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許是那身官服太過惹眼,與平日裏溫潤的他差別太大,章盈忽地想起了父親。他穿上官服之時,也是滿臉嚴肅,給人一種無以複加的矜貴感。如今想來,那是沉浸權勢之後,目中再無旁物的姿态。
宋長晏他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嗎?
章盈心神不安,不由得喚了一聲:“長晏。”
宋長晏聞言頓住,回過頭道:“怎麽了?”
眉眼關切,分明還是素日的模樣。章盈暗道自己是在游思妄想,遲疑着問他:“我還是放心不下,我想去揚州見見阿娘。”
宋長晏沒有立時回複,折回到床邊坐下,看着她認真道:“盈盈,現在我在上京的勢力遠不如章大人,能順利地送走章夫人已是勉強,若此時你也離京,我怕路上會有不測。”
章盈愈發不寧,“我知道一條前往揚州的水路,是我外祖程家運走的,我跟着商船一路,不過三五日就能到揚州。”
宋長晏略蹙起眉,語氣硬了幾分,“水道稍有不慎便會船毀人亡,你要我如何放心?”
章盈一怔,少頃過後問他:“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走?”
宋長晏默然不語,俄而垂眸黯然道:“我的确是挂慮你的安危,也···也怕你若真的去了揚州,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章盈不料他有這樣的念頭,不解道:“怎麽會呢?待我見了阿娘,在那至多住上一個月就回來。”
既然決定了和他在一起,不管前路會有多少崎岖坎坷,她都不會輕易撇下他。
宋長晏緩緩擡起眼直視她,“昨夜在刑部,當我聽到譚齊說你離開後,你知道我腦中想的是什麽嗎?”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想總會有這麽一日的,你有了更好的去處,便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我,只不過早晚罷了。你答應與我成婚,也只是感激我幫過你,哄我開心是不是?”
他每多說一句,章盈心中的歉疚就多一分,她分辯道:“不是的,我如何會騙你。當時阿娘言語急切,連與我細說的時間都沒有,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我想的是等安定下來,再想辦法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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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既然不是騙我,有什麽事我與你一起面對,否則如何相守一生?”宋長晏輕輕握住她的手,“這樣吧,你寫封書信,我讓人送往揚州。等章夫人抵達,見到信後自然會回複。”
章盈猶豫再三,最終颔首應允。朝中之事已讓他勞碌,她确實不應該再給他添亂。
“那我現在就去寫信。”
宋長晏道:“不急,我們先審問昨晚抓住的劫匪。”
半個時辰左右,譚齊就将人帶上。
那名劫匪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是受了不少罪。想來也是,章府的護衛均是經過精挑細選,口風嚴緊,如若不吃點苦頭,怎會乖乖招認?
章盈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宋長晏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緒複雜。即便對方罪有應得,她仍會不忍,太過心善不是什麽好事。
他由上而下,睨着跪在地上的劫匪,從容道:“說吧,如實交代,或許可以留你一命。”
劫匪身上微微發抖,顫不成音道:“是,是相爺的命令。”
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章家的一家之主,章泉。
章盈竭力壓下心底的不适,回過頭看清了他的臉。這人想來不是經常出沒章府,面生得緊,章盈似乎一次也未見過他。她忍不住開口問:“相爺為什麽要這樣做?夫人又為何要離府?”
劫匪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道:“夫人知道了上次相爺派人險些傷了三姑娘你的事,便和相爺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就帶着人出府。相爺擔心這事洩露出去,有損府上的名聲,才讓我們在路上攔住。”
所以母親帶她走,也是因為擔心父親再次傷害她。章盈又問:“那上次又是為何?”
那人依然埋着頭答道:“相爺知道你與宋大人有聯系,榮氏舊案,他擔心宋大人當真查出了什麽,或者以你為要挾,故而讓我們出手。要麽除掉宋大人,要麽帶你回去。”
宋長晏接着又問了他幾句,他都一五一十答了出來,背後指使無不指向章泉。該說的都說完後,宋長晏讓譚齊将人帶了下去。
他的話雖然都說得過去,但不知為何,章盈心中卻隐約覺得古怪。仿佛一切太過合理後,反倒顯得不那麽真實了。
宋長晏掠過她的神情,“還有別的想問的嗎?”
章盈抿唇,猶疑一瞬後搖了搖頭。
事實就在眼前,她又有什麽不信的呢?盧護衛不就兩次出現在她面前麽,他口口聲聲說宋長晏是在利用她,未免有些好笑,為了讓她回去,父親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
自初嫁入宋府,他們之間有交集以來,宋長晏待她便是如此,甚至幾次三番救她于水火之中。若是利用,他總該有所索取,而非事事遷就。
況且她現在章府三姑娘的身份幾乎沒有了,無才無勢,除了她這個人以外,當真是沒有其餘可被利用的了。
晚春的朝晖一日日熱了起來,卻照不散這一室的寒涼。
是啊,父親怎麽會不怕呢?他怕衆人知道,人前高高在上的相爺,背後竟然這般不擇手段。
她只覺得疲憊,同時慶幸阿娘已經帶着阿瑾去了揚州,不必再牽涉其中。知曉了緣由,她擡頭對宋長晏道:“公務繁忙,你趕緊上值去吧。”
宋長晏點頭,神情堅定,“事情很快就能結束了,以後我每天都陪着你。”
“好。”
早些結束吧,自從這件案子開始,一切好像都變了。父親,整個章家,與以前再不一樣了。
臨行前,宋長晏叮囑道:“最近外面不安穩,若無必要,你就別出門了,否則真有差池,我如何向章夫人交待。實在悶了,就讓譚齊帶人跟着你,總之不要獨自出去。”
章盈将寫給阿娘的信交于他,“我知道了,你在外也要多留心。”
宋長晏接過信箋,出了景明院之後,把信給譚齊,“放進書房。”
譚齊應了一聲,“主子,搜尋的人回禀,說暫無進展。崖下有條流勢洶湧河,估計章夫人兇多吉少。”
宋長晏沉着臉,“消息保密,千萬別讓她知道,那些人也盡快處理了。”
他說的那些人,就是帶到章盈面前的劫匪,實則全是他安排的自己人。昨夜抓住那些人口風緊,套不出半點話,早就沒了命。主子安排這一出,無非是太過在意章盈,怕她起疑心,這才半真半假地編的話。
“是。”
“另外,她若要出府,命人寸步不離地跟着,有任何動靜立即通知我。”
經此一事,宋長晏确有些亂了陣腳,他目前想不出更好的解釋能夠安撫章盈,只得采用最粗魯的辦法,盡量避免她與外人接觸。
譚齊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仍舊說了一聲“是”,遂又道:“只是事成之後,天下盡知,恐怕瞞也瞞不住了。”
只要翻案成功,接下來他便極有可能恢複皇子的身份,乃至登上太子之位,屆時整個上京又會誰人不知?
宋長晏默然不語,良久後道:“那時她就是未來的太子妃,自然會知道。”
宋長晏說那封信寄出去後,章盈便每日都盼着阿娘的回信,堪比度日如年。
阿娘走的是陸路,腳程要比水路多上三倍,估計來信至少也要半月之後了。
出門就要煩勞譚齊一直跟着,她索性清閑地待在院裏。
春末夏始,院裏的藤蔓枝葉繁密,細小的花綻于其間,坐在底下乘涼,最惬意不過。
有一日宋長晏傍晚來時,見她在藤下的石桌上趴着睡着了,便邊抱着人往屋裏去,邊吩咐院裏的管事,讓他在花架下紮一個秋千,省的石桌冷硬,讓夫人着涼。
管事嘴上說着賠罪的話,連連應承。
景明院裏下人不多,皆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只是其中懂得木匠手藝的的确不多。他們這間院子雖然不大,可自從這位夫人住進來後,衣食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哪怕是他随口說的一個秋千,也萬萬馬虎不得。
翌日一早,管事便先問了章盈的意思,确認了她喜歡哪有的款式材質,随後出門尋了家靠得過的木匠,讓他盡早上門來做。
午後,木匠便上門。
他身後跟着位人高馬大的徒弟,帽檐遮得幾乎看不清臉,兩條長臂拖着一車的木材,身上還挂着一個裝器具的袋子。
主子吩咐過不許生人入內,管事叫了兩名得力的小厮接過木材車,對木匠道:“周大匠,真對不住,這只能您一人進去,這位徒弟還請在外等候。”
周大匠以為這大戶人家不喜人多嘴雜,解釋道:“這位徒弟是我新收的,話少踏實,不會擾了貴人清淨的。”
豈止是話少,簡直就是不會說話。
管事道:“正因是新人,所以才進去不得。不瞞您說,若不是知道你是老熟人,這回活我們都不會勞煩您。”
景明院給工錢向來闊綽,周大匠可不敢得罪了這個大顧客,連忙道:“是,想當初這座院子還是我師父親手建造的,那圖紙都還壓在我書桌底。”
他回身對徒弟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
大門關上後,啞奴滞留少時,随即快步跑回了木匠鋪。
上次被追殺時他僥幸逃脫,但後背卻狠狠挨了一刀,傷口還未痊愈,因此他動作略為不自然,別別扭扭地顯得有些滑稽。
他不顧街上行人異樣的眼光,腦子裏只有一件事,景明院的圖紙。
這幾章就要掉馬了,劇情轉折有點卡,所以今晚的二更沒寫出來,明天勢必六千字!!!
為表歉意,下章更新前,本章評論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