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晚上俞深來接夏清清,黑色的邁巴赫停在校門口,即便再低調,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也異常顯眼。

在夏清清上車之後,它所帶來的讨論度就更大,目睹這一幕的人無論認不認識他,都因為人與生俱來的八卦天性,而暗暗揣測着少年的身份。

俞深打着方向盤,餘光瞥了眼副駕駛座的人。

即便在學校待了一整天,夏清清坐得依舊筆直,千篇一律的墨綠色軍訓服穿在他身上,有種與衆不同的氣質,像郁郁蔥蔥的雪松林裏最挺拔隽秀的那一棵,在冷冽的風裏傲然而立。

夏清清輕抿着唇,目光看着窗外的夜景,路燈的光反射在他瞳孔上,好像深藍夜幕裏閃爍的繁星。

晚風很溫柔的拂過他發尖,有幾縷飄在車窗外,模糊了那張過分美麗的臉。

少年驚鴻一瞥的側臉看怔了好多人,甚至于走在路上也頻頻回頭,會想在他看到的風景裏,有沒有自己。

俞深亦不例外,無論再專注的開着車,也始終分出一絲心神放在夏清清身上。

他好像有一種會讓所有人,眼睛裏都只能看得到他的魔力。

“大學生活第一天,感覺怎麽樣?”

“嗯?”

夏清清回過神,面對長輩關心的詢問,乖巧答道:“和高中不太一樣,他們都更熱情一些。”

“還有……很自由。”

“自由?”

夏清清想了想,補充道:“那種放松的感覺,就像把住在城市裏、規定好放風時間的小狗們送到了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怎麽撒歡、怎麽奔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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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啊。”

俞深笑了笑:“我大學畢業十年了,大概十年前,我也有跟你一模一樣的心境和想法。”

“只是時間過得太快,那些少年時代發生過的事,就像行道樹一樣,被車子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逐漸成為我記憶中模糊不清的一部分。”

他放慢了語速,聲音低沉磁性,像留聲機裏放出來的質感。

夏清清偏過頭,俞深西裝革履,英俊的側臉棱角分明。

他開着車,專注的看向前方,眼睛裏刻滿歲月流淌過的痕跡,處處都透着成熟的韻味,正處在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

夏清清看了一會兒,心想,還蠻帥的。

俞深說:“你知道我等你從校門口出來,看到你的第一眼,心裏是什麽反應嗎?”

夏清清好奇:“什麽反應?”

“我在想,十九歲的小孩子,連眼神都亮晶晶的,勝過天上任何一顆星星。”

亮到像是有火焰在搖曳,炙熱到稍微靠近一點,都會被灼燒。

他在人群中那麽耀眼,而俞深安靜的隐匿在漆黑車裏,想要碰一碰那顆明亮的星星。

更想要摘下來,佩戴在胸前,向所有人宣告,他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璀璨的一顆星星。

兩人交談得愉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別墅。夏清清走在前面,進玄關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到室內的變化,等他換上拖鞋走了幾步,才忽然反應過來——

腳下這樣軟綿綿的觸感,可不是堅硬冰冷的地磚所擁有的。

俞深進來時打開了全屋燈光,夏清清這才看明白了,腳下的觸感竟是來源于鋪滿整個一樓的地毯。

米白色的羊絨地毯一直鋪上旋轉樓梯,連同走廊和他的房間裏都是白絨絨一片,和整體簡約冷硬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溫馨中又帶着點哭笑不得的滑稽。

夏清清愣了愣,回過頭看向俞深。

“不是喜歡不穿鞋子嗎?”

他笑了笑:“你在我這裏,也可以像在家裏那樣。”

俞深這句話說完,夏清清才猛然回想起他昨天那句沒有下文的“知道了”。

他當時還覺得這句話有點讓人一頭霧水: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

直到現在才明白,對方的意思竟然是知道他的習慣了,所以會想辦法遷就。

見小家夥怔怔的沒說話,俞深拿不準他喜不喜歡,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昨天不讓你光腳亂跑,是因為你說過自己容易受涼,地磚是冰的,你會生病。”

“但并非不認可你的小習慣,才不準你那樣做。”

俞深不會是那種人,打着為你好的旗子,只會說幾句沒用但正确的話,以顯示自己多麽的有“生活經驗”;

他知道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并且馬上可以投入行動,也更加願意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來遷就和照顧嬌氣的小朋友。

夏清清漸漸反應過來,漂亮的眼睛慢慢彎成月牙,是肉眼可見的高興。

他試探性的在地毯上踩了踩,是很厚實的絨毛,別說光着腳踩在上面走路,就算是摔倒在這上面,大概也不會感覺到任何疼痛。

“謝謝俞叔叔!”

“喜歡就好。”

俞深看着他孩子氣的動作,想起不久前對方在車上說的話,覺得再合适不過。

草場上撒歡的小狗?

男人笑了笑,心想他的這位小朋友,比小狗更可愛。

晚飯的時候俞深提到俞夫人,問夏清清:“過幾天是她的生日,算算時間,你們軍訓應該也結束了,你打算去嗎?”

他這樣一說,夏清清才想起來,劇情裏也是有這一段的。

俞夫人只邀請了圈子裏關系比較近的幾家,作為俞植的婚約對象,他當然也受到了邀請,并且精心準備了禮物。

只是當時的夏清清并不知道,根本沒有赴宴資格的夏缺,最後竟然也會出現在宴會上——是誰帶來的自然無需多說。

俞夫人怒不可遏,她早就認定了出身高貴、門當戶對的夏清清才是俞植的未來伴侶,對準兒媳自然也是像親生的那樣好,因此看到夏缺一個私生子出現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時,即使擁有再好的涵養,最後也忍不住翻了臉。

夏缺受了委屈,俞植丢了面子,而夏清清和俞夫人則淪為惡毒反派,成就又一個豪門惡婆婆攜炮灰未婚夫,打壓可憐小白花主角受的經典狗血橋段。

一想到不久後要發生的事,夏清清簡直頭疼。

他戳了戳兔子布丁Q彈的屁股,有些心煩:“俞叔叔去嗎?”

“家宴,不去就不像話了。”

夏清清撐着臉,擡頭看向俞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對他說:“您要是不強調,真看不出來是俞植叔叔。”

俞深挑眉:“怎麽,我和他長得不像?”

“唔……”

怎麽說呢,畢竟是親叔侄,俞深和俞植眉眼間還是有幾分相像的,只是兩個人之間巨大的差異,讓夏清清總是忽略了他們的血緣關系。

“我只是覺得,俞植像是基因突變了,完全沒遺傳到一點好的。”

俞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朋友,你這是在背着男朋友,和他的叔叔說他的壞話嗎?”

這話說得……

像是自己背着俞植,和俞深一起做些什麽不好的事一樣。

夏清清驚訝于自己怎麽會生出這麽詭異的想法。

尤其是……對面這男人還笑得很高興的樣子。

“不算背後說人壞話吧……”夏清清小聲道。

他說的,不是實話嗎。

“咳,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俞深見好就收,重新轉回一開始的話題:“那麽,俞植母親的生日宴,你會去嗎?”

夏清清點點頭,他當然會去。

原劇情裏,俞夫人始終都站在他這一邊。不管是設定如此,還是其他原因,就憑這一點,夏清清也絕不會把俞植犯下的錯遷怒在她身上。

*

為期十天的軍訓很快就結束了,很多新生從一開始的白白嫩嫩到最後曬成了教官同款膚色,雖然過程中有苦有累,但在最後一晚的告別會上,不少女生還是為這短暫的相聚相離落下感性的眼淚。

教官們臨走時最舍不得的還是夏清清,拖到最後一刻才上車,開出半裏路了還在往窗外揮着手,要他今年過年也像以前一樣來慰問哥幾個。

其實最讓夏清清感到意外的是,他在同學們之間的評價似乎并不像自己預想的那樣,會和原劇情裏一樣變成個沒人敢接近的孤家寡人。

相反,大家對他還都挺熱情的。

就是有一點,夏清清沒弄明白——

為什麽他會莫名其妙成了校花。

軍訓結束後,學校給大一新生們放了兩天假,俞夫人的生日宴恰好就在這期間舉辦。

而劇情果然如夏清清所知道的那樣發展。

彼時夏清清剛将精心準備的禮物送給俞夫人,還特別為她紮了一束生賀花束,壽星高興得合不攏嘴,迫不及待的就喊來傭人抱去插在花瓶裏。

說笑間又想起了什麽,嗔怒道:“俞植那小子呢?清清都來了,他怎麽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夏清清對此心知肚明:俞植這時候,恐怕正在等夏缺吧。

他沒說話,但俞夫人有些過意不去,主動說:“我去臭小子房間找找看。”

她才剛走出兩步,俞植就帶着夏缺迎面走來。

看清楚兒子身旁跟着的人時,俞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住,随即皺起了眉頭。

但顧忌着宴會上那麽多客人,一時也沒有發作,只是壓抑着怒氣問:“你去哪兒了?清清都來了,你一個做東的,反倒見不到個人影,像不像話。”

俞植解釋道:“夏缺說他到了但是進不來,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俞夫人臉一黑,心道你那豬腦子就不想想看他為什麽會進不來嗎?!

她忍了忍,對蠢兒子說:“你替媽陪着清清,帶他好好玩玩。”

聞言,俞植有些期待的看了眼夏清清,但後者表情淡淡,沒做回應,瞬間又澆熄了他心中的熱情。

“哦……”

俞植往前一步,夏缺也抓緊機會,将準備好的禮物恭恭敬敬的遞給俞夫人,微笑道:“伯母生日快樂,祝您青春永駐、心想事成。”

俞夫人骨子裏是比較傳統的人,生在豪門嫁在豪門,将血脈的維系看得非常重要,因此對于夏缺這樣會對婚生子造成威脅的私生子,一向都是不待見的。

何況她很喜歡夏清清,即便是站在長輩的立場,她也不希望看到看好的小輩因為一個私生子而不高興。

夏缺的禮物,她怕收了會折壽。

夏缺的手伸出去,但沒有人接,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俞植提醒母親:“媽,夏缺給你送禮物呢。”

俞夫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餘光看到夏清清,生怕他誤會什麽,也顧不得留面子,冷冰冰的對夏缺說:“我有清清的禮物就夠了,你一個小孩子,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自己留着吧。”

這話和前不久軍訓時那幾個女生說得一模一樣,無疑又勾起夏缺心中那根刺。

他忍下被拒絕的羞辱感,擺出平日裏慣用的那副可憐樣子,咬着下唇看向俞植,神态和很多電視劇裏灰姑娘女主被豪門太太欺負時一模一樣。

連帶着還幽怨的看了眼夏清清。

夏清清:……

他好像只是單純站在這裏,什麽都沒有做,連一句話都沒說。

就算是俞夫人,似乎……也沒做太過分的……事吧?

這樣也算欺負了主角受嗎?

夏清清實在是不理解。

俞夫人雖然不是曲放對手,但活了這麽幾十年,這點小伎倆算是見得多了,完全不為所動,催促俞植:“傻站着幹嘛?還不快陪清清去?!”

轉頭又笑着對夏清清說:“你跟俞植去玩吧,不用管我們大人。”

從頭到尾也沒搭理過夏缺,把他當成團透明空氣。

俞夫人的忽視太過刻意,就算是俞植這樣看不懂氣氛的一根筋也意識到了什麽,“媽……”

俞夫人瞪他一眼:“磨蹭什麽呢?!”

俞植只好閉嘴,有些猶豫的回頭看了眼孤立無援的夏缺,但想到這是個好不容易能夠和夏清清溝通的機會,還是沒有再為夏缺出頭。

夏清清用餘光掃了一眼俞植,看到他搖擺不定的态度,仿佛早有預料般,淡淡的收回視線。

他們離開後,俞夫人沒了顧忌,對夏缺說話時就沒之前那麽客氣。

“雖然沒過明面,但我也知道,夏二先生認了你。”

“不過有件事你得弄清楚,夏二先生認不認你,是夏家的事;我作為俞植的母親認不認你,是俞家的事。”

她輕輕瞥了一眼夏缺,像在看什麽垃圾一樣。

夏缺聽懂貴婦人的言外之意,忍着屈辱,聲音顫抖的辯駁:“俞植只是……看在我是清清哥哥的面子上,平時比較照顧我。”

“……我們只是朋友。”

“是嗎,”俞夫人笑笑,端起杯紅酒向夏缺賀了賀,“祝你們友誼長存。”

她轉身離開,沒有看到夏缺握緊到顫抖的雙手,以及逐漸爬滿眼底的陰戾。

“清清!”

俞植幾步追了上去:“你怎麽走這麽快,我都跟不上了。”

夏清清充耳未聞,徑直穿過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走到花園才被俞植拉住。

他身形一頓,索性停下來,轉身看向俞植。

“不是我走得快。”

夏清清說,“俞植,是你走得太慢了。”

追逐我的時候,又回頭看其他人。

漸漸就忘了要跟上來,也忘了來時的路。

俞植聽不太明白這麽含蓄的話,但他看夏清清的樣子好像是生氣了,聯想到剛剛自己是和夏缺一起出現的,想當然的以為有了答案。

他這麽說的時候沒有一點着急,語氣裏甚至還有些欣喜:“清清,你吃醋了嗎?”

俞植想到那些普通情侶都會經歷的階段,懷疑—吵架—和好,是他和夏清清從沒經歷過的。

他于是激動起來,正想像故事裏的男主人公一樣解釋,夏清清就先他一步否認道:“還要我說多少遍,我根本不在乎你和誰一起,也從來都談不上吃醋。”

“可你明明在看見我跟夏缺一起之後生氣了,”俞植慢慢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般又重複了一遍,“你明明生氣了。”

“……”

夏清清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

他深呼吸,放平情緒,一字一句的說清楚:“我說過,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生氣。”

“那你當時怎麽沒說話?”

夏清清反問:“伯母不高興,你看不出來嗎?”

“她不想讓自己的生日宴會出現不喜歡的人,真正生氣的人是她,但你卻在自己媽媽面前維護一個讓她生氣的人。”

“你覺得這種行為是安撫了伯母,還是安撫了夏缺?”

俞植答不上來,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有點理虧。

但他嘴硬道:“那我不是也聽她的話,帶你出來透氣了嗎!”

夏清清幾乎要忍不住平時的好脾氣:“你的意思是,如果伯母不這樣說,你甚至不會來陪一下我?”

“俞植——”

他連名帶姓的叫對方名字。

“你好像已經忘記了,誰才是你的男朋友。”

俞植反倒委屈上了:“從你生日過後,就一直冷處理我,這麽多天也不跟我聯系,究竟誰把誰忘了!”

“冷處理?”

夏清清冷笑一聲:“我在醫院住了快一個暑假,那個時候你在哪?究竟是誰先冷處理誰的?”

“我……”

俞植眼神躲閃,言語間還在不斷找理由:“那還不是因為每一次吵架,先低頭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我?我也想你遷就我一次,這件事有那麽難嗎!”

“我們什麽時候吵過架?”

“現在!”

“……好。”夏清清點點頭,“你認為我這是在跟你吵架。”

他擡起頭,看着俞植的眼睛,問:“那麽,你的訴求究竟是什麽,可以告訴我麽。”

“你能不能別這麽冷靜!”俞植快崩潰了,“你永遠都這麽冷靜!連吵架都是!”

“不然呢?”

夏清清心想,該和你一樣大吵大鬧嗎。

“夏缺說真正相愛的情侶不會像我們這樣!”

俞植吼道:“你就是捂不熱的冰塊,一輩子也不會為我融化,你根本就不愛我!”

“‘夏缺說’?”

“我們之間的事,你需要聽從一個外人的意見?”

“他是你哥哥,不是外人!不管是你家人,還是共同好友,連我自己親媽都只會說讓我多照顧你,也只有他關心我和你談戀愛到底累不累!”

“那就分手吧。”

“我只想讓你稍微在意一下我,只想确認你究竟愛不愛我,別總是那麽——”

俞植突然就冷靜了下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清清:

“你剛剛,說什麽?”

夏清清語氣冷了下來,重複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分手吧。”

“如果你覺得跟我在一起太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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