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席間諸人推杯換盞,有人咂摸出些許不對勁。
這話的意思怎麽聽着像是要将他們扣留在這裏,還只給他們吃災民吃的東西?
那些災民吃的東西是人吃的嗎?
不少災民餓死了,他們吃西北風,難道也要他們跟着吃西北風嗎?
有公子坐不住,紛紛起身到主坐,向祁丹椹行禮,說自己告退。
祁丹椹握着杯中劣質水酒,慢條斯理的飲下,唇畔笑意不減道:“可是本官這薄酒虧待了各位,讓各位食不甘味?亦或者諸位府裏有更好的水酒,讓諸位迫不及待的想離開?”
那公子忙說:“少卿大人如此說,着實折煞我等,大人的酒水甚好,自災變以來,在下已經很久沒有用到如此豐盛的膳食了。只是在下家中着實有事,這才向大人請辭。”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或家中有事,或另有要約……
紛紛請辭。
祁丹椹緩緩一笑,笑容前所未有的和煦溫暖,“這般倒顯得本官強人所難了。”
不等諸人再客套兩句,祁丹椹話鋒一轉,仿佛先前所有的溫和全是錯覺。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勸各位還是珍惜這淡茶薄酒吧,往後能不能吃上飽飯,還要仰仗各府。既然諸位公子吃飽了,就送諸位公子去他們的下榻之地。哦,驿館簡陋,廂房實在不夠住,想必讓大家擠一擠,大家是不介意的吧。”
衆人尚處在變故中,就聽祁丹椹自顧自道:“應當是不介意的,天寒地凍的,擠一擠還挺暖和。”
他話音剛落,就沖進來一排侍衛,将整個西苑給圍得滿滿當當。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祁丹椹打算将他們全部扣押,威脅他們家裏給糧。
這些人都是龔州有名的富家公子,家族淵源往上追溯,不是草莽就是豪商,又或是落草為寇被朝廷招安。
他們家族底蘊并不足,又因遠離皇都,大琅那套約束世家公子的禮法,根本約束不到他們。
盤踞一方當土霸王當久了,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打心眼裏覺得祁丹椹這條強龍在他們的地盤上,是鬥不過他們這些地頭蛇的。
他們覺得祁丹椹不敢動他們。
有人不怕死的硬闖,有人對攔住他們的侍衛拳打腳踢。
唰的一聲。
侍衛抽出寒光四射的刀。
冷硬尖刻的面容配上寒光淩冽的刃,這些公子哪兒見到如此場面,便一個個被迫退了回去。
見祁丹椹動真格的,他們硬闖闖不過,心裏雖認定祁丹椹不敢對他們怎麽樣,卻不由得發虛。
有人怒不可遏義憤填膺道:“祁大人,你什麽意思?我們又沒有犯法,你無權扣押我們。今日若不是要赴肅王錦王的宴,你以為我們會來嗎?若是讓兩位皇子知道你假借他們的名義,扣押命官家眷平民百姓,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祁丹椹起身,伸手撫平了被坐皺的衣擺,揣着湯婆子,一副閑庭碎步賞雪的樣子,道:“你這話說得肅王錦王對你們多情真意切似的,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位王爺受了你們賄賂呢?”
那人氣悶道:“你……”
祁丹椹冷笑,橫眉冷對:“別說你們這些小碎催,就連世家勳貴王府侯爵家的公子,本官也抓過。本官若是你,就趕緊想辦法讓你老子送點糧過來,否則你這小身板能扛得住嗎?”
衆人這才發現年輕的少卿大人掀起溫和的面皮,底下是多麽的尖酸刻薄。
現在小命攥在別人手裏,除了悲憤也無計可施。
大家紛紛将求救目光投向王又,道:“王公子,你想想辦法啊,節度使大人不是您的舅舅嗎?總不能我們就這樣被扣在這裏吧?更何況當初我們之所以願意赴宴,也不過看王公子你來了,大家都是想攀上公子您這根高枝……”
王又一直處于看戲狀态,從小到大,還沒誰敢真的扣押他。
就連龔州刺史家的公子,也得給他三分薄面,他堅信祁丹椹不敢對他怎麽樣,只不過是恰逢他也赴宴了,不得不将他扣留下來。
平時與他親近附庸過他的公子們都這般懇求了,他佯裝為難的點頭。
他款步走到祁丹椹面前,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笑意盈盈道:“少卿大人,各府其實餘糧并不多,您将我們扣押在這裏也沒辦法。不如您放我們回去,我們定會好好商量,就算家邸親族少吃兩頓也無妨,重要的是先讓災民們吃飽。”
祁丹椹挑眉看向他:“王公子這話不妥?先前錦王殿下要以糧抵稅,懇請各府出手相助,共度時艱。各府可都是咬牙說将府邸的所有餘糧都上交了,怎麽這會又有餘糧?想必是各府的公子都在家,各府家主無心籌集糧草。這人呢,還是留在本官這裏,別讓各家主分心。”
王又臉色陰沉起來:“各府邸沒糧,你就算是将他們扣押在這裏也沒用。各家主總不能将家裏親人殺了,烹煮給災民吃吧?”
祁丹椹陰冷笑了一下,笑得衆人毛骨悚然。
“各府若是有此心,甚好!正好他們族中子弟都在這裏了,若是他們舍不得動手,簽下生死狀,本官可以代勞。”
他一句話讓王又面紅耳赤,怒火中燒道:“祁少卿,你敢?”
祁丹椹未理他,但那陰冷刻薄面容仿佛在說他特別敢。
見祁丹椹針紮不進水潑不進的神态,王又不想同這人周旋,轉身欲要出院落,卻被門口侍衛攔住。
王又怒不可遏道:“滾開,你是個什麽狗東西,竟敢攔本公子的路,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祁丹椹緩緩踱步走來,“王公子,本官已經說了,任何人都不得出去,怎麽?你不是人嗎?”
王又氣得一口氣憋在胸腔,目露兇光,眼爆青筋,擡手指着祁丹椹罵道:“姓祁的,我的舅舅是鎮南節度使,我父親是龔州司馬,你敢拿我怎麽樣?你不過是當了幾天官,當初給我們提鞋都不配,泥坑裏爬出來的下賤玩意兒,給你三分面子,你真當本公子怕了你?勸你識相……啊……救、救命啊……”
他還沒罵完,就見祁丹椹一腳踹在他膝彎處,他腳下一滑,直接從游廊上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湖面薄冰承受不住這麽大的重量與沖擊力,紛紛碎裂。
王又掉進寒冷刺骨的湖水裏,嗆咳了幾口水,扶着湖面的浮冰才不至于溺死。
但湖面的冰又冷又滑,他用盡全身力氣,依然滑落水中,撲通了幾下,才抓住另外一塊浮冰。
沒過一會兒,又因為冰太冷太滑,他又落入水中。如此反複,如同不會水的旱鴨子撲騰着,聲嘶力竭尖聲叫喊着:“救命,救命啊……”
祁丹椹捂着湯婆子,盯着水中撲騰的身影,仿佛什麽事沒發生般,無風無波沖衆人道:“不是本官不敢拿你們怎麽樣?若真細究,你們家族誰手裏沒幾個血債?現在本官沒空去當青天大老爺,但你們最好識相點,待在西苑別亂跑。否則這裏遍地都是災民,指不定哪些跟你們家有血仇,屆時直接把你們扔到災民堆裏去,那你們可真的要被煮了吃了。到時候可別怨本官護衛不力……”
衆人一陣瑟縮,有人喊道:“少卿大人,快救王公子,他快不行了……”
結滿薄冰的湖中,王又滑入水中,半晌沒撲棱起來。
祁丹椹一改尖刻陰冷的神色,驚訝道:“哎呀,王公子,你說你怎麽這般不小心呢?大冷天非要在湖邊走,萬一有個好歹,可是要命的。來人,把王公子救上來,找個大夫來……”
王又被撈上來,趴在岸邊哆嗦嗆咳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些許力氣。
他雙目赤紅,不知是凍得還是氣的。
冒着陣陣煙霧的嘴裏顫抖道:“你個狗娘……”
噗通一聲。
只見祁丹椹擡腳,又一腳将王又踹進湖裏。
他抱着湯婆子,一臉震驚道:“真是的,王公子,多大人了,還這麽愛玩水,若真出了什麽事兒,本官可不負責。”
他吩咐侍衛道:“撈起來。”
落入湖中沒有聲息的王又又被撈上來。
王又哆哆嗦嗦的,怒瞪着祁丹椹,不敢言語。
這人是個瘋子。
祁丹椹蹲下身查看他情況,他吓得往後退了一步,仿佛生怕再次被踹入湖中。
祁丹椹似乎對他的識時務很滿意,捂着湯婆子,往宴席的方向走,道:“奉勸諸位還是吃點吧,城外的災民可沒這麽豐盛的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