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眼見宋家的馬車離去後,章泉的心腹盧樓緊忙回書房禀報,末了道:“恐怕宋公爺會心存不滿。”
章泉憂煩地将手中的卷宗一放,“他不滿又如何?如今朝中主張重審榮家舊案的人越來越多,難不成為他一個沒出息的兒子,我要将章氏一族都搭上?”
盧樓低頭不說話。
章泉又道:“這事且不提,宋家那個宋五郎是怎麽回事?”
盧樓回道:“屬下仔細查過了,明面上雖然是徐侯爺牽頭榮家翻案的事,可實際上,似乎都是宋長晏在推動。他如今是朝中新貴,想要攀附巴結他的人不少,明裏暗裏都給了他不少方便。”
章泉警覺地擡起頭,看着盧樓問道:“他對榮氏一案這般上心是為何?”
盧樓道:“咱們的人先前一直沒頭緒,直到近日,才隐約搜集到一些線索。宋長晏,似乎與榮家有關系。”
“你說什麽?”
“宋長晏乃宋公爺的侍妾所生,那侍妾一直待在上京城外的莊子裏,從未露過面。有傳言說,她是榮家幸存下的女子。”
章泉陡然臉色大變,腦中千般思緒,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沉思半晌,眼露殺意道:“宋長晏不能留,你派人下手,務必要除掉他。”
就算他身世真如他料想那樣又如何?榮家已是他的手下敗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羽翼還未豐滿,又怎能與他抗衡?
不過是蚍蜉撼樹,以卵擊石罷了。
盧樓道:“宋長晏近來幾乎都在刑部,偶爾才回一趟宋府,這兩處的守衛都極為森嚴,怕是不好下手。”
章泉皺眉問他:“他就沒別的去處?”
盧樓斟酌少時道:“他在京中還有一座別院,有時會去那兒,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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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章泉不耐煩道:“不過什麽?”
“不過三姑娘也在那兒,若要下手,屬下擔心會傷及她。”
章泉驚異道:“她怎麽與宋長晏牽扯上了?”
“宋長晏似乎對三姑娘格外照顧,三姑娘那晚離去後,便住到了他的院子裏。”
章泉細想章盈嫁到宋家過後的種種,隐約覺得一切與宋長晏脫不了幹系,倘若真有如此心機城府,那此人倒是不容小觑,斷不可留。
他盯着桌上搖曳的燭光,乍然看見一只飛蟲掠過火舌,被灼燒了翅翼落在案面。
飛蛾趨火,是它自取滅亡。
他遷思回慮,終了道:“你只管解決宋長晏,其餘的不必顧忌。”
盧樓神情微怔,分曉其意後領命:“是。”
章泉略作忖量,繼而叮囑道:“這兩日看緊了夫人,別讓她出門。記住,不可打草驚蛇。”
否則錯失良機,再想動手便沒那麽容易了。
北棠院裏的管事對章盈恭敬非常,只說主子吩咐過,她未尋到新住處前,且讓她安心在此住下便是,就連院裏的下人都增加了幾個。
自那夜過後的幾日,宋長晏都未現身,反倒是許久未見的賀知意來了北棠院。
相較于之前的熟稔,此時他對章盈多了些許禮數。他說明來意:“将軍公務繁忙,便托我來一趟,盈娘子若有什麽想辦的事,盡管吩咐我。”
章盈道了一句謝,問道:“五···宋大人他現在很忙嗎?”
賀知意颔首,“是,忙起來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幾口,在西疆時就這樣。”
章盈順口道:“再忙也要好好吃飯,否則身子怎麽受得住。”
“盈娘子說得有理。”賀知意低頭笑着應和,頓了頓,他又道:“明日将軍應當會來這,盈娘子若有話,可以親自給他說。”
章盈疑惑問他:“明日他為何要來?”
賀知意道:“明日是将軍的生辰,我聽這院裏的管事說,每年這個時候将軍都會來此住一晚,料想今年也不例外。”
他每年的生辰,都是一人在這過的?
章盈默默記下了日子,“原是這樣。”
少頃,她擡頭對賀知意懇切道:“有一事,的确想賀将軍幫忙。”
賀知意忙道:“盈娘子直說便是。”
“能否麻煩賀将軍派人去一趟章府,捎句話給我阿娘,就說我想與她見一面。”
她試過去府裏尋母親,但都被人擋了出來,別說相聚,就連面都不曾見上。
賀知意顯然對她的事有所耳聞,聞言也不覺驚訝,面色如常道:“盈娘子放心,我一定帶到。”
送走了賀知意,整個下午,章盈都有些心不在焉。
碧桃心知肚明,“娘子是為五爺的生辰發愁?”
章盈回過神,嘆道:“既然是生辰,總覺得要送些什麽才合适。”
碧桃點點頭,“是啊,況且五爺幫了咱們那麽多,合該送份大禮。”
“大禮?”她們如今的處境,短短一日,能買到的不過是些尋常物件,何談大禮。
碧桃省悟,出聲寬慰道:“其實送禮最要緊的是心意,娘子不必在意價格,五爺也不是那等膚淺世俗之人。”
這小丫頭說話倒是越發圓滑了。章盈笑着問她:“那你覺得什麽才不落俗?”
碧桃思索片刻道:“将心比心,娘子生辰時收到什麽最開心,将它送給五爺不就行了嗎。”
章盈仔細回憶了她每年生辰那日的場景,的确有件事讓她歡喜期待的。
宋長晏生辰這日,果真來了北棠院。
白日他要上值,來時已是黃昏。
下人呈上酒菜後便退了出去。
數日不見,章盈恍然覺得他似乎瘦了一些,五官更分明了。她抿唇猶豫須臾,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聽賀将軍說五弟你近來很忙,只是再忙也要注意身子。”
宋長晏客套地回了一句:“多謝二嫂關心。”
或許他是真的累了,話也不願多說。章盈噤聲,端起碗小口喝湯,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未過多時,宋長晏便放下了筷子,一副欲要起身離席的模樣
章盈略為訝異,出言叫住他:“五弟稍等。”
她朝外面喚了一聲,碧桃便端着東西進屋,走到桌前将一碗冒着熱氣的長壽面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于滿桌珍馐而言,這碗面實屬賣相不佳,清淡寡味,粗細不勻。
章盈神情不自在地解釋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我沒什麽送你的,便做了這碗長壽面。”
以往她的每次生辰,阿娘都會親手為她做長壽面,各種心意,勝過千金。
她一擡頭,徑直對上他熠熠的目光,宛若盛有漫天星辰在其中。
章盈不敢再看他,錯開了視線,幹巴巴道:“我是第一次做,或許看起來不怎麽樣,可碧桃嘗過,味道沒那麽糟。”
久久未聽他發一言,她洩氣一般道:“你若是吃不下了,我讓碧桃撤下去。”
“我吃得下。”在她開口叫碧桃前,低沉的回應響起。
章盈再看向宋長晏時,他已經拾起筷子吃上了面,全然不同于方才吃飯時的興味索然。
吃完後,他盯着空碗道:“二嫂也許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吃長壽面。”
章盈神色黯然,李氏對他自然不會上心,只是,“府中其他人也沒給你做嗎?”
宋長晏自嘲一笑:“或許沒人希望我長壽吧。”
章盈眸色一動,幾不可聞道:“不會的。”
還有人盼他長壽喜樂,平安順遂。
宋長晏擡手斟滿酒杯,端起仰頭飲盡,反複喝下幾杯後,眼神怃然地望着屋裏擺放的一張琴,“二嫂可以為我彈一曲麽?”
章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稍作遲疑,起身走到琴桌後,“你想聽什麽?”
宋長晏淡淡道:“長相思。”
章盈素白的指尖撥動琴弦,旋即琴聲悠然,萦繞一室。
曲過一半,宋長晏拿起酒壺,信步走到離她近一些的地方,靠着梁柱屈膝坐在地上。
他不發一言,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神情溫柔而專注。
彈完最後一音,章盈擡起頭,發現他已經閉上了雙眸,仿佛睡着了。她輕腳行至他身前,蹲下身看了他許久,心底莫名一陣悵惘。
她輕聲道:“五弟?”
接連喚了幾聲,見他毫無反應,章盈試探着伸出手。
掌心還未觸碰,宋長晏兀地睜開了眼,寬大的手掌同時握住了她的皓腕。
“你醒了,去屋裏歇息吧。”
章盈想要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緊。
宋長晏凝眸不轉,緩緩開口道:“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叫我五弟。在宋府時,我敬重二哥,于禮不得不叫你一聲二嫂。可如今二哥已經死了,你也離開了宋家,為何還是不肯看看我?”
他瞳孔倒映出章盈慌亂的面容,她朱唇幾度啓合,最後道:“你喝醉了。”
宋長晏拉着她近了一分,問道:“你不願意,我便離得遠些,這些時日強忍着不來見你。可二嫂你為何又要這般作弄我,既是不肯,卻要百般用心。究竟是為我做面,還是給我下蠱?”
他劃破了隔在兩人間那層薄薄的紙,那些隐秘不可宣的話,被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口。
章盈一顆心似要跳出胸腔,張了張嘴欲要分辯。
宋長晏不願再聽,擡起另一只手攬住她的後頸,“我還想向二嫂讨要一物。”
在章盈驚錯的目光中,他傾身迎了上去。
濕熱的酒意彌散在唇齒間,頓時萬籁無聲。
章盈只覺自己好似也沾染上了醉意,雙腿使不上力氣地跪在了冷硬的地板上。鈍痛叫她瞬間清醒,雙手擋在他肩上,唇舌推阻着他溫軟的進犯。
毫無震懾的抵擋被他複又吞沒,章盈使盡全身力氣,卻只是不輕不重地咬了下去。
宋長晏悶哼一聲,放開了她。
章盈掙了掙手,蹙眉愠怒道:“你放開我!”
宋長晏握住她的手腕舉起,“二嫂的脈搏跳得這樣快,若不是喜歡,又是為何?”
章盈掙不開他,情急下揚起另一只手,頭一次喊出他的名字:“宋長晏!”
宋長晏不躲不避,“對,我是宋長晏,不是五弟。”
“你若想要我清醒,這巴掌打在我臉上便是。”
話落,他雙唇又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