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試探
試探
“咔噠”。
清脆的一聲響，花生殼被剝開了。
花生仁“骨碌碌”滾落到盤子裏，和一堆剝好的放在一起。
屋子裏沒有開燈，但光線并不暗——朝南的一整面都是玻璃窗，月光傾瀉而下灌入房間，映得屋子裏亮堂堂的。
“吶，愛麗絲醬，來吃花生吧~”
坐在房間中央小臺桌前的人，正是森鷗外。他的臉上滿是笑容，整個人的氣勢和之前在地下暗場見森千羽的時候完全不同。他的手邊堆滿了花生殼，現在他正把一盤子花生仁推向一名女童。
森鷗外，異能力名為『Vita Sexualis』，人形異能，也就是面前的這位女童。
她穿了一身紅色的連衣裙，有着一頭漂亮的金色長發，還戴了一個蝴蝶結作為頭飾，看起來可愛極了。
愛麗絲伸手抓了幾個花生仁放到嘴裏，邊吃邊說：“林太郎，那個人造人已經出生了吧？來叫他幫忙啊，你不是很着急要找尋‘枭’的下落麽？”
枭，是一把槍。
能讓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惦記，它必然不是一把普通的槍。
這個世界有一種鮮為人知的珍稀能源，名為魔晄，傳說是這個星球上古生靈留存下來的神秘力量。
森鷗外起初并不相信這東西真的存在，直到『暮夜』計劃參與者愛因茲貝倫家從地下黑市尋得了魔晄液來浸泡森千羽，強化他的身體機能，森鷗外才意識到魔晄的強大。
而枭，就是用魔晄作為能源驅動的槍。
森鷗外原本笑得眯成一條線的眼睛睜開了，他轉身瞧了瞧窗外，燈火璀璨的橫濱在他的眼中一覽無餘。
“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
不會讓森鷗外失望的新生兒，此時此刻正站在一扇光怪陸離的大門前發呆。
和太宰治一同坐在前往目的地的車上時，森千羽預想了無數種等待他的情景。
——大概率會是□□的火拼現場吧。
港口黑手黨對他的預期值非常高，一定會設置一些關卡來考驗他，親臨戰鬥場地就是最好的檢驗方法。
他甚至已經在腦中模拟了幾遍可能存在的情況，敵人的進攻角度、自己的防禦措施，如何反擊、如何逃生、如何在最快的時間內讓他們認可自己。
條理清楚，深思熟慮。
車停了下來，他想象中的槍擊聲并沒有出現，反而充斥滿了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
還沒來得及困惑，他就看見車窗外慢悠悠、大踏步地晃過去一個布袋熊人偶。
……游樂園？
太宰治居然把他帶到了一家游樂園！
森千羽下車站到了大門口，大腦迅速分析計算着現在的形勢，沒等他緩過神來，一雙手放在他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他偏頭看去，對上太宰治帶笑的目光。
“喜歡嗎？”太宰治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
太宰治說的“小樂子”，不會真的就是……帶他玩兒吧？
森千羽拼命壓抑住了自己嘴角抽動的動作，努力自然地擠出一絲笑：“這地方真漂亮，太宰先生。”
“那我們進去吧。”太宰治率先走進游樂園的大門，示意森千羽跟上。
森千羽走在太宰治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
太宰治，異能力名為『人間失格』，港口黑手黨的預備幹部，森鷗外的心腹愛将。
前兩點是作為基礎信息直接錄入到森千羽記憶裏的，而最後一點則是森千羽自己分析出來的——地下暗場，如果不是特別信賴親近的人，是不會被森鷗外帶過去的。能夠和森鷗外一起見證他的出生，太宰治在森鷗外心裏舉足輕重。
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輕視。
随着他們一步步深入游樂園，太宰治似乎加快了步速，正值晚間高峰，人流幾次險些将他們兩人沖散。
森千羽用他的右眼鎖定了太宰治的方位，保證自己不會跟丢，繼而用他的左眼觀察四周的情況——從四處奔跑的小孩子到穿着浴衣游園的情侶，從簡單的商販攤位到空中旋轉的游樂設施，逐一篩查可疑的部分。
而另一方面……
太宰治他，其實并不喜歡游樂園。
他本來就不想往人群裏湊，何況是如此嘈雜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會破壞他內心的寧靜，但他還是堅持把森千羽帶到了這裏。
——因為輕松愉悅的氛圍，會讓人喪失警惕心。
在太宰治看來，森千羽的行為舉止，存在着“矛盾點”。
明明是高科技融合的産物，擁有着強大的學習能力和戰鬥素質，森千羽卻表現地像是一個普通人——放在人群中，絲毫不刺眼、不違和的普通人。
異能力未知，現在還不清楚森千羽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能力，還是故意不說出口。亦或是，因為剛剛出生的緣故，他對這個生活環境并不适應，所以才顯得收斂又小心。
以上都是太宰治自己的猜測，沒有經過證實。
太宰治用眼角餘光掃過森千羽，那名少年正仰頭望着不遠處的雲霄飛車，眼中露出向往期盼的神色。
心智還是個小孩子嗎？
太宰治思忖着，将右手放到了耳側。他戴了一款無線通訊耳機，另一頭連接着潛藏在游樂園高處樹林裏的狙擊手。
“前面人群稀疏，自己找好時機。”太宰治說。
“收到。”耳機那邊傳來回應。
太宰治繼續向前走了一小段，随即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森千羽。
一個手握五顏六色氣球的布袋熊人偶站在森千羽的身側，正将氣球遞給森千羽。
就在這時，一顆子彈朝着森千羽手臂的位置飛射而來，森千羽剛好伸手去接氣球，子彈擦着他的衣袖邊飛過，落在土裏。
太宰治靜靜地看着，聲音放低道：“這種距離，下一槍再不中，就瞄準你自己的頭吧。”
“……是！”
森千羽站到一家賣塑料面具的商鋪前，拿起一張狐貍面具好奇地看了看，順便往自己的臉上試了試。第二顆子彈順勢而來，森千羽恰好轉身，子彈掠過他的肩膀，射中他身後的樹木。
通訊耳機那邊傳來驚慌失措的聲音。
“太宰先生！我保證我瞄準的是他的肩膀！絕對不會有問題！這是巧合！”
巧合嗎？
太宰治朝着森千羽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本來想測試的是森千羽的觀察能力和反應能力——能不能提前預知到子彈軌道躲開，如果中槍的話，能不能憑借子彈的方向在第一時間發現狙擊手的位置并抓住敵人。
現在這個結果……可比他預想的有意思多了。
太宰治這邊還在認真思考森千羽的能力，那邊森千羽的心裏則是翻湧起了驚濤駭浪。
子彈！
兩發子彈！
他真的不是有意躲子彈的，而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恰好避開了子彈的行進路線。
『幸運EX』對森千羽的傷害減免達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也就是說，原本瞄準他心髒的子彈，可能最終只能射中他的肩膀；瞄準他肩膀的，可能根本碰不到他。
太宰治正在朝自己走來。他知道什麽了嗎？會再用同樣的方法測試自己嗎？如果被察覺到能力，自己會被拉回去進一步改造嗎？
幸好臉上戴着面具，這些情緒不會被太宰治發現。
那麽下一步，怎麽辦？
*******
煤油燈在暗室內爆出一點火星，發出“噼啪”的聲響。
原本大開的南向通電排窗此時已經關閉，屋中僅靠這盞煤油燈的亮光，顯得有些昏暗。
不過，就算只有這點亮度，也足以顯出那位穿着大振袖紅衣和服女子的美麗。
森鷗外喊她“紅葉君”。
尾崎紅葉，異能力名為『金色夜叉』，港口黑手黨的幹部。
此時，她正站在森鷗外座位的前方，一只手撩起寬大的袖口半遮住唇，另一只手捏着一張相片。
“出人意料地耀眼奪目啊，鷗外大人。”尾崎紅葉瞧着那張相片，開口道。
“看來紅葉君很中意他。”森鷗外雙手托着下巴倚在桌上，臉上帶着笑意。
“瞧我為他準備的和服，多麽地合身，穿起來也很襯他呢。”尾崎紅葉将相片放回森鷗外的桌子上。相片中的人，正是和太宰治一同走出港口Mafia大樓的森千羽。
“可惜你當時在審訊，沒能親眼見到他出生。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以為我見到了星空。”森鷗外把相片轉了一圈放正，又仔細地看了看，“紅葉君，他稱我為‘父親大人’。”
尾崎紅葉微微有些驚訝，她修長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接着說道：“異能力還是未知嗎？”
“嗯，不過沒關系。”
森鷗外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點了點。
“只要他能早點明白——”
『港口黑手黨不僅僅是依靠武力存活的。』
“阿嚏！”森千羽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擡眼看着面前交錯閃爍的燈牌，“嘀哩哩”的響聲充斥在他的耳邊。
嗯，他的面前，放着一臺八邊形的搖獎機。
森千羽現在強烈懷疑太宰治已經猜到了他的異能力，才會把他帶到游樂園抽獎的地方來。
總之，先拒絕試試看吧。
“太宰先生，這裏看起來，不怎麽好玩。”森千羽話還沒說完，就聽見——
“恭喜您成為本店今日的第500名顧客，獎勵您一次免費抽獎的機會！”
……
“哎呀，千羽，真是幸運啊。”明明是句輕松的話語，從太宰治的口中說出來，卻帶了絲不可抗拒的味道，“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森千羽在心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哪裏是『幸運EX』，這明明是『幸運E』。
沒什麽辦法，他臉上露出開心的表情，将手放上搖杆，認真地轉了幾圈。
搖獎機裏面發出“嘩啦啦”的滾動聲，片刻後，一顆球滾了出來。同時，燈牌亮起，音箱裏發出了一聲——
“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