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川流不息的長街上,楊管事擦了把頭上的汗,臉色焦灼地問碰面的護衛:“找着了嗎?”
護衛搖了搖頭,“人太多了,沒見到夫人的身影。”
楊管事頓覺腦中嗡鳴,脊背一陣發寒,“快些回府多叫些人來,幫着一起找。”
主子平時雖算得上随和,可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管事,怎會看不出那溫煦的皮相下,是何等涼薄威嚴。這才第一次出門,他們就将夫人跟掉了,若她真出了個好歹,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護衛也曉得其中利害,立刻往景明院方向去。甫一轉身,一抹打眼的紫色便出現在視野,他對楊管事道:“那可是碧桃姑娘?”
楊管事順着他的手望過去,露出幾分驚喜,“是,快過去看看!”
兩人擠過人堆,繞到那女子面前,照面一看,可不正是碧桃。只是她孤身一人,并未與夫人一路,楊管事急道:“碧桃姑娘,盈娘子她人呢?怎麽沒與你一起?”
碧桃亦是慌張道:“不是你們看着娘子的嗎?人太多了,我與娘子走散,正想着來找楊管事你呢。”
楊管事心又涼了半截,“那你與盈娘子是在何處走散的?她可有說要去哪兒?”
碧桃道:“就在前面那個路口,娘子說她想吃雲片糕,我剛要去買,一轉身就看不見她了。”
“這可如何是好!”
楊管事慌神,無奈之下也只得朝碧桃所說的地點去,幾人在街上來回走了幾次,始終沒找到人。
無頭蒼蠅一般地找了一會兒後,楊管事一咬牙,吩咐護衛:“你快去向主子禀報。”
碧桃心下一緊,“五爺不是在忙榮家的案子嗎?會不會給他添亂?”
楊管事苦着臉道:“哪裏能顧及那麽多,若盈娘子當真有何差池,那主子才要怪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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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想起娘子囑托過盡量不要驚動五爺,出言勸阻道:“光天化日的,哪有那麽容易出事,我們再找找,沒準就找到了。”
正說着,她餘光掠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大喊道:“娘子!”
街對面,章盈拎着一袋東西,茫然地環顧左右,聞聲回過頭來,沖她點了點頭。
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碧桃對楊管事道:“我說沒事吧,娘子這不好好的。”
楊管事長籲一口氣,連聲道是。
等他們走到自己身前,章盈聽碧桃說管事護衛找得辛苦,語氣愧疚道:“是我不好,我想着近來五爺辛苦,這附近有家糕點做得不錯,就想去買點給他嘗嘗,麻煩你們了。”
楊管事忙道:“盈娘子言重了,談不上麻煩。”
章盈道:“今日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吧。”
楊管事求之不得,再不敢掉以輕心,跬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回府。
碧桃與章盈同行,偏過頭看了她一眼。霎眼之間,她瞥見她自若的一雙眼,淡漠惘然地看着前方。
回府之後,章盈随意吃了幾口午膳,便回屋歇息了。
她面朝內側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從她細微起伏的身軀上,碧桃知道,她并沒有睡。
她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來,她既不伶俐,也不聰慧,連娘子哭了都不知如何安慰她。她靜靜地守在床邊,眼見天一點點暗了下來,娘子最終也平複,真的睡着了。
暮色蒼茫時,章盈猛然驚醒。
床尾擺着一盆盛開的薔薇,是上月宋長晏特意送來的,說是開花之後極為養眼。此刻赤紅的花瓣緊簇,與她夢中的場景相應——阿娘倒在山崖下,血泊之中了無生息。
恍然間,她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驚呼出聲,蜷縮起身子痛苦悲咽。
碧桃自外間匆匆進來,輕撫着她的肩頭,“娘子,怎麽了?”
章盈擡起臉,淚眼朦胧地問她:“碧桃,阿娘人那麽好,她會沒事的對不對?”
碧桃怔愣一瞬,卒然猜測到了她見到鄭嬷嬷後的事,繼而紅着眼回道:“一定會沒事的。”
章盈望着陰暗的窗外,“天黑了。”
他是不是也快來了。
随即,她又自嘲道,今日是他将要翻身的好日子,怎麽會願意見到她。
宋長晏來景明院時,已是戌時。
譚齊架着将他放到床上,開口道:“今晚上徐侯爺宴請,席上五爺多喝了幾杯,現下有些醉了。”
原本他是想送宋長晏回宋府或是別處的,可他那時尚有幾分清醒,不容分說地要來這兒。其實案子一結束他本就想來,但招架不住侯爺等人盛情相邀,這才耽誤了時辰。
章盈吩咐碧桃去煮醒酒湯,而後對譚齊道:“那今晚五爺就歇在這兒吧,我來照顧他,你下去休息吧。”
譚齊有些不放心,但想到之前主子中藥那次他已經在此留宿過,也就沒多說什麽。
他走後,章盈站在床邊,凝眸不轉地盯着床上的人。他面容清逸絕俗,眉目如墨,像是畫裏走出的一般。
只是在這張臉上,她再也感覺不到那種躍然心間的悸動。他确像是一幅畫,将真實的自己隐藏于紙下,展露在她眼前的,盡是算計與欺騙。
她耳邊響起一句句鄭嬷嬷所說的話:
“宋長晏他是榮氏太子妃的孩子,也就是當今聖上的長子。”
“從一開始他接近娘子就是為了對付章家,好替榮家翻案報仇。此等心機,怪老奴沒長眼,沒看清他的真面目。”
“娘子一定要早些離開他,離開上京,否則為了權勢,他定然還會利用您。”
宋長晏,這樣百般謀慮,“你到底累不累?”
淺睡中的人緩緩睜開眼,雙眸迷離惝恍地回望自己,俨然一副大醉的神态。
章盈坐到床邊,溫聲問:“怎麽樣?今日累不累?”
宋長晏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盈盈,我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章盈掌心貼在他胸膛,沉穩有力的心跳傳到她手上。她唇邊露出笑意,“你忙碌了這麽久,自然會有這一日的。”
宋長晏含糊不清地呢喃:“我真的很開心,很快,很快我就可以···”
就可以娶她了。
他握着她的手看了她許久,眼皮一點點垂下,又沉沉睡了過去。
章盈喚了他幾聲,見他都沒反應後,冷着臉抽回了手。
起身之時,她視線又掠過了那盆綻放的薔薇。她神情一動,腦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如果那支花簪不是宋允默的,這一切便都是宋長晏的手筆,他連花簪的事都知道,那···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了他垂在身側的右臂上。
除夕那晚,從那人手中逃脫時,她那一下傷及他的血肉,不會一點痕跡都不留。
思緒流轉,她宛若回到了新婚當夜,當時的驚惶與恐懼籠罩着她。或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仍抱有一絲希冀,自己曾救過他一次,他就是再恨,總不至于卑劣至此。
她坐回他身旁,遲疑片刻,白淨纖細的手指扣在他腰帶上。
一聲輕響過後,腰封散開,齊整的衣衫一層層褪去。率先入眼的是他胸口那道劍傷,是他當初為自己擋下的。
她移開視線,拉開了月白色的裏衣。
宋長晏身上其實并沒有多少傷痕,腰腹間的幾處想來都是出征時留下的,多為細長的刀傷,因此手臂上那個迥別的疤,看上去異常刺眼。
章盈心裏卻不知為何平靜了下來,沉默地給他換了一身幹淨的寝衣。
原來在權勢面前,即便是相對的仇人,竟也會如此類似。宋長晏與父親毫無區別,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早在他們還未相見時,就一步步設下了陷阱。
他像是個極有耐心的獵人,僞裝得天衣無縫,等着自己放下戒備鑽入他的圈套。
章盈想,他一定很享受這種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吧,看着自己孑然無依,然後傻乎乎地向施害者求救。
她忽而覺得,若是宋長晏恢複了皇子的身份,一定會當上太子的。畢竟,論心機城府,恐怕連父親也望塵莫及。
不過這一切已經與她無關了,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想盡辦法離開上京。
盈盈脫他的衣服只是為了确認他是不是當初欺負自己的惡徒。
看評論好像大家沒有理解,所以詳寫了最後的情節。
我寫文的時候習慣留白,所以有的劇情可能會雲裏霧裏的,看着不太好理解。
後面我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