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照壁
01照壁
雨水噼裏啪啦地墜,從傘沿這頭滑到那頭。
巷子裏陰冷潮濕得像有條蛇扒在人裸.露的皮膚上,滑動、蔓延,讓人不适。
“105號,是這。”一個身着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撐着傘,拿着手機和已經生鏽幾近模糊的門牌號對了對,然後朝傘下的另一人說道,姿态恭順。
傘沿被擡高,露出傘下另一人的身形,不染纖塵的白高跟鞋,熨貼的褲角,一絲不茍的衣領,黑長直順的發,以及那張清冷矜貴的臉,這一切都與這破舊腐朽般的環境格格不入。
濕冷的空氣和陣陣細風從巷子口襲來,李立渾厚的身體都不禁顫了顫,趙莳卻面色不改,冷聲下令,“進去看看。”
李立愣了愣,朝不遠處招了招手,把傘遞給另一位。
自己則摩拳擦掌地上前,鐵門破爛生鏽,他手上正準備用力去推門,門就被一陣風給吹開了,他怔了幾秒,然後徑直入內,在仔細确認這裏面确實只是一處廢棄許久的房子後,退了出來。
他低着頭走近,不敢去看趙莳,聲線微顫,“沒有人。”
趙莳雙手抱着肩,狹長漂亮的眸冷淡地掃過李立,輕輕發出一聲冷嗤,什麽也沒說。
但這也足夠李立心虛低頭。
随後她轉身上了不遠處停着的那輛黑色勞斯萊斯。
李立低着頭,依舊不敢吭聲,其他人也都默默提起了心。
等到趙莳上了車後,他們才趕忙集中上到跟着勞斯萊斯後面的那輛車。
車子駛在潮濕髒亂的小區裏,偶爾撐傘走過的人,都會注目這輛勞斯萊斯,心頭奇怪怎麽會有這種豪車在這裏出現。
車子很快就要駛出小區。
Advertisement
而此時,在小區轉角處正站着一位腳上趿着拖鞋,拖鞋旁是便利店的塑料袋的男人。
男人正在抽煙,靠着牆壁,身上穿着黑色外套,外套帽子被他套在頭上,那張陰沉淡漠的臉在雨幕和煙霧中半隐半現,顯得冷戾。
趙莳漫不經心地擡頭,視線掠過這張臉,一秒、兩秒。
車子駛出小區,駛入馬路,男人的臉在她腦中再次劃過,與某張模糊的,藏在記憶深處的臉驟然重合了起來。
“有沒有照片?”她問李立。
李立腦子飛速旋轉,掏出手機,“有。”
他快速翻找出福利院院長發來的資料,裏面有一張稍顯模糊,但能看出五官模樣的照片。
他把手機遞給趙莳。
趙莳接過,把照片放大。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少年模樣,冷漠地抿着嘴,不笑,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冷戾。是穿着校服拍下的這張照。
與剛剛看到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小姐,我們一定會把人找到的。”李立急着表忠心。
趙莳把手機推給他,那雙狹長凜意十足的眸沉了沉,閃過一抹晦澀,“不用找了。”
李立張了張嘴,想問為什麽,但他不敢,話音又咽了下去,“是。”
*
肖樹把煙丢在地上碾滅,掀起眼皮看天,雨飄飄灑灑從灰白的天落下,他那雙寡淡冷沉的眼露出一抹不屑,細薄的唇抿緊,然後輕吐:“傻逼。”
他俯身拎起袋子往小區裏走,路過的臭水溝裏還飄着垃圾,走入拐角,那是臺階角落都堆滿垃圾的樓棟,這種小區沒有電梯,但肖樹要走至六樓才能到他的出租屋裏。
終于到了六樓,樓道裏是不知道哪家做菜時飄出來的香味,很濃,一股辛辣味。
他從衣兜裏掏出鑰匙,用腳踢開門,隔壁情侶的呻.吟喘.息清晰入耳。
他用力把門甩上,動靜之大到牆都震了一下。果然,隔壁的聲音小了下去。
肖樹走入狹小.逼仄東西擠了滿堆的出租屋,床被放在最角落,一旁的桌子也堆滿了東西,他把桌子上的東西推開,把新買的烤串和啤酒放上去,“可次”一聲,易拉罐被打開,他拿起仰頭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着唇舌滑入,隔壁聲音又大了起來。
肖樹咬了咬後槽牙,把身上沾了雨水的外套脫掉丢到一旁的椅子上,裏面是黑色的坎肩,露出他冷白的臂膀,肌肉線條很明顯,稍稍一用力,青筋微凸。
他從一堆東西裏翻出遙控器,把那個小而舊的老式電視打開,播放到新聞頻道,聲音調到最大。
放下手中的易拉罐,拿起串咬了兩口。沒多久,門被敲響,肖樹看都沒看一眼,繼續看手機,狗子給他發來了消息,讓他趕緊去他那,他那有個活,錢給得很多,他攥手裏給他争來的。
敲門聲越來越大,謾罵聲伴随着一齊來,“你家媽嘞,啷個幾.把人,老子等哈搞死你,你家媽有本事開門撒,看老子不搞死你,出來啊,艹你媽的傻逼玩意……”其中夾雜着幾句方言,肖樹淡定翻閱着微信聊天界面。
最後,他接了狗子說的那個活,把最後一點烤串和啤酒解決,他把垃圾都掃到一個袋子裏裝起來,門外男人還在罵,肖樹三兩下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上一套幹淨的衣服,又走到廁所把腳洗了洗,穿上那雙假的阿迪,拎起背包把東西裝好後,把電視關了往外走。
門被從裏面打開,外面只穿着一條短褲罵罵咧咧的矮小男人愣了一下,然後更大聲地罵了起來,髒的能把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鞭屍的那種,但他在看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肖樹走出後默然地閉上了嘴,心虛地往後退了兩步,指着肖樹怯懦地說着什麽,聲音一點不複之前的大。
看見男人那副慫樣,肖樹冷哼了聲,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回手把門甩上,掏出鑰匙鎖上了,轉過身,又看見男人縮在角落還在罵他,但又一副膽怯不敢上前的模樣。
肖樹都懶得吓唬他,徑直下了樓。
這會雨勢驟然下大了,思索了片刻,肖樹還是決定打個車。
等車的時候他把那袋垃圾随手丢進已經堆成山的垃圾箱裏。
雨水在髒黏的地面沖刷、砸落,擊起水花,肖樹往後退了兩步,摸了摸口袋,發現沒帶煙,但他也沒再去拿,抱着手,看雨落,沒一會,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肖樹接起,擡眼看了眼天,把帽子一戴,沖了出去,迅速拉開印有某打車軟件的車門。
“是尾號1**7嗎?”
肖樹“嗯”了聲,鼻腔出聲,悶重。他捏了捏鼻子,咳了聲。
車裏開了空調,有一股香水味,肖樹讨厭這種劣質的香味,嗆鼻又反胃。
他屏息忍耐了十分鐘左右,終于到了他所到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廈。
狗子從裏面沖了出來,拉着他就往裏跑。
“這麽急?”肖樹輕笑。
狗子個子不高,面相看着老實,但其實賊精,和肖樹是同一個福利院裏出來的。
他們倆幾乎算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兄弟。
肖樹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當然急了,你不知道,咱們這個小地方,來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那位跺跺腳,整個市都要變天。”
肖樹神色未變,“看來是女的。”
狗子神色一沉,語氣嚴肅斜他:“你小子!”
轉頭又嘿嘿樂:“知道就好,這不是想着不能浪費你這張臉嘛,萬一被看上了,你那就飛黃騰達了!”
“需要我幹什麽?”肖樹抖落頭頂粘上的雨珠。
“看情況,不一定,聽說那位主脾氣不好,出了名的難搞。”
“咱上頭的人都戰戰兢兢生怕出一點差池,咱們就更要見機行事了。”
肖樹皺了皺眉,“這麽難搞,你讓我來?”
“兄弟,你知不知道這趟只要你不搞砸,這個數啊!”狗子低聲道,悄悄朝他揮了揮手,五個指頭。
能讓狗子那麽驚訝的一定不會是千,他抿了抿唇,“萬?”
狗子狠狠點頭,“昂!”
“不然這事我會讓你來啊!”
肖樹捏了捏鼻子,“知道。”
“行吧,那你準備準備,待會我再來叫你。”
狗子拉着肖樹往他們公司的化妝間走。
邊走邊說:
“也是運氣好,正好碰上那位的孫女結婚,聽說啊,本來婚禮都已經在國外國內各辦了一場,都辦完了,昨兒都結束了。這不,那位大人物也剛好聽說了,說也要來參加,這臨時又給辦了場,這婚都能看人來重辦,你說這叫什麽事啊,不過也好,便宜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