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第39章 39
陳雙聽着聽筒裏嘀嘀的忙音, 皺了皺眉。又重新看了眼屏幕,是一個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
此刻,梁沫的聲音自洗手間內傳來,“誰打來的?”
她回應道, “不知道, 沒說話就挂了。”
陳雙也沒當回事, 放下手機, 繼續拿掃把掃地。梁沫突然從洗手間出來,頭上還帶着束發巾,臉上還在滴水。她拿起沙發上的手機看了眼,咬着手指,悄無聲息走回了洗手間。
看到這, 她開始覺得不對勁,印象中晚上很少有人給梁沫打電話,并且她還一幅鬼鬼祟祟的表情, 真不太正常。
剛剛她的說辭是和同事一起在酒店打牌,甚至連在哪坐的車, 任何細節都吐露的清清楚楚, 情真意切。
可陳雙經紀人不是白做的,她慣會察言觀色,像這種恨不得把故事描述的天衣無縫的行為,通常都摻點假。
她并不打算為難她,她不想說的事,她也不會執意去問。
然而現在她發現,她好像快要知道答案了。
梁沫剛一進去就關上了門, 她走近,趴在門縫聽。
她的聲音隐隐傳來, 能聽到大概。
“怎麽了?”
“我下不去,有事明天再說好嗎。”
她的語氣有點急了,“能別為難我嗎?”
片刻,耳邊呲拉一聲,開門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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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雙抵着門的腦袋失去支撐差點栽到。
梁沫的頭發已經重新規整好,睜大眼瞪着她問,“你在這幹嘛?”
“你偷聽我?”
陳雙也沒覺得自己哪做錯,仍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我就說你剛剛那說法怪怪的,你哪來的同事,你跟他們什麽時候聯系過啊。”
“果然還是戀愛了啊。”她補充。
梁沫眉頭皺起,唇角動了動,眼睛看向別處,不置可否。
她怨念道,“我錯了,剛剛撒謊騙了你。”
她擡眸,“但是現在是真的需要下去一趟,他就在樓下等我,我去把他趕走,就上來,到時候我好好跟你解釋清楚好嗎。”
陳雙輕嘆口氣,也有點心疼她,談戀愛本來是一件人之常情的事,可梁沫的表情卻像犯了什麽大錯,她不是那種拆散別人的惡魔,也沒強勢到不準她談戀愛,她只是關心她,想知根知底,怕她受傷。
“行,你去吧,盡快。”
梁沫得了令,幾乎飛奔去門口,跑下了樓。
她思索片刻,還是有點不放心,走去窗邊,透過窗戶往下看。
樓梯口處,就停着一輛黑色大G。那人打開駕駛座玻璃,但是離得太遠,并不能看清他的樣子。
沒一會,梁沫也下來了。長卷發及腰灑在背後,身材高挑纖弱,連背影都覺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這麽招人,一直單身可能嗎,陳雙想,她那麽單純,怕是會被那群狗男人吃幹抹淨又轉臉不認人,到時可怎麽辦。
思緒飛了會,再回過神,那人突然毫無征兆伸出一條手臂,攬過她的後頸,湊到眼前吻她。
她心裏一滞,有種大事不好的感覺。
這男人什麽來頭,還挺會,就這麽一個動作就能看出這是一個十分強勢的人,梁沫在他跟前,明顯不是一個level。
別說吃幹抹淨了,大概哭都沒地方哭。
約十分鐘後,那人才放開她,許是親的太猛,梁沫站都站不穩了,靠在門框給自己支撐。
沒多會,她不知道對方又說了什麽,她竟乖乖的從車頭繞了一圈,上了副駕。
看到這,陳雙着實被氣到了,深呼吸着,壓抑着怒火。
明明走之前和她保證過一會就回來,怎麽就親了一會,就意亂情迷的跟人走了??
這人究竟有什麽魔力,很有錢?很有地位?還是長得帥啊?就那麽喜歡!?
嘶,戀愛腦真可怕,希望她永遠也不要這樣。
她拿起手機,想把電話撥過去,手剛放在通話鍵又頓住,轉念一想,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呢,梁沫恨她不說,還不覺得是為她好,她是成年人,雖然心智不像,但她自認為自己是啊。
這樣一來得不償失。
最後,她還是暗滅了屏幕,回了房間,蒙頭睡去了。
高速路上,紀柏川的車速并不快,可梁沫卻覺得他的氣息略有起伏,好像仍帶着氣。
她試探着問,“這是要去哪。”
他只是淡淡一聲,“一會就知道了。”
她眼神看向窗外疾速後退的樹木,嘟囔道,“我本來說好就下來一會的,這會估計她要急壞了。”
他輕哼,“急壞了也沒給你打個電話,就是這樣急的?”
她撇撇唇,“可能一會就要打了,都怪你,就算打來了我也回不去了啊。”
他的笑意更深了,“不是你自己要上車的?我有逼你嗎?”
她搖搖頭,小聲不看他,“可是好端端的親我幹嘛,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走。”
她勾了勾唇,眯起眼,“怎麽,被我親一下就把持不住了?”
她眼神閃躲,語氣磕磕巴巴的,故意看他,給自己壯膽,“是啊,又怎樣!”
“再說了,我是想...你的弟弟,又不是想你。”弟弟兩個字幾乎吞沒在唇齒間,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
然而這時,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長嘯。
車猛地停在高速路邊。他打開雙閃,拉過她的後腦勺急切怼到眼前,對着她的唇襲來。
梁沫人已經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吓傻了,渾身繃起一根弦,呆滞的任他擺弄,在唇上輾轉碾磨。她的呼吸在體內憋着,無論如何都吸不到新鮮氧氣。齒間發出嗯嗯的輕哼,似在求救。
良久,紀柏川放開她,她呼吸湍急,努力尋找還在存活的證據。
而他的手卻還覆在她腦後,盡數将她的呼吸都收入自己體內,輕幽道,“想誰。”
她咬了咬唇,不敢再造次了,只是重複,“你,想你。”
他放開她,繼續啓動車,表情像是無事發生,又恢複如常。
梁沫吓得不輕,雙臂抱緊,時不時瞥過去一眼,直到确認他不會再突然發瘋,才放松警惕。
她重新找回自己,耳根漲紅,語氣含含糊糊,“我說的是你身體的那個弟弟,又不是真弟弟,至于那麽大反應嗎。”
他冷哼一聲,沒應,單手去翻儲物盒裏的煙,拿出來一根給自己點上。手臂懸在窗的縫隙,煙霧随車速疾馳。
下了高速,提心吊膽的一顆心才算落了下來。
梁沫斜他一眼,剝開他有些擋眼的發絲,正要抽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雙手緊扣着放在操控臺的旁邊。
溫熱的手心刺激着她冰涼的手掌,梁沫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砰砰跳動着,想說點什麽緩和下氣氛,又不知如何開口。
看着越行越偏的路線,她疑惑問,“不是要去你家啊。”
他笑,“失望了?”
梁沫不敢再回嗆,只小聲反駁,“就是好奇而已。”
車來到一片狹窄地段,有一排排筒子樓和幽暗到幾乎不見光的路燈,過道處坑坑窪窪,坐在車裏颠的能讓人睡過去。
紀柏川将車停在一片廢棄雜草堆旁邊,兩人下車。
首先聞到的是沖鼻的腐爛味道,像是有人把飯菜殘渣都丢在了這,還有點像小孩子的屎尿。
梁沫下意識捂住口鼻,仿佛多吸食一口,就要窒息。
紀柏川鎖了車,像是鼻子失了靈,面無表情,也毫不遮掩。
她的聲音從鼻息間傳出來,有點模糊,“你帶我來這幹嘛。”
他沒應,自顧自走進黝黑的樓道,甚至連手電光都不打,直到進去了,才倏地想起什麽,點開了手電。
梁沫放下手,小心翼翼踩着腳下的石灰路,上面殘缺的石塊,寫滿歲月的痕跡。
他走的很穩,仿佛來過上千上萬次,對這裏十分熟悉,但還是回頭,“小心。”
下了一層臺階,來到一扇破舊不堪的木門前,紀柏川從兜裏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開鎖走進去。
他摸着牆上的燈打開,世界像獲救一般,瞬間燈火通明。
梁沫跟着走進,屋子大概只有十幾平米那麽大,也很簡陋,白色的牆上黃一塊綠一塊,有斑駁的黑印,還有掉落的白漆。放眼望去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這張床放着鋪好的白色床單被褥,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卻很幹淨,屋子很空,沒什麽居住的痕跡,但一看就是經常打掃過的。
她又問了一遍,“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他背對着她道,“這是我家。”
“啊??”她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他回頭,“這是我以前的家。”
梁沫眼睛睜大,說不震驚是假的。她雖然知道紀柏川是自己一步步打拼過來的,沒曾想他從前過的那麽艱難。
“很驚訝?”
她誠實地點點頭。
“我十八歲搬到這裏,在這住了五年。”他坐到床邊,點了根煙,神色悠遠似在回憶往事。
“那之後呢。”她問。
“付若風的家。我在他家住了有兩年,算是攢夠了房租錢,就立刻搬出去了。”
她坐到他旁邊,“十八歲那會為什麽沒去他家住呢。”
他笑笑,搖頭,“那畢竟是別人的家,一個完整的家,我雖然和他們有血緣關系,但是...”
他頓了頓,“不合适。”
他補充,“如果不是一次偶然和付若風遇到了,我也不會搬過去。”
梁沫真的很想問,他十八歲之前去了哪裏,在做什麽,怎麽會和親戚失散。
但...她不敢,在她看來,那很可能就是他的傷疤。
沉默片刻,他又道,“後來當我擁有了很多,又回來把這間房子租了下來。偶爾迷茫的時候會回來住幾天,等想通了再回去。”
她問,“你是不是對這裏有感情了。”
他嗤笑,“也沒有,不過,我會和它對話。”
“對話?”
“在這裏,我能理清思緒,找回初心,記得來時的路。”
他看她,笑笑,“特別是電影撲街時。”
梁沫也差點沒噴出來,說,“不是吧,印象中你的票房好像都挺好的,基本沒有不破億的。”
他抿唇搖頭,“這裏水太深了,在出品方那裏,只破億,就是不及格。”
“有的電影雖然投資誇大,但是用在宣發上的費用可能要比電影本身多好幾倍。”
他躺下來,看着凄零的天花板發呆,那裏只有一張吊扇,還積滿了灰塵。
“更何況,我接手的片子沒有小成本的,要承受的,是別人無法想象的。”
不知是不是紀柏川的表情給了她錯覺,梁沫此時竟莫名有些心揪。
正如他所說,要承受別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在梁沫看來,紀柏川在衆人面前通常都冷冷的,話很少,幾乎沒露出過什麽破綻,像永遠戴着厚重的面具,旁人無法窺探到任何真實的痕跡。
可此時此刻,他卻主動将這頂面具稍稍剝離,讓她得以看到一點點內心的形狀。
她的心像泡在泛酸的陳釀裏,又濃又嗆,只想從眼睛,鼻息間傾洩而出。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黑與白相疊,是世間最美的配色。
她同樣躺在他身側,側臉看他道,“其實你完全可以不那麽拼的,你已經功成名就了,何苦一再挑戰自己。”
他啓唇,聲音裏有未曾聽到過的坦誠,“我只是不知道除了拍電影,還能做什麽。”
“只是我拍電影,從來都是最耗錢的,我把自己全部熱情都傾注進去,一切都要做到真實,積累下來,真的要不少錢,相對的,就要拉投資,長此以往,惡性循環,好像就永遠定格在這種模式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冷不丁一笑,“當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只是覺得荒謬。”
“我跑龍套跑了八年,卻就是在第九年的時候,突然一夜爆火。當時身邊有太多聲音圍繞着我,好的壞的,虛假的真誠的,突然間所有人要把我當巨嬰一樣在身邊伺候我,我覺得很難受,非常難受,我并不是不想紅,也不是享受默默無聞。只是我不知道的是,火了之後的生活,竟是這樣子的。”
“是,我有錢了,我過上了好日子,接觸到很多以前沒機會接觸的名流人士。可是,又怎樣,這裏面,它是空的。”他指了指心髒的位置。
“選擇在底層煎熬的時候,真就是金錢支撐着我,可當我得到了它,我卻無法承受它一并帶來的更負面的東西,以至于我連錢都不想要了。”
“所以在我火了之後,我解散了我的團隊,我選擇不再接戲了,我背上行囊,随遇而安,在外漂流了兩年。”
“當時我是一部相機走天下的,在外行走的時候,我愛上了拍照,看大千世界在我眼中呈現出另外一種樣子,也是那時,我好像發現了自己熱愛的東西,我要回來拍電影,我不要繼續表演了,而是要把他們的表演記錄下來。”
說到這裏,他聲音一頓,側頭看了看她。
故意戛然而止,梁沫怔了怔,略微有些不适應。
紀柏川突然坐起身,肩膀半垮着,白織燈打在他的背上,看上去骨節堅硬又寬闊,卻略顯瘦弱。
她迷茫的掃着天花板,又看了看他,那點已經完全熄滅的煙頭還夾在他手裏。
她聽到他說,“還要繼續聽嗎。”
她似乎還沒回過味來,只是嗯了聲。
他不曾回頭,笑,“再說下去話可就長了,算了,不說了。”
他這才将煙摁進煙灰缸。
良久,梁沫找回了呼吸,心裏漸漸有個聲音叫嚣着,想要知道答案。
她坐起身,側臉看着他,這一眼就像望進了他心裏,問。
“你今天帶我來這裏,告訴我這些,是不是因為我可以暫時,算是你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一個小小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