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對章盈,宋長晏只說那些刺客是當初江六姑娘被抓前花錢雇的,他們已經全部被捉住。

章盈安下心,同時不由得開始彷徨。她已經在宋府待了那麽多天,若再回章家,總有些牽強了,可繼續留在這兒,她又邁不過心裏那道坎。

她嘆一口氣,縫完了護腕的最後一針。

父親和哥哥都屬文官,在家時她沒做過這類物件,端量半晌,仍是覺得不滿意,拿了剪刀便要拆。

碧桃心疼地勸阻道:“娘子,您費心做了那麽久,怎麽說拆就拆,我瞧着好得很。”

章盈猶疑地問她:“當真好麽?”

“那是自然,這可是你親手做的。”碧桃取下她手中的剪子,“五爺又不是那等驕矜的人,他一定會喜歡的。”

“喜歡”二字像繡針一般,驀地将章盈紮了一下。她消了重做的心思,對碧桃道:“讓人給五爺送去吧,你陪我到院裏走走。”

宋長晏院中的下人本就不多,除開頭兩日來客頻繁,近來清淨不少。

閑庭信步至傍晚,便見兩人自外前來。走在前頭那人兩手空空,是宋允默院裏的管事,而跟着的人手裏抱着幾箱東西,正是啞奴。

他們走近,管事先開口尊敬地喚了章盈一聲“二奶奶”,又問道:“不知五爺現下是否得空?”

章盈回道:“應當在屋內歇息,你進去吧。”

“是。”管事應道,随即對啞奴交代:“将東西放下,在這兒等着。”

吩咐完,他便邁着步子往裏走。

想來是箱子沉重,且裏面裝的東西頗為貴重,啞奴費力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他的衣襟因這番動作褶皺,從裏面掉出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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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盈低頭望去,是一本殘舊的書。她順手撿起,看了一眼書名,略有些驚訝道:“你在識字?”

這本《千字文》是小兒學字時用得最多的一本,從書頁的損耗程度看,已經被人翻看過很多遍了。

啞奴局促地站直了身,踟蹰少頃,抿唇點了點頭。他是不願讓人知曉這事的,他是個啞巴,又已過了弱冠之年,識不識字于他又有什麽區別,落旁人眼裏,只會覺得他多此一舉。

“這是好事。”章盈由衷道,語氣無半分嘲弄,“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

說完,她将書遞到他眼前,白皙如玉的五指與藏藍磨損的書封反差鮮明。

啞奴接過書,不露痕跡地将上面殘留的餘溫握在手裏。

章盈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問他:“這是三爺讓你送來的?”

啞奴點頭。

章盈不再多問,思及上回相見他對自己的提醒,道:“啞奴,上次多謝你相告。”

他說宋衡不是良人,這事印證了;而宋允默,也應如此。

談話間,進屋不過半刻的管事折身而返,取了地上一個最小的箱子抱進去,須臾又空手出來。

他對啞奴道:“把剩下的這些都搬回去。”

啞奴照做,将箱子重新擡了起來,看來是要帶回去的。

管事朝章盈說了句“打攪二奶奶”後,便就離去了。

屋內,宋長晏兩指支開窗扉,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身形高挺的下人身上。待兩人走後,他眼神看向章盈,出言問譚齊:“那人是誰?”

譚齊想了想,回道:“是府裏的下人,喚作啞奴。他不能說話,做事又踏實,因此被三爺叫去了自己院裏。”

“也是,宋允默幹的一番勾當,也只敢叫啞巴替自己辦事。”宋長晏輕蔑道,松手合上了窗,心底沒由來地一陣不快。

不過是一個地位卑微的下人,為何能博得她的一個笑。

入夜,借送藥的機會,章盈順道詢問五弟的傷勢。

宋長晏坐在桌邊,低頭細看手裏的東西,見她來後擡起頭:“二嫂。”

“怎麽起來了?”章盈走進屋,視線掠過他手中的護腕,不動聲色地把藥置于桌上,“大夫說你要多休息。”

“多走動走動,傷好得快些。”宋長晏攥着護腕對她道:“多謝二嫂,我很喜歡。”

章盈點了點頭,便要離開,“那你喝完藥後早些歇息。”

宋長晏适時道:“二嫂留下陪我說說話吧。”

他放下護腕,擡起頭望着她,笑道:“一天到晚悶在屋裏,憋也要憋壞了。”

一碗藥的功夫也無妨。章盈坐下,與他閑言道:“照這樣,下月出約莫就能恢複了,耽擱了你那麽久的公職,我實在過意不去。”

藥還有些燙,宋長晏用勺子慢攪着散熱,語氣不以為意:“朝中也沒有什麽事,耽擱不了。”

章盈問他:“徐世子之前不是說有件案子要你接手?”

彼時聽徐翎所言,這個案子事關緊要,需要他盡快着手相助。

宋長晏停下動作,擡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章盈這才發覺自己錯言,那件案子牽涉到父親,她這樣一問,倒有打探消息的嫌疑。

“我只是随口一問,五弟不必回答,朝中之事機密,外人不應随便打聽。”

宋長晏笑了笑,“我從未把二嫂當外人。”他繼續道:“那件案子本就是章伯父主審,二嫂興許比我知道得多。”

章盈搖頭道:“當時我還未出生,父親在家也少有談論公事,我并不了解。”

她其實也十分好奇,父親一向從容沉着,最講究喜怒不形于色,究竟是什麽案子會使他那般失措?

見她有了興致,宋長晏也不避諱,緩緩敘述:“二十多年前,這也算一樁轟動一時的案子。當年榮家在上京勢傾朝野,大權獨攬。族中男子無不入仕為官,女子則入宮為後為妃,不知羨煞多少人。”

章盈問:“那後來呢?”

這般顯赫的家族,又怎會一朝覆滅。

宋長晏道:“物極必反,登高跌重,一家獨大的情形必然不會延續很久。朝中陸陸續續有人拿出證據,揭發榮家有謀逆之心。”

章盈接過他的話,“所以後來就由我父親調查審理此案?”

宋長晏端起碗喝了一口藥,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口中,“是,章伯父明察秋毫,大勢之下,榮家伏法受誅,滿門授首,就連已經嫁入東宮為太子妃的女兒也不曾幸免。”

章盈神情一動,“既已經是太子妃了,太子為何不求皇上網開一面?”

似是藥水太難入口,宋長晏眉宇微蹙,繼而道:“大權旁落,皇室早就想除去榮家,怎會留下隐患,太子又能如何。”

章盈聽他說完,沉默良久後問他:“你相信其中有冤情嗎?”

若無疑窦,徐家也不會提翻案之事。

宋長晏未置可否,反而問她:“二嫂你呢,你覺得榮家是否蒙冤?”

“我···”章盈嗫嚅,最後道:“我自是相信父親,只是凡事都有萬一,真相如何并非一人所言,還需有真憑實據。”

宋長晏只是道:“二嫂所言極是。”

等他喝完藥,章盈便打算離開。

宋長晏叫住她:“二嫂留步,我還有樣東西送給你。”

章盈:“什麽東西?”

宋長晏起身,徐步走向裏間,手裏拿着一樣東西回到桌前。寬大的衣袖遮掩下,章盈看不出他拿的什麽。

他緩緩擡起手,衣袖一點點沿着手臂滑落,直至最終露出他寬大的手掌。

章盈呼吸停滞,渾身血液凝結了一般,徹骨的寒意爬上脊背。她聽到自己顫抖着嗓音問:“怎麽會在你這裏···”

他手心躺着的,是她大婚之夜遺失的那支赤金花簪。

可這個簪子,不是被那惡徒拿走了嗎?

還有人記得這個簪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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