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一直在崽崽身邊觀察對手的顧棠感覺到秦萱的不對勁,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挪着手指過去。
秦萱瞳孔渙散,啓唇之際,那個“魔”字的口型,還未完全做出來, 便好似有什麽東西, 悄然無聲地摁在了自己喉嚨的位置。
仿佛再往外蹦出一個字, 自己的脖子就被會無情擰斷。
上一世死亡前殘留的恐懼感, 讓秦萱的聲音戛然而止,渾身顫抖得厲害。
她眼圈泛紅,驚慌地流着眼淚,甚至不敢再看前方的少年一眼。
秦萱被淚水模糊的瞳仁緩緩轉動時,餘光瞥見皺眉的父親, 以及不遠處神情溫和的江停。
救我!
你們為何都不救我!
秦萱絕望地無聲尖叫。
泛着水光的眼睛不知何時落向前方绛色鬥篷的少年,他提着那柄火焰劍,露出頗為疑惑的神色。
他……他怎會在那裏?
不知想到什麽, 秦萱兀自瞠大雙目,全身都失了力氣, 雙腿一軟, 跪倒在地。
接連的劇烈刺激,讓她雙眼一翻,恍若一灘爛泥,重重摔倒下去。
默默收回手指的顧棠:?
等等,這是碰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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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誓,她只是用手指頭碰了她一下,并未進行任何法寶攻擊!
而且還沒有用力氣!!
偷偷做了壞事, 顧棠悄咪咪挪回崽崽身邊,重新做個正經人。
姬九珏距離秦萱最近。
他甚至已經清晰地看見那個“魔”字要脫口而出, 下一刻卻像是被人扼住咽喉,圓睜的雙目盛滿驚恐。
此刻聽見顧棠心虛的碎碎念,姬九珏手中凝聚的金焰悄然熄滅,那柄桃木劍也一寸寸化作黑灰散去。
等陣靈宣布比試結果後,姬九珏拾級而下,臉上還帶着些不解的疑惑。
昏迷的秦萱被醫修擡下去。
秦穹第一時間便去看了女兒,得知她只是受了刺激,暈過去後,一時無言。
他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
仗着不錯的天賦,順風順水修煉多年,往日裏的歷練也并沒有多危險,怎麽一場比試受挫,就讓她如此心性不穩,大受打擊?
雖然輸的的确是有些難看……
秦穹低眸看眼尚在昏迷中的女兒,嘆息地搖搖頭,拂袖離開。
晉升內門弟子的比試結束後,姬九珏和趙影順利進入內門,其餘外門弟子垂頭喪氣地回去,只等來年再戰。
羅遙用視音鏡給外門弟子觀看全程,和師弟賺得盆滿缽滿。尤其是姬九珏拿出桃木劍,以及秦萱那一段仿佛失智地流淚,跪地昏迷,為弟子們津津樂道。
凡人有桃木劍篆刻符文,驅邪鎮鬼的說法,甚至有弟子懷疑,姬九珏有意借桃木劍的模樣虛晃一招,實則是為了在劍身上留下了不得的符文。
趁對方大意時,一擊即中!
所以秦萱才會被輕易攻破心神,露出驚恐害怕的模樣。
他們就知道,那桃木劍不簡單!
區區桃木劍,恐怖如斯!
謠言傳得有理有據,愈演愈烈,以至于外門弟子都掀起了一場人手一把桃木劍的風氣。
平日裏練劍都是相互笑眯眯地問好,再花樣展示自己篆刻各種符文的桃木劍。
在伏羲宗外門,沒有桃木劍,你還敢說自己是劍修?
真正的劍修,不止用劍,還需要帶腦子!
*
姬九珏在管事殿領取一套內門弟子服,更換了進出曜日山的永久玉牌,以及擁有一處內門弟子的住所。
不過他現在的住處便已足夠。
秦沐笑眯眯地将自己與大哥準備多時的見面禮送給他,姬九珏也沒推辭,将那些寶貝全部收進儲物袋。
“莫要擔心。”秦沐見他情緒有些低沉,想了想,便安慰道,“不是你的錯,秦萱只是受驚過度,昏迷過去,過段時間便能醒來。”
姬九珏稍稍松了眉頭,輕輕颔首。
秦沐越看他是越滿意。
擁有傳奇天賦,卻不驕不躁。
比試也不争先,結束時更是留手。
丹象如何,會在一定程度上會顯露出一個人的性格。
那等廣闊無邊的丹海,海浪輕輕拍打而來的嘩嘩聲音,以及綴滿璀璨星辰的夜幕,遠遠地看不到邊際。
宛若身處茫茫夏夜,沒有空曠的害怕,只餘寧靜舒适。
這樣的丹象,足以看出對方心性平穩純良,将來必定能成為守護修真界,鎮壓魔族的中流砥柱。
秦沐不好打擾他修煉,又叮囑了他兩句,方才離去。
姬九珏靜靜回到自己的小院,全程都沒有再聽見顧棠的心聲,他突然輕聲詢問:“為何要幫我?”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姐姐?”
還是沒有回應。
姬九珏猜測她大抵離開了,便摸出自己的繪制陣法圖的書冊,坐在窗邊繼續畫陣法。
被室友十萬火急叫去幫忙的顧棠,給對方一一講完問題,等回到自己的位置時,崽崽已經回到屋裏了。
屏幕裏還有個游戲彈框。
【恭喜玩家,幫助崽崽暫時度過潛在的巨大危險,成功保護崽崽,親密值+100!】
只要做和崽崽有關的時候,親密值的彈框就容易彈出來,顧棠已經習以為常,正準備随手戳掉的時候,無意中瞥見足足一百的數值,震驚地手一抖。
顧棠:?
游戲策劃突然暴富?
做日常時,那可都是一點,兩點,摳摳搜搜得很。
這次竟然直接給一百。
顧棠盯着那個數字,确定是一百無疑,這才放心叉掉游戲彈窗。
見崽崽正在專心繪制陣法圖,她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退出游戲,備戰即将而來的考試。
深夜,寝室樓幾乎燈火通明。
隔壁床的室友煩躁地将翻開的書蓋在臉上,企圖讓內容自動吸收進自己的大腦。
另一個室友已經看睡過去了。
對床的室友甚至在翻開的書裏,對着手機吹蠟燭許願,企圖做法保佑明天的考試順利過關。
顧棠平日裏學習還算不錯,剛剛被室友拉着各種問問題,此刻寝室終于安靜下來,她将書合上,登錄游戲看一眼崽崽,便關上手機。
整整一個考試周。
顧棠忙于輾轉各門課複習,以及室友的答疑解惑,都沒有時間跟崽崽正經說話,通常上線時,見崽崽或是睡覺或是修煉,确認他的安全,就匆忙下線。
偶爾甚至連崽崽的食材小櫃子都忘記裝了。
……
天道的人驟然消失。
确切地說,自那日在衆人面前幫了他之後,便不再說話。
只除了櫃子裏時不時會多出來的食材,還能表示她的存在。
縱使如此,櫃子裏的食材也不像以往那樣被規律地填滿,通常都是快要用完時,才會重新裝進新鮮的食材。
她像是被什麽絆住一樣,甚至連與他短暫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是因為沒有讓人戳破他魔族身份?
所以天道将她捉回去進行處罰?
姬九珏靜靜等着。
照常規律地修煉,生活,穿上雪白的內門弟子服,在所有人熱切的目光中,去傳道殿聽與陣法相關一道。
仿佛任何事都影響不了他。
就是狗子毛被不知名人士揪禿了許多,差點成了一只又黑又禿的狗。
*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顧棠立即上線游戲。她久違地看到崽崽沒有修煉,而是蹲坐在屋檐的臺階下,正在逗狗子玩。
【啧!果然狗子才是崽崽的真愛!】
姬九珏薅狗子腦袋的手一松,狗子立即逃離主人的魔爪,擡起兩只前肢,護住自己所剩無多的毛發。
狗子用爪子摸摸自己無毛的腦袋,圓溜溜的狗眼裏含着兩泡辛酸淚。
它禿了!
它再也吸引不了靈獸山裏那只漂亮小狗了!
它将來的狗生伴侶啊!
狗子越想越覺得悲憤。
主人自己沒有伴侶,就想讓全天下的伴侶都不得善終!
老天啊!
快來個伴侶,讓主人不要薅它的狗頭了!
狗子獨自悲憤了好一會兒,見主人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又眼巴巴地将快要沒毛的狗腦袋湊過去。
姬九珏嫌棄地推它。
狗子:?
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
“崽崽,我來啦!”
崽崽沒理她。
顧棠以為他忙着推狗沒看見,又歡快打字道:“崽崽!姐姐來啦!”
崽崽這次似乎聽見了,他仰起臉,露出一點小委屈的神色:“姐姐,你去哪了?”
顧棠哪裏受得了這種?
也不管崽崽聽不聽得懂,她立即噼裏啪啦地打字,将考試周的頭昏腦漲一股腦地說出來。
姬九珏耐心聽着。
大抵是因為沒有暴露他的魔族身份,所以被天道抓回去,進行各種所謂的讀書懲罰。
想到她寫個字都要現學現寫……
讀書考試,倒也不失為一種折磨人的方式。
“為何要幫我?”等她說完,姬九珏又重複了一遍當日的問題。
顧棠:“啊?”
姬九珏:“秦萱要拆穿我魔族的身份,為何要阻止?我本就是魔不是嗎?”
顧棠覺得自家崽崽傻掉了。
“崽啊,咱們要是在萬魔谷,誰說你是魔都行,但目前在伏羲宗啊!那麽多人,想逃跑都來不及。”
【想丢法寶都來不及啊!】
【而且能用一根手指頭解決的事,咱們為什麽要狼狽逃跑呢?】
【秦萱肯定以為是散仙幹的。】
姬九珏聽着她密密的心聲,有一瞬間,真的有種自己在被她認真保護的錯覺。
然而連所謂正道都不可信。
天道之人,又如何可信?
姬九珏長睫傾覆下來,搭在眼睑,他輕輕彎唇,露出頰邊的笑渦:“姐姐說得對。”
“不過縱使她拆穿我,我也有辦法應對。”崽崽朝她眨了眨眼,透着點狡黠。
顧棠深深吸了口氣。
轉而上手戳他笑渦,揉他頭發。
壞壞的崽子是要被姐姐吃掉的!
被推開的禿頭狗子已經被吓傻了。
它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
主人突然自言自語不說,還一改之前的面無表情或者冷淡,露出迷惑旁人的笑容。
最可怕的是——
主人的頭發在動!
主人的臉頰還被按出窩窩!
狗子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明顯被誰打了一下,但是周圍又沒有出現活物的兩次恐怖經歷。
它不由往後縮了縮狗腿。
作為一只正在追求漂亮小狗的禿頭狗子,它自然知道什麽時候該待,什麽時候該溜。
瞧瞧主人那一聲聲含笑的姐姐,這就不是它能待的地方!
狗子回身狗狗祟祟摸到院門,鑽出去還不忘給他們小聲地關嚴。
姬九珏瞄了眼識趣的狗子,在最高的臺階處抓了一把積雪,細細搓洗手指。
這半個月來,雪斷斷續續地落,小院裏的雪已經積得很深。
顧棠想到什麽,戳戳他臉頰:“崽崽,我們來堆雪人吧?”
姬九珏:“……”
他其實覺得她才像個崽。
顧棠見崽崽老神在在地坐在屋檐下不動,便自顧自地跑出去,準備給他來個優良示範。
但顯然,在游戲裏堆雪人也是個技術活。
兩根手指摁在雪地裏,企圖将雪撈起來搓一搓,誰知一撈就散。用拇指和食指捏雪也不行,捏了半天,都沒搓出一個球。
姬九珏不太想理她這種幼稚行為,見前方反複被撈起來的細雪像被倒進漏鬥一樣,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折騰個半天,別說雪人,就是顆小雪球也沒搓出來。
他站起身,幾步便走至飄灑細雪的地方,半蹲下來,眼睫輕垂,伸手接過顧棠再一次撒下來的細雪。
“繼續。”
顧棠正在與這難搞的雪球做鬥争,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遺落的雪全都兜住。
金色框框随之彈出來。
她微怔。
畫面裏的白衣少年突然擡頭看她,唇邊抿出笑來:“不想堆雪人了?”
他迎着光,整張臉仿佛都被籠罩在暖陽下,五官都顯得耀眼,尤其是那雙微彎的深邃鳳眼。
顧棠愣愣地抓着雪,往他手裏撒。
姬九珏看她像個三歲小孩似的撒雪,也耐心地伸手接住,等接了滿滿一抔雪後,便開始低頭搓雪球。
顧棠待在他身邊看:“崽崽,你搓雪球這麽快,怎麽還要我弄雪?”
“是姐姐想堆雪人,又不是我想堆。”姬九珏繼續攤開掌心,“自然該姐姐來。”
顧棠覺得有點道理,于是企圖用兩根手指撈起大蓬的雪,往崽崽手裏揮。
沒揮到崽崽手裏,反而将細雪揮到崽崽的身上,連眼睫都沾到了飄散的小雪花。
顧棠嘴上說着對不起,實際上心裏大笑不止。
然後繼續往他手裏放雪,偶爾偷偷撒一下雪,故意吓崽崽,然後把自己逗得哈哈笑。
姬九珏:“……”
三歲都嫌多。
他給顧棠搓出一上一下兩個大雪球,便撒手不再管:“現在姐姐可以自己堆了。”
顧棠笑眯眯地應了聲好,便自顧自開心地将雪往兩個大雪球上堆。
“崽崽,給雪人穿你的舊衣服。”顧棠點了點她堆的雪人,“這是我堆的崽崽!”
姬九珏從儲物袋裏摸出自己幼崽時期的紅夾襖,虎頭帽。
紅夾襖穿不了,頂着兩只圓耳朵的小虎頭帽倒是戴上了,就是模樣看着有些滑稽。
顧棠還想辦法給它裝點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姬九珏不動聲色地偏過臉,多看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崽崽,你來!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玩雪的,半夜還一個人偷偷跑出去玩雪。”顧棠挪到他身邊,“那會兒還埋怨我不陪你玩雪呢。”
姬九珏沒想到她還記着自己編出來的理由,只得敷衍地随手堆了個小雪人。
“崽崽,這是我嗎?”顧棠看了明顯小了一個號的雪人,忍不住興沖沖地問道。
“對啊。”姬九珏微笑,“是姐姐。”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支細細的毛筆,狀似無意道:“不若我給姐姐畫五官罷?姐姐生的什麽樣子呢?”
顧棠開始絞盡腦汁形容。
姬九珏聽她說的各種古怪東西,索性先用筆在紙上畫,每畫完一點就會詢問她,加以改正,最後勉強拼湊出來一張臉。
顧棠見崽崽把她畫美了十分,毫不謙虛地說:“沒錯,這就是我!”
姬九珏持懷疑态度。
眉眼鼻子嘴巴,每一處都很好看,但結合在一起就頗為奇怪。
真有人……長這個樣子?
不過能被天道找來看守他的人,又能是什麽正常人?
于是,姬九珏将五官一比一複刻到雪人身上,引得顧棠不時便圍着雪人兜兜轉,發出沒見過世面的驚嘆聲音。
【我的崽崽會給我堆雪人耶!】
【怎麽會有這種天使崽崽呀!姐姐愛你,啾咪啾咪啾咪!】
姬九珏聽她激動到蹦出“愛你”這種字眼,以及後面熟悉的重複“啾咪”——
他随口問道:“啾咪是?”
顧棠滿心都是小雪人,随手打字:“親親呀。”
姬九珏安靜片刻。
他果斷掀開書冊,繪制陣法圖。
*
顧棠一直都記着崽崽破殼的日子,她早早便算好崽崽的生辰,正好是在寒假期間。
崽崽既然說不過生辰,顧棠也不打算給他正常慶生。
于是,姬九珏生辰這一天,無事發生。誰也不記得他的生辰,包括本人也根本沒印象。
顧棠在他去傳道殿後,便偷偷搗鼓好一切。
等崽崽上課結束,天色早已暗下。迎着月光回去的路上,她就開始不經意地提起:“崽崽,我打聽到山下這兩日在過上元節,好熱鬧,有鐵樹銀花耶!”
姬九珏掀起眼簾:“想看?”
顧棠:“想看!”
姬九珏阖眸笑:“那就看。”
她從未與他提過要求。
這回卻目的性極強地想讓他下山。
姬九珏也想看看,這山下究竟藏着什麽妖魔鬼怪。
修仙者不過凡俗的節日。
宗門只追求修煉,難免清冷。而凡間正在舉行熱鬧的上元燈會,到處都是煙火氣。
所以有些剛入宗門不久的弟子,也會偷偷溜出來玩。
顧棠就看到好幾個伏羲宗外門弟子,甚至還有兩位內門弟子正在書肆買話本。
是柳芊芊和另一位陌生男弟子。
她手裏拿着一本話本,正偏頭與身旁人說笑。
顧棠:?
等她回去,一定要看看男主頭頂是不是綠的。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劇情感應,柳芊芊隔着人群,也遙遙看見了姬九珏。
她一掃方才輕松說笑的模樣,面色讪讪的。
姬九珏卻沒有看她,目光快速掠過,捕捉這周圍是否有鐵樹銀花的影子。
“崽崽,陪我放個天燈好不好呀?”
姬九珏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麽,自然配合她,一路沿着亮如白晝的花燈街巷向前走,陪她買了一盞孔明燈,按照店家的指引,找了處空曠的地方。
孔明燈相隔開兩人,顧棠拿着筆在外側的棉紙上寫願望,還不忘讓對面的崽崽也寫上。
姬九珏從不信這些。
向天道祈求願望?
那不如殺了它,自己來實現。
顧棠認認真真寫完自己的,并沒有去偷看,也不知道崽崽有沒有寫。
不過不管崽崽有沒有寫,她也将他的那份給寫上了。
“崽崽寫完了嗎?我們要放天燈啦!”
姬九珏面對空空的棉紙,毫無心理負擔地嗯了一聲。
顧棠沒偷看,不代表姬九珏不會偷看。即便已經走遠,那飄上天空的棉紙狗爬字,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希望姬九珏平安順遂。]
“崽崽,我還想放河燈。”
姬九珏繼續陪她去。
照舊是一人一張紙,寫下來放進河燈裏。
崽崽絲毫沒有不能偷看的自覺,自己什麽都沒寫,卻将顧棠寫的全部看個遍。
姬九珏覺得有點疑惑。
為何都要寫給他?
不多時,火樹銀花于高空墜落,如無數璀璨星子散落人間,處處都是幸福與歡笑聲。
顧棠催促崽崽許願的同時,亦是迎着這場星子,又給崽崽許了願望。
姬九珏陪她折騰大半夜,最後提着顧棠買的一盞鳳凰燈,回到曜日山的住處時,差點不認識自己的屋子。
屋裏貼了牆紙,鋪了地板。
商城不賣這種裝飾品禮包,顧棠只能按需購買,再一點一點地貼上去。
牆紙是按照姬九珏平時最喜歡的黑色選的,地板鋪了原木色。
桌上還放了兩包裝好的蓬松小蛋糕和兩罐可樂。
崽崽明顯懵了:“這是做什麽?”
顧棠神秘道:“為我慶祝生辰。”
崽崽:?
他明明記得她生辰不是今天。
“你不是……”
哦,是他的生辰。
姬九珏并沒有過生辰的習慣,想到顧棠今天一直在為他許那些個沒用的願望,頰邊依舊會露出小小的笑渦。
“崽崽!快來,我要過生日了!”顧棠拆開小蛋糕的包裝,絲毫不顧及蛋糕的體積,直接用一根蠟燭将它筆直紮穿。
用火折子點燃。
“崽崽,快替姐姐吹蠟燭,姐姐今年的第一個願望就留給你了。”
姬九珏唇邊揚着笑,十分配合地跟她玩這種幼稚的游戲。
顧棠又撕開一個小蛋糕的包裝,遞給他,然後開了一罐可樂,随着呲——氣泡聲,冒着細小泡泡的漆黑水液湧出來。
“崽崽,這個很好喝。我們家鄉的特産,你嘗嘗。”
姬九珏應了聲,只是唇角的笑淡了些。
他低頭看着罐子裏黑洞洞的水液。
這樣純粹的黑,只有沾染魔氣才會如此,可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魔氣的存在。
想到上一世他入主萬魔谷,有魔族暗中不服,便用弱水暗算他。
那弱水,便是這樣的黑。
也是一絲魔氣也無。
若服下去,足以讓人腸穿肚爛。
所以,她今夜做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讓他飲下這罐弱水嗎?
未免太過看得起自己。
“崽崽不喝嗎?可以先試試味道,雖然我覺得挺好喝,不過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姬九珏又低眸看眼那罐子裏的漆黑水液,突然問道:“你真的要我喝嗎?”
顧棠不知道試喝個可樂怎麽還要猶豫,以為崽崽是一點都不喜歡,便說:“不想喝可以不用喝。”
“今天,我們崽崽最大!”
“好。”姬九珏将那瓶可樂重新放回桌上,“那我不喝。”
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段,他見得多了。
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沉悶,顧棠以為崽崽非常讨厭可樂,她正要将兩罐可樂收起來,剛拿起的時候,就被姬九珏阻止。
他笑道:“姐姐放下吧,我只是今日不想喝。”
顧棠不明所以,将可樂放下。
姬九珏想看看,她還會不會繼續勸自己喝這所謂的“可樂”,若她再說,他日他便将這些弱水全灌進她的喉嚨裏。
不是好喝嗎?
那便讓她,好、好、品、嘗。
雖然隔着屏幕,顧棠依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崽崽雖然還是笑着的,但情緒似乎是變得不太好。
“姐姐,我想睡了。”姬九珏困得眼角泛淚,放下沒吃完的半個小蛋糕。
極為自然地洗漱,轉眼便熄了燈。
顧棠:“……”
她突然覺得問題很嚴重。
從不浪費糧食的崽崽,竟然開始浪費糧食了!
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顧棠吃早飯的時候,還在思索崽崽情緒變化的由來。
顧炀今年早早給自己放了假,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可以在家處理。
他陪妹妹吃早飯,見她神思不屬的,用叉子輕輕敲她的小腦殼:“想什麽呢?飯都不吃了?”
顧棠撐着臉,夾起一只蝦餃,深深嘆了口氣:“哥,你說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生氣了,大概是你做了什麽觸到他底線,但你又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麽,這要怎麽辦?”
“男人?”顧炀斜她一眼。
“大概……”顧棠猶豫,“算吧?”
畢竟崽崽确實性別男。
顧炀氣笑了:“讓他滾!”
“什麽東西?也敢給我妹氣受?”
顧棠試圖安撫他:“別生氣,哥。”
“我怎麽不生氣?你在家被寵着長大,他憑什麽給你氣受?叫什麽名字?電話多少?家住哪裏?你問不出來,我去給你問。”顧炀直言,“被我妹喜歡,事兒還敢這麽多!行就行,不行就滾!”
他勸道:“小妹,下一個更好。”
顧棠沒想到她哥反應這麽大,試圖解釋:“那個……”
顧炀已經掏出手機:“叫什麽名字?電話多少?”
顧棠閉目,安詳地等待社死:“……還是你知道的那個。”
顧炀沒反應過來:“誰?”
顧棠:“姬九珏。”
這名字乍一聽有點忘了,但因為比較古怪,讓顧炀的記憶逐漸回籠:“……你那個紙片人男友?”
顧棠:?
什麽男友?!那是養的崽崽!
顧炀想起來,更驚詫了:“那玩意兒還能給你氣受?”
這種游戲不是越氪金親密度越高嗎?像他妹妹這樣人傻錢多的氪金玩家,紙片人男友不得跟舔狗似的?
還是說他不了解現在的游戲了?
越充錢越冷漠?
“哥哥給你的建議就是,誰讓你不好受,你就讓誰不好過。”顧炀也懶得去研究現在游戲什麽套路,“我給你說個法子,你別管他是為什麽,只要隔個半年一年不上線就行。再上線的時候,他肯定會歡天喜地地過來迎接你,還會說各種思念你的話,企圖挽留你,讓你繼續氪金。”
隔個半年一年的,以她妹妹對游戲的喜新厭舊,大概早就忘了吧?
顧棠狐疑:“真的嗎?”
“那當然。”顧炀瞎話随口就來,“我有經驗。”
顧棠覺得她哥說得有點道理,但不多。
畢竟崽崽平日裏知道她上線也很開心,都不需要半年一年的醞釀。還會跟她撒嬌,給她堆雪人。
偶爾使壞的樣子也很可愛。
她要真時隔半年一年地上線,到時候游戲裏有沒有崽崽都不知道了。
畢竟崽崽不是游戲主角。
還是個容易死的反派。
顧棠繼續托臉,憂愁地吃蝦餃。
顧炀最是看不得她這種為男人所困的模樣,即便是紙片人也不行,所以直接雷厲風行地訂票,帶小妹去滑雪。
跟顧炀這種運動達人不能比,顧棠被他帶着各處玩,累得兩天都沒怎麽碰過手機。
偶爾睡前登錄游戲,準備給崽崽的小櫃子裏增加食材,卻發現裏面的食材一動沒動。
顧棠跟了他一路。
意外發現崽崽最近都不做飯了,全都留在宗門的膳堂吃飯。
她突然感覺很委屈。
不過根本來不及悲傷,顧棠就累得睡着了。
*
姬九珏再一次從膳堂回來,雖然吃得不習慣,但也總好過用屋裏的食材時,需要仔細查看,時刻提防。
他無懼任何毒。
弱水不是毒,雖無法要他的性命,但這樣不必要的傷,能避免則避免。
從那日起,她便沒有再出現。
姬九珏想要搬離這個住處,但不知為何,一直都沒有動作。
那兩瓶可樂罐還完好地放在桌上。
其中一瓶打開,滿滿的氣泡水。
他每天都要盯着那罐黑洞洞的水看一眼,回想起上一世被這物爛穿腸子的疼。
姬九珏關好門,一如既往地去傳道殿學陣法。
靈獸狗子好不容易從柳芊芊手裏逃脫出來,撒開四肢奔來小院,想要告訴姬九珏一個重大消息。
它輕車熟路地鑽進小院,眼見屋門緊閉,便乖巧蹲坐在屋檐下等着主人。
只是等着等着,它似乎就嗅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
狗子用力吸了吸鼻子,沿着這個氣味向前探出腦袋,前肢也順勢搭在地上,抻着地,左右來回嗅。
最後終于确定那股若有似無的氣味是從窗臺邊飄出來的。
它想破窗而入。
但苦于攤上個魔頭主人,只能扭着腦袋,在屋檐下急切地來回轉圈。
最後狗子大抵明白了猶豫就會敗北這個道理。
所以趁姬九珏還沒回來,它便用力擠開屋門,直奔散發氣味的目标——
可樂罐!
狗子興奮地吐着舌頭,借着凳子,一躍攀上桌面,低頭嗅了嗅那罐子裏的味道。
蠢蠢欲動。
它看了眼旁邊還有一個沒開封的罐子,非常貼心地将那個留給主人,伸着舌頭就去舔裏面的不知名黑色液體。
狗子覺得這味道有點古怪。
但是很上頭。
舔了兩口,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在桌面上,兩只有力的狗爪牢牢抱起可樂罐,就開始噸噸噸。
喝完一罐還不過瘾。
狗子又盯上了那罐沒開封的。
既然主人如此大方地放了兩罐在外面,那應當是還有很多的吧?
這麽一想,狗子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第二罐。
第二罐顯然更美味。
害得狗子喝完整罐,都還緊緊抱着可樂罐,時不時地舔一口最後殘存的滋味。
……
姬九珏遠遠地便知曉院裏進了狗子。
但等他踏進院裏,沒有發現狗子的蹤跡,以及被強行打開的屋門後,他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他快步走進去。
果不其然,裝弱水的罐子已經空了,一個不見蹤跡,另一個咕嚕嚕滾到了地面。
而狗子正背對着他,橫卧在桌上,看上去仿佛已經化作屍體。
姬九珏冷着臉,将狗子扒拉過來。
狗子昏昏欲睡,正用前肢緊緊抱着那只空可樂罐,被翻動時,還沖來人打了個飽嗝。
“……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