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他一字一句猶如驚雷破空,讓人遍體生寒。

章盈再也無法克制,幾乎是本能地轉過身往外跑,等她張皇失措地跑到門口後,屋門早已合上了。她拼命地推動門扉,開門無果後,緊緊攥住了門栓,開口時話音冷漠:“啞奴和鄭嬷嬷呢?”

縱然早料到會有這一幕,可此時看着她單薄抗拒的背影,宋長晏還是無法如想象中那般從容應對。章盈對他的信任與依賴不複存在,甚至可能已轉移到別的男人身上。

這個念頭自他知曉她見過啞奴後便在心底紮根,日複一日發芽瘋長。

當初他歷經萬難,才得以叫她放下防備,如今那個啞奴她又了解多少,能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他反是問道:“你就這麽相信他?”

章盈悵惘地垂下了手,回過頭直視他,目光決然,“難道他說的不是真的嗎,宋大人?”

她輕笑一聲,改口道:“這麽叫你或許不敬,我應該尊稱你一聲‘殿下’。”

宋長晏眸色暗了下來,壓下那陣郁悒道:“這些事我本來打算案子結束後告訴你的,太早知道了,對你來說并非好事。”

“你不必再費力安撫我了。”章盈似是不解地對他道,“你母親的冤屈已經平反,你也知曉我在我父親心中的地位,你就算把我心甘情願地留在身邊,以我為對抗父親的籌碼,也只怕是白費力氣。”

宋長晏心裏兀地抽痛,“你以為我對你全是利用,為的就是牽制章泉?”

章盈反問他:“難道不是麽?”

她平靜的面容上透出些許愠色,冷聲繼續道:“從我嫁入宋府那日開始,不,或許早在那之前,你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宋衡之死,便是你推波助瀾,故意放那位江姑娘進府的吧。就算她沒有殺死宋衡,只要将事情鬧大,章宋兩家的聯姻就會受阻。”

這些天她一個人在景明院,慢慢将這些事情穿針引線地聯系起來,一環一扣,如何不嘆一句他的心思缜密。

她徐徐道:“當晚來我房裏那個人,也是你吧。”

宋長晏斂眉不語,臉上的神情已表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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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盈氣息有些不穩,提聲诘問他:“宋長晏,每次聽到我害怕地對你傾訴時,你是不是很滿足?切骨之仇,不能立時報複在我父親身上,只好拿他的女兒洩恨。”

宋長晏道:“我沒有!宋府有多兇險你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想讓你離開。”

聽着他彷如分辯的話語,章盈可悲地望着他,“你說的話,你自己相信嗎?”

宋長晏啞然,餘下的話堵在了喉間。

最初他的确是為了複仇,為了摧毀章泉的經營,但不知何時開始,個中緣由悄然生變。他想要她離開宋家,同時也不願她再回章家,不願見她被章泉當做棋子嫁入旁的高門。

章盈看着他俊逸的面容,倏爾覺得他是這樣的陌生,他們相處的這大半年時間裏,她自以為了解他,實則不曾探悉他一毫。她厭倦這種權勢之争,無不嫌憎地問他:“在你心裏,權力就那麽重要,重要到可以利用、犧牲一切?”

甚至是要假意喜歡一人,忍着仇恨與她朝夕共處。

她眼裏的嫌惡不加掩飾,宋長晏只覺一陣刺痛,別開視線道:“是,我都是為了權力。”

他撇去了所有虛飾,“我只是為了拿回屬于我的一切,這有錯嗎?母親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最後卻要屈身于宋家,成了旁人口中的妾室,就連她的孩子也不得不忍辱偷生。宋晉遠忌憚我,李文茵厭惡我,在宋家的哪一日,我過得不比戰場上兇險?我若是滿腹純善真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他也想做她眼中寬和溫潤的宋長晏,坦然與她相愛相守,可他何曾有機會?

“在西疆時我就想,若我死在戰場上也就罷了,但我若是活着回來,便一定會奪回一切。”

這些才是他心中所想吧。章盈怔忡地聽他說完,繼而道:“難道登上了至尊之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你就會過得開心嗎?這世上還有那麽多人身處權柄之外,不也安然無憾?”

父親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依舊夕惕若厲,就連一樁陳年舊案,都能讓他履薄臨深。再如當今聖上,不也苦于權勢旁落麽?對比起無權無勢的百姓,他們當真過得更好嗎?

宋長晏垂眸凝視她,“你若生在平凡人家,庸碌一生亦足夠。可你偏生在貴胄之家,若不為權力而生,就會因權力而死。旁的不說,單就你的母親,若你有無上權力,誰還敢害她?”

言畢,他驚醒過來,不該提及她母親的。

如他所料,章盈臉色一變,鎮定的眼眸中泛起異色,“我阿娘,你究竟有沒有找到她?”

宋長晏默然良久,道:“沒有。不過在崖下也未發現她的···,她或許還活着。”

章盈痛苦地閉了閉眼,片刻後道:“我已經離開章家了,你留着我也沒什麽用。你若想殺了我解恨,現在大可動手。否則念在我曾救過你一次的份上,放我離開,我要去尋找阿娘。”

宋長晏道:“章夫人我會派人繼續找,你不能離開上京。”

章盈還欲再說,他補了一句:“不能離開我。”

說完,他動身要回景明院,見章盈紋絲不動,俯身打橫抱起了她,闊步往外走。

從前在他懷裏多是羞赧,眼下章盈心中卻全是憤怒,拳打腳踢地掙紮着,對他的不滿全部宣洩出口:“宋長晏,你放開我!你這個卑鄙小人!放我下來!”

到了樓下,客棧的夥計聞聲紛紛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

宋長晏不為所動,任由她罵着,面色如常地抱着她穿過大堂,往馬車裏去。

為了以防萬一,宋長晏還帶了一批信得過的人手,守在客棧外。

出了大門,章盈便看見一人落寞地站在檐下,是賀知意。

路過他時,宋長晏頓下腳步,“賀副将,今晚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賀知意愣怔地看着他,随後才如夢初覺一般,胡亂地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宋長晏懷中的章盈,對上一雙哀怨的眸子後,低下了頭。

在他茫然無措的目光中,章盈仿佛看到了最初知道真相的自己。

她想,賀知意當初或許确實沒有騙他,宋長晏是一位體恤将士的好将軍。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同樣也是一位不擇手段,忍辱負重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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