的兒媳以往在他面前總是言行有度,這是頭一次他在她身上看出了些許傲氣。

她既硬闖到了這兒,想必也是察覺到了什麽,紙終究包不住火,索性大大方方地處理了這事。他松口,一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章盈與宋長晏退站到一旁,靜觀這場審問。

宋晉遠換了副嚴厲的辭色,沉聲問地上的人:“說吧,怎麽回事?”

吳善渾身吓得一哆嗦,雙唇顫抖着道:“不關我的事,公爺饒命!”

宋晉遠将紅木桌面拍得震響,厲聲道:“既不關你的事,又求饒做什麽?說,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為何要逃?二爺又是因何而死?”

豆大的汗珠從吳善額頭滑下,原就枯槁般的面容更顯狼狽,說話時前言不搭後語:“我、我不記得了,二爺,二爺他是溺死的。”

宋晉遠冷笑一聲,“你若不記得,我讓人幫幫你。”他對外吩咐道:“來人。”

話落便有下屬帶着刑具上前,二話不說地往吳善手上套去。

章盈未曾見過這等場面,稍一蹙眉移開了目光。

冰冷的刑具上身,吳善就被吓得魂不附體,口中不住道:“我說!我說!”

宋晉遠一揮手摒退下屬,“若有半句虛言,我定讓你生不如死。”

吳善頹敗地委了身子,道:“二爺的确是遭人謀害。”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氏倏地出聲:“是誰!”

吳善:“是,是江家的九姑娘。”

章盈霍然一驚,江家九姑娘,也就是想要殺她的那位。

李氏唰地變了臉色,憤恨交加:“繼續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吳善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道:“二爺一直與那位九姑娘有往來,将她安置在城西的院子裏,還時常遣我去關照她。因二爺成親之事,九姑娘頗為不滿,同他怄了好一陣子的氣。大婚當夜,她不知怎的來到府上,吵着非要見二爺,我擔心驚動了旁人,只好先讓她在後院湖邊的亭子裏等,再去通報二爺。”

“二爺答應了去見她,他們在亭中交談,我離得遠,只聽到他們好似吵了起來。然後,”說到這,吳善吞咽一下,繼續道:“然後就沒了動靜,等我去查看時,發覺二爺已經淹在了湖裏,沒了氣息。”

即便來之前已經心中有底,聽他說完,章盈仍舊如遭雷擊,震駭得不知作何反應。

外人口中儒雅溫和的宋家二郎,她曾滿心期許的夫君,暗地裏竟是如此不堪。新婚之夜,他抛下婚房中的妻子,去見的那位江家姑娘,可不就是他蓄養的外室。

李氏疾言厲色,斥道:“你胡說!我兒品行端正,又怎會做那些勾當!分明是你沒看好主子,害得他失足溺斃,現還将髒水潑到他身上。”

吳善分辨道:“夫人明察,我所言句句屬實,不信可以去尋江九姑娘對峙。”

他面如死灰地望了一圈周圍的人,看到宋長晏後,語氣迫切道:“當初五爺未出征時二爺便已經與江姑娘在一起了,五爺您應當都清楚。”

宋長晏半垂着眼不說話。

宋晉遠容色肅穆,對宋長晏道:“你們從徐府帶回來那女子呢?”

宋長晏答道:“關在我院裏。”

宋晉遠道:“讓人帶來。”

“是。”宋長晏起身出去,沒過多久便将人帶回了書房。

江家姑娘還是那身丫鬟裝扮,只是蹉跎一場,妝發淩亂,瓷白的臉毫無生氣。

她環視屋裏的人,嗤笑道:“從前萬般求不得與公爺夫人見一面,如今倒是輕易。”

宋晉遠神情冷厲,“跪下。”

江慕執拗地揚着臉,巋然不動,最後被宋晉遠的下屬強壓着跪在地上。

宋晉遠道:“說,你為何要害衡兒。”

江慕沒有反駁,而是反問道:“他始亂終棄,難道不該死麽?”

李氏無法忍受她的言語,站起身痛斥道:“分明是你不知廉恥,一直糾纏我兒,你還有臉說這話!”

江慕譏諷道:“這樣的話,夫人一年前也對我說過,在您送來那碗滑胎藥的時候。”

她眼底淌淚,目光卻是不屈,轉頭看着章盈:“是,我身份卑微,做不得你宋家婦,既是如此,那宋衡當初就不該來招惹我!他與我情真意切,說會将我娶進門,可轉眼便去了章府提親。”

“我為了他從家裏跑出來,不惜名節住在外宅兩年,可他最後卻辜負我,他死不足惜。”

章盈看着她的臉,只覺得她既可悲又可憐,随即她又覺得自己也是。她忍着閑言碎語留在宋家,勞累操持了幾個月,最後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真是可笑。

她聽到宋晉遠又質問了江慕幾句,“你那日是怎麽進的宋府?”

婚宴時沒有請帖是進不了門的。

江慕哂笑道:“門開着我便進來了。”

她顯然不願再多說了,宋晉遠最後對她道:“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江慕擡起頭,道:“他宋衡活該,我也活該。”

宋晉遠定定地看了她一陣,繼而轉過頭對章盈道:“你想如何處置這二人?”

他這般詢問她的想法,算是對她的安撫,畢竟自己的兒子生前不對,讓她洩憤。

章盈忽然感到一陣厭煩,事情到了這一步,她當真親手處置了這兩人又有什麽意思。她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如今真相畢露,她也要當做無事發生一般,解過氣就此揭過麽?

她開口道:“這事自然是公爺決斷,我怎好插手。”

宋晉遠一怔,又聽她接着道:“既然事情已經查清,那我先回去了。”

章盈說完,神色平靜地帶着碧桃走出書房,一路目無旁視地回清安院。

走到院門口,匆促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即便沒回頭,她也知道來者是誰。

宋長晏快步走到她身前,氣息不穩道:“二嫂,是我不對。”

章盈別開臉,抿唇不說話。

宋長晏滿是愧疚:“我一早就應該告訴你。可是我想二哥已經不在了,你既然只知道他的好,這些事說出來只會讓你難過。”

“我并非刻意隐瞞,我只是···”他低下頭,輕聲道:“我只是不願你傷心。”

話音落下,他便看到章盈側顏滑落的一滴淚。

“都是我不好。”他誠摯道,不自覺地想擡起手為她拭淚,“你別哭了。”

章盈默然垂淚,喃喃道:“我真的以為他是個好人,這樣的話,或許一切都是值得的。”

宋長晏垂眸看着她,道:“會的,都會好起來的。”

她會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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