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它怎麽會在你這裏?”

章盈又問道。她霎時變了臉色,望向宋長晏的眼神也不複柔和,如同溫順的羔羊面對豺狼那般,帶有聊勝于無的戒備。

宋長晏神情收斂,看了一眼手中的簪子,疑惑地問她:“怎麽了,二嫂?”

章盈沒有回複,只是問他:“這只簪子,你如何得到的?”

這個赤金花簪是章盈母親的陪嫁,做工精巧別致,她絕不會認錯,整個上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支一模一樣的。

宋長晏這時也瞧出她的不對勁,正色解釋道:“是今日三哥送來的。”

他轉身從裏間取出一個木匣子,從外形看來,正是下午宋允默的管事送進屋那個。

宋長晏兀自道:“年初三哥私下裏托我辦了些事,他說事成後旁人給他送了不少東西,便挑了些給我,算作答謝。只是他送來那些實在太過貴重,我只讓譚齊收下了這一盒。”

邊說他邊打開木匣,裏頭金銀珠玉,稀貴異常。

“這枚簪子也就在其中。”宋長晏擡起手,将花簪顯露在章盈眼底,“二嫂認得它?”

章盈伸手接過簪子,冰冷的簪體被他握了那麽一會兒,已是微微溫熱。她端量上頭的花式良久,開口道:“這是我的簪子。”

宋長晏訝然,随即道:“會不會是從同一家買的,因此樣式相似,二嫂認錯了?”

章盈不以為然道:“我出嫁那日便是戴着這支簪子,不會認錯。”

“那後來,”宋長晏遲疑地問她,“後來二嫂是弄丢了?”

章盈抿唇不語,俄爾冷聲道:“不是丢了,是被那人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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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沒有明說,但從她的神态語氣中,宋長晏自是知悉她指的是誰。他忖思片刻,猜測道:“也許這是別人送給三哥的,他也不知情。”

畢竟他們是手足,他為哥哥辯護幾分也屬常情。沉吟許久,章盈不多做說服之言,淡淡地說了聲:“或許吧。”

聯想到宋允默除夕夜受傷之事,章盈對他的懷疑此時已達頂峰。她不信會有如此巧合之事,簪子是在府裏丢的,怎會流落在外一圈,又回到他手上。

宋允默本就傲慢輕浮,對她更是口無遮攔,他能做出那等龌龊無恥之事,也不足為奇。

她口氣波瀾不驚,眼底的厭惡卻不加掩飾,身形一動便要離開。

宋長晏忙擋在她前面,道:“我不是不信二嫂,不過這種事要講究證據确鑿。僅憑這些,三哥若是咬死不承認,我們也無可奈何,反倒牽連二嫂你的名聲。”

“我沒有怪你。”章盈搖頭道:“我只是心裏很亂,想要回去想一想。”

章盈從未經歷過這些,眼下不免有些失措。從前心裏沒着落時,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母親和鄭嬷嬷,希望她們能給自己出主意。

可這次回宋家時,她将鄭嬷嬷留在了章府照料母親,眼下兩人都不在,她只得自己思慮下一步該如何。

宋長晏輕聲道:“二嫂若是信得過我,由我來幫你。東西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我讓譚齊去查送禮給三哥的人。若他送了,便查他從何得到這支簪子;若他沒送,我絕不會偏袒三哥。”

院裏靜悄悄的,他的話伴随着春夜的蟲鳴,使人安心平靜。

章盈擡頭看着他,“可他是你的哥哥。”

他真的能狠下心,反過來幫自己嗎?

宋長晏道:“無論對方是誰,我始終會向着你。”

在兩人初相識時,章盈聽到這話必然會問他,為何會對自己這麽好。而此時,她卻不敢問了,她怕自己心中會出現期許的答複。

她逃避似的收回視線,道:“五弟,這段時日打攪你了。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況且刺客已經抓住,明日我想回清安院去。”

宋長晏神色一動,随即應道:“好。”

夜裏多思,章盈睡得不安穩,翌日一大清早便起來了。

天氣漸暖,她一襲薄春衫,這個時辰出房門也不覺得冷。用過早膳,她與碧桃在院裏賞一樹盛放的梨花,邊等宋長晏起來,與他說一聲便回去。

正沉浸其中,身後倏地響起低沉的嗓音:“二嫂若是喜歡,折幾枝回去,插在花瓶裏,還能觀看幾日。”

章盈轉過身,頭頂肩上還落有幾片花瓣,“折下來也活不了多久,多可惜。”

宋長晏負手站在兩步遠,淡笑道:“有花堪折,錯過這場,便要再等一年去了。”

章盈道:“我以為五弟會喜歡任其自然,而非強求。”

宋長晏聞言擡頭看了一眼梨花,繼而又轉過目光對她道:“尋常之物自然不會,可如若真心想要,強求又何妨,總比眼睜睜錯過要好。”

章盈嘆道:“世間萬物,總有些是強求不得的,不如順天應命。”

宋長晏笑了笑,未與她多做争論,只道:“事在人為。”

說完,他雙手置于身前,手中拿的正是章盈親手做的那副護腕。

“躺了這麽久,功夫都荒廢了,今日正好試試二嫂這副護腕。”他邊單手戴護腕,邊對譚齊吩咐道,“去拿弓箭來。”

護腕的綁帶繁瑣,他一只手不便,穿戴齊整後,譚齊也将弓箭呈了上來。

宋長晏退開幾步,挺身直立,拈弓搭箭。他對譚齊使了個眼色,譚齊會意地走到院子的另一頭,往空中抛出一枚果子。

拳頭大小的果子劃出一條線,不待章盈看清它的位置,便聽到“嗖”的一聲,弓弦上的箭已經射了出去,霎時落在了房梁上,箭身貫穿果心。

接下來譚齊又扔了幾個,宋長晏箭無虛發。

章盈從沒見過這樣好的箭法,贊嘆之情溢于言表。

箭筒中的箭用完,宋長晏才放下弓,反是稱揚章盈:“二嫂的手藝極好,戴上去很順手。”

章盈臉上露出笑意:“五弟箭術超群,戴什麽都會順手。”

宋長晏道:“其實射箭很簡單,最重要的是認準目标,出手時絕不能猶豫。有時想來,也和做人差不多。”

章盈聽完,頓時覺得昨夜纏繞自己那些困惑有了答案。

五弟說得對,她一直受家族牽絆,遇事總會瞻前顧後。就如宋衡之事,她那時想的是不願再回宋家,可受父親一番斥責,長姐一席勸說,她便開始動搖。

這次如果查出宋允默是那惡徒,她會不會最後也忍氣吞聲,大事化小,最後繼續做宋家的二奶奶。

思及從前被侮辱的種種,她猛地摒卻了這個念頭。她是章家之女,肩負章氏一族的前程,可她也是一個人,理應活得有尊嚴。

許是射箭使了不少勁,解脫護腕時宋長晏便有些吃力。

章盈擔心他的傷,出聲道:“讓旁人幫你吧。”

她剛要喊動譚齊,卻見他已經爬上了房梁,正拔插在上面的箭。

宋長晏無奈笑道:“那只有麻煩二嫂了。”

不過是件小事,章盈總不好推辭,伸出手替他解護腕的帶子。

細帶纏得緊,她不得不湊近一些,低下頭仔細動作。遠遠看去,兩人身影疊合,親昵得如同一對尋常夫妻。

周家六姑娘被下人引着進院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位俊逸儒雅的宋大人,面帶笑意低頭看着身前專注的女子。

帶路的小厮見狀道:“周六姑娘,那是我們府上的二奶奶,前頭遭遇刺客,這才在五爺院裏短住了幾日。”

周妍壓下心底的不自在,點點頭道:“二奶奶我認識的。”

他們隔得遠,等進去時,章盈已經解下護腕回屋了。

宋長晏将護腕拿在手裏,緩步朝周妍走去,“周姑娘,許久不見。”

他臉上仍是和煦的笑,但周妍卻隐隐覺得與她剛才所見到的不一樣,多了。她忽地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旋即又被自己否決,他們是叔嫂,怎會是她想的那樣呢。

周妍略施一禮,喚了聲:“宋大人。”

她從跟着的丫鬟手裏接過一個盒子,然後道:“聽聞宋大人傷重,家父擔憂,便托我送來一只上好的人參,給大人找補身子。”

宋長晏揮手讓譚齊收下,口中道謝:“周将軍有心,長晏感激不盡。”

“應當的,宋大人不必客氣。”

周妍目光無意掠過他的手,開口道:“之前宋大人在我家壞了一副護腕,我閑來無事便照着做了一副,轉托二夫人相送,不知大人戴着可合适。”

宋長晏面色歉然,道:“多謝周姑娘一番心意,只是我已經有了,不方便再收下一副,我會讓二嫂将那副還給姑娘。”

“多留一副也不礙事的。”周妍看着他手中護腕細細的針腳,低聲道:“還是說,這是別家姑娘送給大人的···”

宋長晏手裏上緊了緊,沒有回答,而是道:“周将軍的心意我收下了,改日我再登門拜訪。”

他這話,便是不留她的意思了。

周妍收整神情,“那我便不打擾宋大人,先告辭了。”

宋長晏笑着颔首,揚聲叫來譚齊,“送周姑娘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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