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遵照夫人的吩咐,阿貴去後廚燒了一桶熱水,拎着進了屋。
床上的人已經起來了,眼上的黑布被扯下,正坐在床沿看着他。
瞥見他整張臉後,阿貴心中冷哼一聲,不由得腹诽。果真是個小白臉,難怪會去做這樣的勾當,被袁夫人看上買下。
不過夫人心善,将他要了過來,即便是不喜,阿貴也只是心裏想想,做了分內之事。他将木桶擲在地上,把半舊的帕子往裏水裏一扔,“你自己洗吧,洗完歇兩日,傷好些了就在這後院幹活。”
他剛要轉身離去,就聽身後響起低沉的詢問:“這是哪裏?”
阿貴斜眼觑他,口氣不善道:“你既來了這越州,難道還不認識我家夫人?”
夫人?适才那名女子的觸碰仿佛還殘留在身上,那股惱人的香味也若有似無萦繞左右,宋長晏蹙眉,臉色陰沉了幾分。
阿貴見他悶聲不語,也就不再搭理他,兀自出了門。
屋裏又只剩宋長晏一人,一室靜谧,隐隐只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步履不穩地走到桶前,用水洗過一把臉,勉強讓自己清醒一二,恢複些許神智思辨他目前的境況。當時啞奴那一劍傷得太深,險些要了他的性命,他留在孫二身邊一是為了養傷,其次也是為了躲避章泉的搜查。
他倒是沒料到,孫二對他竟是這樣的打算,用他做皮肉買賣。
方才聽那人說,這裏是越州,此處遠離上京,自然也在章泉掌控之外。不過照他一路上聽到的只字片語,章泉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來,他必須早日将傷養好,趕在那之前離開越州。屆時是回上京還是先去尋舅舅,再做決斷。
他章泉以為算計了他一次,便要他永不能翻身,可天意弄人,偏叫他活了下來。誰是最後的贏家,還未可知。
又一股熱意湧起,他雙手緊緊握住木桶邊沿,修長如玉的十指因用力而泛白。
一滴水沿着下颌滴落,在水中躺起輕微的漣漪。他低下頭,看見層層波紋之間,那難以隐蔽的欲念與空虛。
Advertisement
一具軀殼,極致的痛苦他尚能忍受,可皮囊之下,他心底缺失的那一部分,猶如烈火灼心。那種歡愉,若非是章盈給的,與飲鸩止渴有何區別?
意亂之時,他急切地想搜尋與她相關的東西纾解,可最後卻發現,除了回憶,他丢失了一切。
章盈在越州無親無友,去掉與俞婉的走動,便只剩下些生意上的來往。她又不喜酬酢,如非必要,這幾日都留在府中閉門謝客。
除夕轉眼就到,白日忙碌了一天,夜裏總算安靜下來。
按上京的習俗,除夕這夜是要吃餃子的,碧桃端來一碗到章盈面前,“今年多有不順,許就是娘子去歲除夕沒吃餃子的緣故,今晚可要好好吃一碗,來年才會順利平安。”
章盈笑了笑,将碗裏的吃完後,放下筷子問碧桃:“你吃了嗎?”
“我待會就去吃,後廚做了好些呢。”
章盈随口道:“既然做得多,便讓府裏的下人都跟着吃吧。”
碧桃随即明白過來,“娘子,你今晚去不去見見他?”
她心存困惑,宋長晏來了兩三日,娘子就見過他一面,其餘時候對他都不聞不問,難道真的将舊事都放下了嗎?
章盈搖搖頭,“不去了,早點歇下吧。”
話音落下,門外便有人來禀。
阿貴臉色略有些慌張地進屋,恭敬喚了一聲:“夫人。”
章盈一見是他,凝神問道:“怎麽了?”
阿貴低頭回道:“依您的叮囑,我一直在看顧偏房裏那人。前兩日他一直在房中修養,我也就沒在意,方才送晚膳進去時,才發現他發着高熱,已經昏迷過去了。”
一五一十地說完,阿貴大氣不敢出。雖說夫人一直寬和,可畢竟是他失職,他生怕會遭到責備。
然而章盈聽他說完,并無诘難,須臾後對碧桃道:“派人去請大夫來。”她轉而對阿貴道:“我和你去看看。”
一路上,章盈細問了宋長晏的情況,未過多時,他們便到了門前。
裏頭未掌燈,一片漆黑。
阿貴打頭在前,推開門先邁了進去,章盈緊随其後。她後腳剛跨過門檻,便聽見前面一聲悶響,阿貴捂着頭痛呼道:“啊!夫人快走!”
聞言,章盈旋即反應過來,回頭便想跑出去。她走出一步,身後便閃過一道黑影,而後一只強勁滾燙的手掐在了她頸上。
他手上毫不留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折斷。
章盈耳邊掃過他炙熱的氣息,随後響起他凜冽的話語:“我說過,會讓你生不如死。”
最後一字說完,他右手慢慢縮緊。
突如其來的痛意讓章盈本能地張開了嘴,喉間極為短促地低吟出聲。幾乎是同時,桎梏她的力道頃刻撤去,給了她片刻喘息的機會。
阿貴的呼喊招來了值夜的下人,一時後院嘈雜四起,趙管事帶着人到了門口。
趁宋長晏分神這一瞬,章盈竭力掙脫他的手,不顧一切地朝屋外跑出去。
外面的燈籠靠近,一點點照亮了屋內的情形。
微弱的燈光打在宋長晏臉上,映照出他錯愕的神情。那抹纖瘦的背影消失後,他低下頭,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趙管事看着他古怪的行徑,揮手讓護衛将他制住。
看此人身形挺拓,他還擔心輕易鉗制不下他,誰知他只是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猛地擡起頭,鷹隼般鋒銳的目光盯着趙管事,“我問你,你們夫人姓什麽?”
趙管事自是不會答複他,當做沒聽見一般,對其他人道:“好好看管起來,別再冒犯了夫人。”
回房後,章盈胸腔仍在急遽跳動。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趙管事從後院出來,借問章盈的意思。
“人已經制住了,要如何發落請夫人吩咐。”
章盈平複心緒,緩緩道:“別太苛待他,大夫來了給他看看,早些将病養好。”
被他困住時,他身上便熱得吓人,再不醫治,恐怕活不到賀知意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