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俞植懷疑自己聽錯了。
聽到分手那幾個字後,他先是錯愕,而後愣住,原本要說的話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嚨裏,又怔又傻的看着夏清清。
“你是在……”
半晌,才終于找回自己的神智,嘴唇顫抖着說,“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夏清清臉上沒有一點笑意,神色冷冷地:“像嗎?”
不像。
俞植一瞬間仿佛五雷轟頂,心道:那就是認真的。
夏清清認真的想和他分手。
他張嘴就想質問一句憑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忽然想起,現在這糟糕的局面是由自己主動挑起的,哪怕遷怒,都沒有辦法遷怒到夏清清身上去。
俞植慫了,他本意根本就不是想真的和夏清清分手,當然不可能接受夏清清給出的解決方案。
“你別任性,”他強裝鎮定,“情侶間吵架是很正常的事。”
“我們可以吵了再和好,但你不能這麽輕易說分手的話。”
夏清清看着他眼睛:“這也是夏缺說的嗎?”
俞植心虛的躲開他視線,眼神閃爍。
夏清清又問:“那夏缺有沒有跟你說過,不是每對情侶吵架,最後都能夠和好,也不是每段有裂縫的感情,都能夠破鏡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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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植只敢在心裏說沒有。
但他覺得夏清清這樣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根本不懂得怎麽愛人的小少爺,怎麽能夠像夏缺那樣,對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的痛苦和掙紮感同身受呢?
他本來就不是來講道理的,他只是想知道,夏清清到底愛不愛他,能不能也遷就他一回啊。
現在倒是知道了,可俞植親自求來的結果,他自己又承擔不起。
于是只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逃避:“你說分手,我不同意。”
俞植生怕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甚至還搬出夏燼生來給自己背書。
“我們不只是情侶,還是雙方父母定下過的婚約關系,不可能單方解綁。”
這件事不用俞植說,夏清清比誰都清楚,他當然知道兩個人分開沒那麽容易,但這并不妨礙他現在、未來,乃至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想再見到俞植和夏缺。
夏清清不免有些煩躁,想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深呼一口氣:夏缺還真是能從方方面面、無孔不入的惡心他。
“但願你找到真愛之後,想起今天這番話不會覺得後悔,更不會為了解除這份婚約,将兩家之間的關系鬧得不堪入目。”
夏清清一向知禮懂節,鮮少會用上這樣譏諷的口吻,俞植聽得心裏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平白被冤枉了,忍不住還口:“我對你好不好,這些年,你沒看在眼裏嗎?”
他之前一直試探夏清清到底會不會為自己吃醋,但現在真被懷疑了,卻又覺得胸口又疼又漲,連氣都喘不過來。
自作自受,俞植只能夠想到這四個字。
夏清清沉默了片刻。
在此之前,俞植說了那麽多,他都只覺得對方在無理取鬧,卻偏偏因為這一句話,而有所觸動。
他能反駁俞植的一千句話,唯獨反駁不了這句話。
兩個人相立無言,俞植悄然紅了眼眶,聲音是顫抖的:“我除了你之外還有過什麽人?我的心清不清白,你不明白嗎?”
夏清清垂下眼睫,輕聲道:“那我願你的心永遠這麽清白。”
他說完轉身離開,本就對這樣的宴會沒什麽興趣,被俞植鬧過這一茬後,更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裏。
俞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腳先自己動了,追了幾步後才猛然清醒,又猛地停住,躊躇着進退兩難。
他看着夏清清毫不留念的背影,視線逐漸模糊起來,鼻尖也澀澀的,心裏難受得說不出來。
哪怕到了現在,俞植也仍舊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這一步,他的确喜歡的是夏清清,這一點從一開始意識到少年時自己心意後,這麽多年都從沒有變過。
可他們之間,就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了間隙,他甚至不知道間隙是怎麽産生的,更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俞植頹廢的抹了把臉,覺得這一切都糟糕透了。
夏清清獨自離開了花園,走到個沒人的露臺,找了張椅子坐下。
他平時表現得再冷靜,到底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孩子,從落水知曉自己身處的世界不過是一本書後,一直到現在,心裏都揣着事,也根本沒辦法和人傾訴。
前兩個月間發生的事,最終走向和原劇情都有所偏差,夏清清本來以為那或許真的就只是一個夢,是自己想多了。
但今天在宴會上的所見所聞,包括剛剛才和俞植起過的争執,又明晃晃的擺在那裏,告訴夏清清,書裏的角色是無法和原定好的劇情所抗争的,至少越是主要的人物,受劇情影響的程度就越大。
這個結果讓夏清清不太高興,他無所謂和夏缺之間究竟是誰笑到最後,卻讨厭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熟悉的低沉男聲響在夏清清耳邊,将他從煩悶的心緒裏猛地拽出來。
他擡頭一看,竟是俞深。
“不高興?”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俞深走到夏清清身邊坐下,以一個相對安全又顯得親昵的社交距離。
——實際上更久之前,他就已經發現了獨自一人的夏清清。
只是有些時候,比起及時的安慰,适當的獨處,效果會更好。
所以俞深等到夏清清情緒稍微穩定一點後,才不動聲色的侵入到他的範圍裏。
“我看你之前是和俞植在一起的,”他盡量用輕松一點的語氣,“小朋友之間吵架了嗎?”
夏清清只要一想到俞植的胡攪蠻纏,就容易覺得累。
他低聲道:“他想吵。”
“我以為,你們年齡接近、家世相仿,應該會有很多的共同話題,不至于會起争執的。”
俞深頓了頓,以一種微妙的語氣,說:“不像我和你……差了這麽多歲,溝通可能會有代溝。”
“但沒想到的是,結果好像完全颠倒了。”
他笑了笑:“反倒是我們更合得來的樣子。”
“大概感情不是做實驗,一比一配好了就算合适。”
夏清清垂着眼,低聲道:“每個人都說我和俞植很般配,但事實究竟怎麽樣,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俞深心頭一動,聽小家夥話裏的意思,這場架吵得還挺兇?
剛剛還因為看到夏清清和俞植在一起,而捏得緊緊的心,這一下子就徹底放松下來,也能喘過氣了,不再平白感受到那種窒息溺死的感覺。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按捺住自己快要溢出的雀躍,但眉梢依舊藏不住上揚的弧度。
俞深咳嗽幾聲,放慢了語速,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雖然比你年長很多,但實際上,戀愛經驗大概還沒有你豐富。所以很抱歉,沒有辦法給你相對成熟且有用的建議。”
哦,大齡處男嘛。夏清清默默地想。
他搖搖頭:“沒關系。”
“難過嗎?”
“……不算吧。”
夏清清頓了頓,找了個更合适的詞:“只是有些遺憾。”
“遺憾?”
夏清清輕輕地“嗯”了一聲,往後靠在椅背上,出神的望着天空。
“俞植從小都對我很好,我不确定未來會怎麽樣,但至少他的确很喜歡過我。”
“即便我可能不算世俗意義上的很愛他,但我們一起長大,幾乎所有的記憶裏都有他,我也早把他當做了比朋友更重要的人。”
“今天之前,我是做好了和他結婚,攜手一生的準備的。”
正是因為他們擁有過一個非常非常确定的未來,那也是俞植所夢寐以求的未來,而現在,這份确定卻變得不那麽确定,夏清清才覺得遺憾。
是為從前的俞植遺憾。
俞深一開始聽到夏清清說沒那麽愛俞植的時候,簡直心花怒放,但很快就為這點卑劣的喜悅而付出代價。
把俞植當做比朋友重要的人?
他現在在夏清清心裏,不過也就是個勉強親近的長輩,甚至都還算不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那不就是說,自己沒俞植重要?
迅速做了個閱讀理解外加等量代換,俞深情緒一下子沉到谷底,尤其是在聽到夏清清說想過和俞植結婚之後,心底更是翻起一浪又一浪的酸楚,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還難過。
他難得沉默,再度開口時,每個字的尾音都隐隐發着抖,卻刻意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我還挺嫉妒俞植的。”
“嗯?”
俞深重重呼出一口氣,心想,因為你的遺憾和他有關。
但再三的欲言又止,到底還是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因為他這樣的蠢小子,何德何能也會成為別人的遺憾。”
“唔……”夏清清思考了一會兒,“那像俞叔叔這樣優秀的人,大概就不會有遺憾了吧。”
怎麽會沒有呢——
他想,我有遺憾的啊。
沒有能夠以最恰當的年紀,比俞植更早遇見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也是永遠無法補全的遺憾。
俞深靜靜地看着夏清清,眼底閃爍着未名情緒。
但縱使萬般心緒翻滾,他也只能将那些未能說出口、不能說出口的話,埋在心底的最深處,成為一個只有自己知曉的秘密。
“無論如何,”他對夏清清說,“我希望你以後的人生,永遠圓滿。”
“也別再有遺憾。”
“這很難做到吧。”
“這不是我對你的要求,”俞深一字一句,“而是我對你的承諾。”
“怎麽忽然……”
夏清清眼神微動,聲音逐漸變小。
“……說得這麽正式。”
“因為我覺得——”
俞深笑道:“大概全世界的人,都希望夏清清的人生圓滿幸福。”
他拿着全世界的人給他做借口,也不敢在這樣會暴露心跡的祝福裏,提一句是俞深這麽希望的。
夏清清心裏舒服了很多,露出這麽久以來第一個笑。
俞深被晃了晃眼,往他那邊靠了靠。
“靠一下?”
接收到小朋友投過來的視線,他笑道:“電視劇裏是這麽演的。”
夏清清停頓了幾秒,而後輕輕靠在男人寬闊厚實的肩膀上。
“有用嗎?”他問。
“至少你的身體能夠感受到,旁邊還有個人在陪着你。”
夏清清一靠近,呼吸間盡是內斂低調的木質香,摻雜着成年男人溫熱的體溫,莫名給人一種很放心的安全感。
“肌肉練得還不錯。”他評價道。
俞深挑挑眉,語氣幻視展示尾羽求偶的公孔雀:“我每天花一個多小時在健身房裏。”
“怪不得沒時間談戀愛。”
“咳,談戀愛這種事,又不是我一個人想談就能夠成功的。”
俞深側眸,看着夏清清白淨精致的側臉,心道有人不配合,我能怎麽辦。
夏清清随口道:“那我給你介紹一個?”
俞深難得被噎了一下:“……這倒是不用了。”
他想,最想談戀愛的對象就在身邊,不必舍近求遠。
他們挨得很近,夏清清偏頭靠在俞深肩上,背影被後面的盆栽擋住,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但莫名顯得更加暧昧。
夏燼生出來透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旁邊還有幾個人在說說笑笑,不時恭維幾聲,夏燼生被衆人圍在中間,英挺的眉毛陡然皺在一起。
夏清清的肩頸線又薄又直,體态勝過絕大多數人,尤其是整個宴會上獨一份的栗色卷發,還紮了個低馬尾,哪怕只有個背影也很好認。
但他靠着的那個男人,夏燼生卻分辨不太出來。
是俞植?
可怎麽又覺得……氣場上比俞植更有壓迫感一些?
夏燼生抿了口紅酒,放到一邊,對陪同的幾個人點了點頭,示意:“有點事,先失陪了。”
他繞到露臺,但這時候夏清清已經起身去拿飲料了,看到父親突然出現在這裏,還有點驚訝。
“爸爸?”
夏燼生身形停頓,緊鎖着眉頭,目光在夏清清和俞深身上分別掃了掃。
“喝這個。”
他抽出夏清清手裏的雞尾酒,換了杯橙汁給他。
而後才看向俞深,眼神裏帶着審視和疑惑。
“是你?”
夏燼生想到剛才看見那一幕,越發覺得奇怪:“我還以為是俞植。”
俞深按兵不動,微微颔首:“二哥。”
他态度過于坦然,夏燼生反倒不好懷疑了,但還是問道:“怎麽和清清在這裏?難怪宴會上找不到你們人。”
俞深向夏清清投去詢問的眼神,獲得對方同意後,才解釋道:“小朋友們起了點争執,恰好撞見了,就安慰一下。”
是事實,一點沒添油加醋,只是删了一些無法言喻的心思。
一些,暫時還見不得天日,尤其不能被夏燼生發現的心思。
夏燼生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在夏清清身上,這才發現小家夥的眼尾有些微紅,雖然沒哭,但看着也有點委屈可憐。
他柔聲問:“和俞植吵架了?”
夏清清輕輕地“嗯”了一聲。
“沒事,先回家。”夏燼生替他捋順耳發,安撫性的拍了拍背。
聞言,俞深隐在金邊細框後的眼神卻冷了一瞬——
夏燼生的這句話無疑當頭潑下一盆冷水,讓他忽然意識到,哪怕夏清清現在住自己這裏的時間更長,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有自己家的。
他可不是什麽寄人籬下的灰姑娘,而是寵愛有加的小公主。
而眼下國王一出現,無論惡龍還是王子,或者騎士,誰都搶不走公主。
況且在這個童話故事裏,他那個看不上的蠢貨侄子,才是獲得過國王首肯,有資格迎娶公主的王子——
而他俞深,從一開始就名不正言不順,甚至不能夠在故事裏獲得一個角色。
俞深周圍的氣壓陡然降低,夏清清卻對他心中翻湧的情緒毫不知情,只是站在父親身邊,禮貌又乖巧的向他道別:“那我先和爸爸回家了,俞叔叔明晚見。”
明晚——
包裹在藥最外面的那層糖衣還沒舔多久,俞深就嘗到了苦澀的那一部分,僅僅只是十幾天的親密相處,就已經足夠将他的意志侵蝕得比小孩還不如,忍受不了片刻的分離,又還不得不僞裝成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輩……
僅僅是長輩,只能是長輩。
他靠着這個身份處心積慮的接近夏清清,最後也被這個身份所困,一次又一次畫地為牢。
俞深閉了閉眼,心緒海嘯般翻湧,但睜開眼後一切如常,比任何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還平靜,斟酌着不過分娴熟、不過分生疏的語氣,對夏清清點點頭,淡聲道:“路上小心。”
“明晚見。”
又看向夏燼生,換上自己俞植叔叔的身份,假模假式的說:“二哥放心,回頭我教訓俞植,讓他以後不準惹清清生氣。”
夏燼生笑笑:“沒什麽,小孩子談戀愛,總會鬧別扭。”
“有空常來坐。”
說完,便帶着夏清清離開。
他們走後許久,俞深嘴角的弧度才慢慢降下來,臉上逐漸沒了表情,眼神也沉沉的有些吓人。
他猛地起身,一秒也待不下去,走過休閑桌時抄起夏清清只抿了一口的橙汁,像快渴死的人一樣一飲而盡,卻仍澆不熄心中的煩躁。
俞深疾步如風,即便到了這種地步,路上遇見人,也能夠得體有禮的回應對方的問好,一直到上車再沒人能看見,才徹徹底底的将心中的戾氣發洩出來,一腳将油門踩到底,“轟隆”一聲閃電般沖了出去。
路上限速,他就卡着能開到的最高時速,幾乎不要命一樣擠過同行車,将其一輛又一輛的甩在身後。
腎上腺素跟着車速飙升,握着方向盤的手背青筋凸起,用力到熨燙整齊的西裝都被雙臂的肌肉拱起,連俞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可怕。
他這是不要命的開法。
而起因僅僅是因為,夏清清今晚坐上的是別人的副駕,夏清清對他說的不是俞叔叔晚安,而是明晚見。
太奇怪了——
俞深握着方向盤的雙手微微顫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這四個字——
太奇怪了。
他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種樣子,從一個成熟穩重、冷靜自持的成年人,變成這樣一個沖動的、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毛頭小子。
夏清清……
夏清清……
俞深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睜了太久的眼睛幹澀充血,閉上眼都會刺激出生理眼淚。
“你怎麽就能……”
把我變成這個樣子。
他想不明白了,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機會想明白。
到家後,俞深方才稍微冷靜下來一點。
他推門而入,下意識想打開鞋櫃拿一雙小碼的拖鞋出來,拉開櫃子時才猛然意識到,夏清清并沒有跟着自己一起回來。
俞深盯着鞋櫃裏夏清清常穿的那雙拖鞋,挂飾上渾圓碧藍的小羊眼睛呆呆的與他對視,俞深眼神愈發暗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盡快冷靜下來。
他閉了閉眼,關上櫃門,蹲久了再起身時,兩條長腿麻到難以忍受。
俞深做了幾個深呼吸,本以為可以很快平複的心情,卻在踩到不同以往的觸感時又重新翻滾。
他靜靜地看着一地純白地毯,無疑是夏清清喜歡的,但和別墅裏簡約冷硬的裝修格格不入,這是他成年後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哪怕一丁點的改變,現在卻因為一個人的闖進而輕易變更了色彩。
俞深想,何嘗不像他那原本乏善可陳、墨守成規的人生,陡然就因為夏清清而變得生動起來。
他沉默的走到洗手間,動作堪稱粗魯的扯開領帶扔到地上,又狠狠地摘掉了眼鏡,眼前的視線立馬就變得模糊了一些。
俞深擰開水龍頭,捧起水将臉埋在裏面,一直到真的快窒息後才猛地擡起頭,仰着修長的脖頸大口大口呼吸,眩暈到幾乎快站不住。
心髒因為缺氧狂跳,大腦也跟着充血,眼前出現了一塊塊斑駁的黑影。
他的靈魂似乎被扯出來一半,失去了對外界的刺激應有的反饋,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俞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他像雕塑般立在原地,心裏想着,他本來不是這樣的。
十八歲就獨自一人去海外求學,四年讀完本碩,回來接手這麽大一個集團,十幾年來沒有一天休息過,即便連着發三四天的高燒也依舊在幾個國家連軸飛。
他擁有着絕對清醒的頭腦,絕對冷靜的理智,絕對克制的自制力,他活到三十多歲,沒有一天是白活的;任何一個接觸過他的人,沒有哪個對他的評價不是贊不絕口——
絕不是現在這樣。
被夏清清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俞深猛地低下頭,水珠順着他經脈凸起的側頸往下流,眼神兇狠的盯着鏡子裏那個人,在心底惡狠狠地無聲質問:
你到底是誰?!
瘋子……
他捂住臉,水從指縫中漏出來,失聲低笑,困獸絕望嘶鳴般滲人。
“瘋子。”
俞深忽然冷靜下來,如此客觀的評價自己:
“愛上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小孩,患得患失的瘋子。”
他還妄圖占有——
當着夏燼生的面,差一點就忍不住,暴露出原本貪婪的本性。
真夠瘋得徹底。
夏清清僅僅只是比他小十幾歲嗎?
不……
他是自己世交好友的兒子;
是自己親侄子的未婚夫。
那他在做什麽?
俞深一層一層的逼問着自己,非要扒下世人都以為他道德高尚的外衣,看清楚自己內裏惡劣的本性,掙紮在欲望和理智中,時而清醒時而沉淪。
他明知道夏清清年紀小,涉世不深,還仗着長輩的身份,居心不良的用幾句話就把人誘到自己身邊來——
他明知道夏清清的家人信任他,還背着所有人,憑借多年來積攢的好名聲,逐漸伸出貪婪的觸角——
他明知道夏清清有男朋友,是自己親侄子,還摒棄了道德和人倫,幹着破壞小輩們感情的事——
他做這些事,他自己都唾棄自己。
可能怎麽辦?
俞深冷笑幾聲,可他到底能怎麽辦?
從夏清清十六歲的時候,他在他家裏見到他開始,視線便不由自主被吸引。
等到他逐漸長大,直到成年,俞深那無法抑制的心動終于茅草般接天連野的瘋長,日漸豐盈的根系将他的心髒纏繞得密不透風——
那樣好的一個夏天,風清日朗、蟬鳴烈陽,他在一座繁茂的花園裏,透過一簇又一簇開成星河的無盡夏,看到花叢中若隐若現的夏清清。
他聽到動靜,也偏過頭看向自己。
栗色的卷發松松垮垮紮在腦後,風沒吹亂他的頭發,吹亂的是俞深的心。
午後明媚的陽光折射到夏清清的眼睛裏,透出清澈的流光,他再沒見過那麽純粹的藍色,勝過每一次擡頭看見的天空。
一晴方覺夏深。
就那一眼,夏清清就是困住俞深半生的乍見之歡。
他等了三年,等着夏清清長大,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忍多久——
俞深等的時間已經夠久了,或許再忍一天都等不了。
他從回憶中抽身,洗了把臉,重新戴上那副隐去下框的眼鏡,視線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鏡片後的黑眸裏閃爍着偏執的光芒,執念那樣深、那樣固執,已然到了令人心驚的地步。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俞深不會放手。
他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名譽也好,事情敗露後會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也罷,什麽倫理道德、世俗眼光,都阻止不了他想要得到夏清清。
以年長者的身份愛上年幼者,無疑是場徹頭徹尾的錯誤。
既然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俞深不妨一錯到底。
即便終點是地獄在等着他,也絕不回頭。
俞深坐在地毯上,靠着沙發,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
他這一天所經歷過的情緒波動,快比這一輩子的加起來都還多了。
他就這麽一直枯坐到晚上,直到別墅內完全暗下來,才起身走去廚房。
俞深本來只是想随便弄點吃的,餓不死就行,卻下意識的從冰箱裏拿出來煉乳,等打好雞蛋開始攪拌後,才猛地回過神,而後皺起眉頭,怔怔的盯着自己手裏的碗——
他究竟在幹什麽?
夏清清今晚不在,他做兔子布丁給誰吃?
如果不是因為有一個愛吃甜食的小家夥在,俞深的冰箱裏根本就不會出現任何和甜類有關的食材。
那種暴戾的情緒即将再度卷土重來,俞深甚至已經做好了失控的準備,但就在即将發作的前一秒,特別關心的鈴聲卻在西褲兜裏響了起來。
俞深放下碗,剛一打開微信,和夏清清的聊天框裏就跳出來幾條未讀消息和一張配圖:
【不知道為什麽,很想吃布丁。】
【讓大哥幫我做了俞叔叔同款的兔子布丁,不過他好像放太多糖了】
【甜得明早就要長蛀牙/委屈皺眉emoji】
俞深點開圖,是夏清清拍的曲弛版兔子布丁特寫,被咬缺的一邊耳朵上還留着個牙印。
很奇怪的,那些所有的負面情緒,在看到夏清清發來的消息後,忽然就被完全的安撫下來。
俞深很輕易就冷靜了,他看起來和平常如出一轍,就好像從未在今天下午失控過一樣。
“明晚給你做?”
俞深按住語音聊天,低聲道:“除了兔子布丁之外,我還會做小羊布丁。”
他松開發送,界面亮起對方正在輸入的小字。
【好耶/小太陽emoji】
俞深于是從現在起,開始期待明晚的見面。
夏家的餐桌上,曲弛拿走夏清清的手機:“吃飯要專心一點。”
“二哥不在,很無聊的嘛。”小家夥睜着藍汪汪的大眼睛,尾音帶着點撒嬌。
曲弛忽然就覺得自己幹了些什麽天道難容的惡事。
夏燼生抽了張濕巾,給夏清清擦掉唇角的布丁,笑道:“小貓變花貓了。”
夏清清耳尖紅了紅,嗷嗚一口把剩下的半只兔子布丁吃掉了。
曲歌和曲放都不在,夏清清晚上洗漱完後,是夏燼生來幫他吹的頭發。
他也趁着這個時機,問了下午在俞夫人生日宴會上發生的事。
夏清清從沒想過、也從沒做過背地裏告狀的事,只是将整件事用相對客觀的角度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涉及到和俞植争執的事,也刻意隐下了想和對方分手的那一部分經過。
就像俞植信誓旦旦說的那樣,他們的關系并非簡單的談戀愛,早不止只牽扯了兩個人,背後更是涉及到兩個家族的利益,根本就不是哪個人單獨能夠說了算的。
夏燼生耐心的聽着,中途一句話也沒插進去,全程只是做一個純粹的傾聽者。
直到夏清清說完,他才開口。
“委屈我們寶貝了,”夏燼生輕聲哄他,“是俞植和夏缺做得不對,爸爸會替寶貝教訓他們的。”
雖然清楚和俞植的婚約沒有那麽容易就能解除,但夏清清還是試探着問:“……如果……”
他有些猶豫:“如果我不想和俞植在一起……”
“怎麽忽然這麽說?”夏燼生溫聲道,“他是爸爸選出來最适合你的結婚對象,家世和咱們門當戶對,長得也很不錯,雖然腦子笨了點,但性格還算可以,也聽你的話。”
最重要的是,就像曲放開玩笑時說的那句“贅婿”,俞植是夏燼生絕對控制得住的人其中,最優秀的那個人選。
他本就不需要多麽精明的人來配夏清清,他只需要一個夏清清能夠搞得定的人。
夏清清和俞植在一起,不一定最恩愛,但一定最幸福、最合适。
夏清清自己也明白父親的意思,可他還是忍不住小聲的反駁:“我就不能不結婚嗎?”
他确實喜歡男生,但沒人規定必須找個男的結婚吧?
夏燼生也沒有豆否定夏清清的話,反而點點頭:“當然可以。”
下一秒,又說:“但爸爸更希望清清的身邊永遠有愛你的人陪伴,永遠有人願意寵着你。”
曲弛曲放再寵夏清清,到底是要另立門戶的,會有自己的家庭,屆時又能陪夏清清多久呢?
況且,夏燼生根本信不過任何人,包括親生兒子——
誰能夠肯定曲弛曲放不會因為利益沖突,而做出手足相殘的事?
即便這樣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甚至低于導盲犬咬人的概率,但夏燼生絕不敢賭。
夏清清,他最小的孩子,也是他最珍視的孩子,他注定要比自己的孩子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等他走後,他的孩子怎麽辦呢?
夏清清要只是個普通人,憑借他出衆的相貌和性格,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很受歡迎,也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但他偏偏不是。
夏清清是夏燼生的兒子,生在這樣的家世裏,表面上花團錦簇繁榮昌盛,實則處處都是深不見底的泥潭,稍有不慎,走錯一步就會全盤皆輸。
真正能夠在這樣吃人的環境裏游刃有餘的,是曲弛。
甚至就連平日裏一點不着調的曲放,實則也是匹狼僞裝成犬,尖牙利爪足以撕碎任何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敵人。
唯獨夏清清是只漂亮的、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小羊羔,遇到危險別說反抗,連跑都跑不快——
他還不一定會跑,搞不好咩咩叫着全然不知危險将至。
夏燼生愛這個孩子愛到骨子裏,怎麽可能不為他鋪好一條康莊大道。
可這顯然不是夏清清想要得到的答案,他低下頭,有些不開心。
如果說,夏燼生現在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才認為自己需要和俞植在一起,那麽以後——
以後又為什麽,最終和俞植結婚的人是夏缺呢?
因為那時候,他的父親希望能夠永遠被寵愛着的人選,已經換了嗎?
夏清清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垂下眼,擋住任何人探究的視線,将自己的小世界封閉起來。
夏燼生何等熟悉這樣的小動作,見夏清清垂眸,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他的情緒變化。
但算計好了一切的父親也算不清楚,究竟哪一句話又惹了小寶貝不快。
思來想去,他還以為是夏清清誤會了,明明很着急,又怕說太快太急會加重語氣,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的解釋:“清清,你和俞植的這樁婚約,絕不是像爸爸媽媽這樣的商業聯姻,我不需要、也不可能犧牲你去換取任何利益。”
“爸爸只是……”
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只是想給你最好的。”
夏清清沒說話,但鼻尖酸了酸,眼眶也漲漲的。
夏燼生幫他把掉下來的頭發往後攏了攏,低聲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你永遠都長不大,那樣可以一直待在爸爸懷裏,而不必面對成長所帶來的任何風險。”
父親的手掌很大,溫暖而幹燥,夏清清像小獸般蹭了蹭,小聲說:“但長不大的話,爸爸會很累的,一直付出卻得不到任何回報。”
夏燼生笑笑:“清清,你要知道,對于有的人來說,付出是比回報更加幸福的事。”
“何況,我并不需要你回報些什麽,我愛你不是因為我想要從你身上得到。”
他頓了頓,說:“愛也不是一筆投資,不是我今天投資多少愛,明天就必須拿回多少收益。”
夏清清暫時不想去糾結尚未發生的事,他閉上眼,纖長卷曲的睫毛顫了顫。
“在你愛着我的時候,我也非常愛你,爸爸。”
“不需要限定條件,”夏燼生親親他額頭,“我會愛你到我生命結束的最後一分鐘。”
“睡吧,明天還要去上課。”
夏清清吸吸鼻子,因為鼻腔的酸澀,聲音輕輕軟軟的:“daddy晚安。”
“晚安,今夜好夢。”
雖然最深的矛盾仍未解決,但父子之間天然緊密的血緣關系,是比矛盾深刻百倍的存在,并且存在的那樣理所當然,讓他們即使明天就會形同陌路、翻臉成仇,今晚也依舊能夠互道晚安。
夏燼生離開時把燈都關掉了,只留下一盞不影響夏清清睡覺的起夜燈。
他輕輕帶上門,下樓梯的時候,迎面撞上端着熱牛奶的曲弛。
“父親。”
夏燼生點點頭:“清清還沒睡,你去吧,小聲點。”
他往下邁了一步,和曲弛擦肩而過的時候,又加了一句:“以後不是特別重要的宴會,都給清清推掉,你去就夠了。”
“他不喜歡做的事,就不要讓他去做。”
魚餌發瘋原因:吵架了?太好了,試試看趁虛而入→daddy從天而降框框帶走老婆→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清清這邊反正是覺得自己和阈值分手了,至于阈值怎麽想的……嗯……他看起來也要發大瘋的樣子了)
(以後周四的話,要麽淩晨就更新,要麽就得等到晚上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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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系統無限封神》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攻略世界主角的任務,祝您接下來的旅途愉快,再見。”
脫離小世界後,金牌系統郁清哼着小曲準備接待下一位宿主。
他按下啓動按鈕,身處的系統空間開始變形。一陣照常的黑暗後,郁清陷入了一個從未踏足的世界。
一道機械的電子音突兀響起:“歡迎各位系統來到無限世界,接下來你們的任務是,竭盡全力活下去,淘汰其他競争系統——”
“以及,成為新的主神。”
郁清這才發現,身邊的玩家們都是主神創造出的系統。
某點龍傲天系統狂拽酷霸,戰鬥力滿級;
末世基建系統穩如老狗,生存力拉滿;
重生打臉系統睿智冷靜,預知能力bug;
升級逆襲系統熱血沖動,金手指逆天;
除此之外,還有一衆五花八門的系統,比如:修真系統、渣賤系統、穿書系統……
游戲大廳內系統玩家遍地走,人類玩家不如狗。雞飛狗跳之時,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一臉笑眯眯、不慌不忙的郁清。
有系統看他長得美麗卻毫無自保能力的樣子動了恻隐之心,問他是什麽系統,需不需要結盟。
郁清輕輕一笑,眼睑下的赤紅淚痣過分妖豔奪目,剎那間光華流轉,颠倒衆生。
“我是……”
“萬人迷系統。”
注意事項:
1.受萬人迷,萬統迷,萬鬼迷;
2.會有一點(或者很多)作者本人的xp釋放,包括但不限于女裝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