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狗子沒有意識到主人靠近, 甚至還迷迷糊糊伸出舌頭舔了口可樂罐,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姬九珏冷眼瞧着弱水發作。

無非就是腐蝕爛穿它的狗肚子,像是牆壁被鑿穿似的嘩啦掉落碎肉,黑穿的腸子跟着流出來。

尤其那麽多的弱水, 恐怕連四肢、腦袋都會被爛穿。

亂喝東西, 是它應得的。

姬九珏沒再管它, 轉身去面盆架上的盥盆裏洗手, 洗掉手指沾的狗毛。

等他回身時,狗子絲毫不覺得痛楚,甚至優哉游哉地翻了個身,翹起後肢交叉在一起,尾巴歡樂到搖晃個不停。

姬九珏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你喝了什麽?”

屋內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将兀自沉浸回味中的狗子吓了一跳。

它抱着可樂罐,驚恐地扭過頭,四肢猛地打顫, 一個用力翻滾,便利索地爬了起來。

空可樂罐被它擠到屁股後面, 企圖掩耳盜鈴, 蹲坐在桌面,沖主人乖巧地吐舌頭搖尾巴。

姬九珏視線掃來時,狗子嗚了一聲,耷拉着狗耳朵,老實交代道:“嗚汪。”

甜水。

雖然總體味道有點奇怪,但确實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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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水?”姬九珏若有所思。

弱水的滋味因人而異。

但他卻沒有聽聞過甜甜的弱水。

狗子摸不準姬九珏的态度,邀功似的将自己獲知的消息全部告知于他, 企圖将功折罪。

不過若再有下次,它還敢!

主人這裏的甜水實在是太好喝啦!

狗子又控制不住地搖晃尾巴。

姬九珏算了算時間, 随即掀眸,落在盥盆邊沿的手指輕點:“喝了兩罐?”

狗子立馬端坐得筆直。

它重重點了狗頭,見主人沒有發怒,便得寸進尺地小聲試探道:“主人放了兩罐在外面,應當還有很多的罷?”

姬九珏睇它,指尖彈出一道金色靈氣,靈氣席卷而過,将空中漂浮的狗毛燃得一幹二淨。

察覺到周圍能将自己毛發都燙化的溫度,狗子腿腳直打顫,從桌上麻溜地滾下來。

姬九珏嗤笑一聲。

他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懶散地坐着,開始事無巨細地詢問狗子。

那一個午後,是狗子狗生都不願再回憶的。

主人翻來覆去問它甜水的具體味道。其中的每一分滋味都不放過,勢必要讓它說得完善。

狗子都快崩潰了。

明明那甜水就是主人自己的,味道如何應當了如指掌,卻還要一直問它,問得它連續好幾天晚上做夢,都在反複說着甜水味道。

魔頭主人是懂怎麽折磨狗的:)

*

時隔幾日,顧棠回到家,終于有時間解決和崽崽之間的遺留問題。

游戲頁面徐徐拉開,最後定格在熟悉的小屋裏。

白衣小人正站在竈臺前,拿着大勺在鍋裏來回攪弄,爐竈被燒得火熱,将竈臺後的牆壁映出了一圈橘紅色。

顧棠記得崽崽之前和她置氣,都不吃她買的食材,現在竟然又開始做飯了?

她好奇地挪過去,待看清鍋裏煮了什麽時,突然欲言又止。

一鍋烏漆嘛黑的黑糊糊。

妥妥黑暗料理!

這幾天的崽崽究竟發生了什麽?

離得近了,顧棠還發現崽崽的腳邊伏着一條黑狗。

狗子面前擺着個食盆,它正皺着一張狗臉,認命地吃着裏面烏漆嘛黑的糊糊。

雖然不難吃,并且還很甜。

但這些時日,它不知道被主人灌了多少甜食。

從最開始正常的白色甜水,逐漸變化到現在奇怪的黑糊糊,因為加了染色的藥草,所以整盆黑糊糊就像是甜甜的藥膳。

不吃還不行。

狗子苦澀地埋首,它甚至覺得自己現在流淚,淌下的淚水都是甜水的味道。

被甜食給腌入味兒了。

顧棠親眼看着崽崽面無表情地将黑糊糊從鍋裏撈出來,将狗子吃了一半的盆重新填滿。

狗子仰頭,滿臉都透着“高興”。

顧棠差點沒在屏幕前笑死。

仿佛3D環繞立體笑聲在耳邊循環播放,姬九珏刷鍋的動作頓住,他彎彎的眉毛皺起,流露出一點苦惱:“怎麽做不出來?”

顧棠下意識打字接話:“崽崽你在做什麽呀?”

下一刻,屏幕裏苦惱的崽崽便露出晶亮亮的眼神,很是驚喜的模樣。

只是很快,崽崽就落寞地垂着眼睫,安靜低頭刷鍋:“在做姐姐給的黑水。”

“可是做不出來。”

顧棠:?

崽崽竟然在做可樂?

她噼裏啪啦地打字:“崽,你不是不喜歡可樂嗎?”

“可樂?”姬九珏生澀地念出來,低聲說,“後來嘗試了一下,确實很好喝。”

似乎後知後覺被抓包做可樂,崽崽的神色還有些羞赧,從頰邊抿出笑渦來做遮掩。

顧棠覺得他可愛死了。

久違地用手戳戳他的臉頰。

“我看看啊,還有沒有了?”她點進商城,去看刷新後的物品。

可惜,快樂水可遇不可求。

“唉,沒有了。”

崽崽跟着嘆氣。

埋頭安靜炫藥膳的狗子也想喝。

但它不敢說。

天知道,那兩罐黑水竟然是主人的心上姐姐送的?!

它四肢戰栗地想,大抵是主人需要一個飯桶,才勉強保住它的狗頭。

狗子哪裏還敢再說話?

低頭炫飯,堅決不打擾主人的感情大業!

見崽崽悶悶不樂,顧棠戳戳他的臉說:“沒關系,以後還會有的,等出現了,我就買給我們崽崽。”

崽崽點頭。

他洗鍋結束,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可樂好難做。”

顧棠笑着揉揉他的頭發。

崽崽沒有再嘗試可樂,開始準備做飯。他從小櫃子裏拿出各種新鮮食材,洗菜切菜。

“崽崽不是去膳堂吃嗎?”顧棠想起了這茬,打字控訴,“還生氣不用我的食材!”

“沒有生氣。”姬九珏眼睫輕垂,“同門都有好友,可以結伴去膳堂吃,我想看看那種是什麽樣的……”

“姐姐又不陪我吃飯。”

簡直就是溢出屏幕的委屈。

顧棠突然想到幼崽時期的崽崽,半夜将禦寒衣塞進被子裏,自己偷偷溜出去玩雪,也是說她沒有陪他玩雪。

崽崽明顯是需要陪伴的。

從幼崽時期就是。

“那現在怎麽又自己做飯啦?”

“膳堂也是我一個人去,去了幾天就不想再去。”崽崽瞧着腳邊狂炫飯的狗子,露出一個笑,“所以我把狗子帶過來跟我一起吃飯。”

狗子:?

做飯桶還不夠,還要勝任飯搭子。

為了自己的狗頭着想,狗子表現得異常配合,它揚起腦袋,搖着尾巴雀躍地嗚汪了兩聲。

仿佛在附和身前少年所說的話。

顧棠果然信了。

【唉,崽崽沒有朋友,想和人一起吃飯都沒辦法,只能找只狗。】

【我們崽崽也不孤僻啊?經常外出,還上大課。】

【這麽美貌這麽溫柔,也不至于交不到朋友吧?】

顧棠百思不得其解。

等崽崽做好飯菜,還推了一碗魚湯到對面,眉眼微彎:“給姐姐的。”

“不是有狗嗎?”

“姐姐在,不要狗子。”

顧棠:“……”

好一個備胎狗。

還在與藥膳奮戰的狗子:?

可惡!用完就扔是吧!

*

不同于伏羲宗的平靜,修真界近一年來都不甚太平。

各地魔物頻出。

萬魔谷的魔氣一直未曾平靜,處于不時起伏的狀态,這也就意味着低級魔族會受不住魔氣的沖擊,失去理智,本能地要離開那裏。

邊防線壓力倍增。

以四大宗門為首的修仙宗門,想要與妖盟商讨出解決辦法,人族與妖族境內頻頻出現的大魔卻不容他們耽擱。

秦穹這一年忙得焦頭爛額。

伏羲宗是四大宗門之首,事事都要做其表率。

近來魔族四起,需得派遣宗門弟子前往鎮壓,曜日山的內門弟子已被派出大半。

一些外門弟子也結伴同行。

知曉宗門派遣修士外出除魔的消息,自內門比試後,便渾渾噩噩大病一場,仿若魂魄離體的秦萱,第一次來找了秦穹。

秦穹剛剛結束與宗門長老們的商談,秦萱便自顧自踏入議事殿,面白如紙,與長老們錯身而過,直直看向前方的父親。

“爹。”

她顫着聲叫他。

短短一月左右的光景,秦萱便清減得連往日合身的弟子服都寬大許多。

察覺到女兒明顯不對勁的狀态,秦穹沿着白玉階而下,快步走至她面前。

他實在不明白女兒緣何如此。

不過一場內門比試罷了。

怎就這般耿耿于懷?

秦穹嘆聲道:“輸給姬九珏一場,便讓你生了心魔?”

秦萱搖頭。

“爹,我不敢說。”

“但我又不得不說。”秦萱滾滾落淚,灰敗的眼中有着逃不過的絕望,“姬九珏,他是魔,他是大魔!宗門散仙明知他是魔,卻偏要維護他!爹,你快去殺了他,殺了他!千萬不要放他出宗,否則我伏羲宗将來定會傾覆他手!”

“殺了他!即便我死于散仙手中,也是死得其所!”

秦穹只覺得女兒魔怔了。

姬九珏是魔?

宗門散仙會維護魔?

這等肆意侮辱散仙的字句,若被其聽到,連他都保不住她。

于是,秦穹喝聲阻止:“秦萱!”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秦萱臉色愈發慘白,她恍然回神,眼角還挂着淚珠,有些崩潰道:“爹,你為何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內門弟子比試上,我欲揭穿姬九珏是魔,卻偏偏有人扣住我的喉嚨,不容我再說下去!”

“連你都察覺不到的,不是散仙又是什麽?”

秦穹見她狀若癫狂,不忍再繼續刺激,只得揮手布下一層結界,沉沉嘆息道:“好,你說姬九珏是魔,那總該有證據罷?”

“散仙不讓我說出他是魔,這難道還不算證據嗎?”秦萱激動到身體都搖搖欲墜,瞳孔驟然放大,“他維護魔,他不配做我伏羲宗的散仙!”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秦穹扶住她,“萱兒,說任何事,做任何事,都需要講證據。”

“爹知道是爹最近忽略了你,才讓你生出這等心魔來……”

“你就是不信我!”秦萱用力甩開他的手,雙膝跪地,眼中決然,“想要證據是嗎?一搜我的魂便知!”

“秦萱!”秦穹忍不住怒喝。

搜魂之術,結束輕者癡傻,重則身死。

她怎麽敢?

“爹,我說的都是真的。”

秦穹扶額,見秦萱如此執拗,只得将秦沐重新叫了回來。

秦沐原本抱劍的輕松神色,在兄長的簡單解釋下,越來越嚴肅,最後他兩彎黑濃的眉毛皺起,低眸詢問:“秦萱,你可知,若真是散仙前輩有意阻止,你能活過這一月?”

“我內門弟子玉牌,若是觸碰蘊含魔息的血,必定碎裂。而姬九珏的那枚玉牌,是我親眼看着他滴血的。”

“至于散仙護魔?如今我宗門的三位散仙,哪一位不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鎮魔前輩?你說此話,便是對他們天大的侮辱!”

秦沐越說越氣:“姬九珏散仙弟子的身份,是我親自确認的。他當日繪制的陣法,便是我伏羲宗某位散仙傳承的自創陣法!那位前輩曾說過,若将來收弟子,必将這套陣法交給他。”

秦穹驚訝:“你說的是那位傅前輩?”

秦沐鄭重點頭。

秦穹面色微變。

秦萱被說得有些懵。

她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

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們若不信,我有記憶,大可搜魂便是了。”

秦穹氣急:“秦萱!不要胡鬧!”

秦萱撇過臉,不再說話。

“大哥,我便先走了。”秦沐搖搖頭,對這個肆意妄為,胡言亂語的侄女實在太過失望。

殿中徒留父女二人。

不知過了多久,裏面最終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

伏羲宗每年進入內門的弟子,來年都需要一同結伴外出歷練。

若只有一人,則跟随相熟的同門完成歷練。

直到曜日山弟子走了大半,負責安排事務的長老才将江停、柳芊芊、姬九珏與另一位新進內門弟子趙影叫過去,交給他們太陰城除魔的任務。

姬九珏并不意外。

上一世,他是因為要得到太陰草,治療無法修煉的孱弱身體,主動跟随江停和柳芊芊前往太陰城。

這一世,他不再需要太陰草,卻依舊要入太陰城。

殊途同歸,終究還是重新走回上一世的路。

看來,大劇情總是不會變的。

姬九珏阖眸微笑,接下任務。

顧棠今日恰好在線,全程跟随崽崽去領除魔任務。

太陰城她是知道的,屬于男女主感情線有巨大進展的歷險副本。可惜多是男女主視角,崽崽屬于一覺醒來,躺贏拿到太陰草的那種。

還是白月光女主親自送來的。

這誰能不動心啊?

幸好這回崽崽不需要太陰草,少了一個動心的機會。

而且,還能帶薪摸魚!

對崽崽這種非主角型人物來說,太陰城全程沒什麽危險,就當公費旅游。蹭着主角光環歷練歸來,又能得到一大筆宗門獎勵。

所以顧棠只當崽崽出個遠門旅游,還是頭一回出去,怎麽也要來個最佳的旅游體驗。

于是,她跟準備小學生第一次春游似的,在屋子裏轉了個遍,又在商城和背包裏翻來翻去,想要大包小包地給崽崽帶上。

姬九珏聽不懂她那些奇怪的字句,但不影響他猜測大致意思。

大抵就是讓他渾水摸魚。

沒有危險,回來還能拿獎勵。

他若真如此,早已死在天道手裏千百回了。

姬九珏眼睫輕顫,他忽而掀開眼,笑道:“姐姐,我若不想修煉了,又當如何?”

顧棠:“啊?”

【這是厭學嗎?】

【修真界不修煉就得挨打啊我的崽!】

【阿媽又不能時時保護你,這以後要是不修煉,碰上危險,我又不在可怎麽辦吶?】

“崽崽,我們修煉累了可以停下來的。”顧棠殷殷勸說道,“什麽事都講究松弛有度,要是現在不想修煉,也不要勉強自己。”

崽崽果斷丢開書:“我不修煉了。”

顧棠:“……”

不是,崽,你這進入角色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就在等她說這句話是吧?

崽崽像是開啓了遲來的叛逆期,說不修煉就不修煉,整整兩日都在研究“可樂”的做法,害得顧棠不得不以身作則,翻出一本他平時看的功法書籍。

攤開擺放在桌面最顯眼的位置。

晦澀難懂的字句,看得顧棠是一個頭兩個大。

屬于每個字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的那種。

書頁被她翻得嘩嘩響。

旁邊在研究可樂配方的崽崽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他擡眼看過來:“姐姐,你也想修煉這個功法嗎?”

“這樣翻書是沒用的。”

崽崽好心建議道:“這個功法謄抄下來比較好哦,記得會更快。”

顧棠:“……好。”

她從背包裏取出自己先前用過的筆墨紙硯,開始從第一句謄抄。

寫字顯然是個技術活兒。

之前有過經驗,這回顧棠更快地握住細細的毛筆,因為要專注于落筆,所以在反複讀完半行拗口的字句後,才開始蘸墨寫字。

姬九珏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漂浮起來的毛筆稍稍傾斜着,筆尖落于紙上,筆身顫抖個不停。

大抵剛學會寫字的稚子,也不會如此罷?

他主動湊過去看。

眼見吸引了崽崽的注意,顧棠的辛苦仿佛有了回報,她再接再厲,企圖喚回崽崽對修煉的熱情。

像螞蟻在爬一般的筆尖游走于紙頁上,雖然字是醜了些,但大抵能夠辨認出字跡。

學寫字的态度還是很認真的。

正當顧棠發現崽崽盯着白紙目不轉睛,她越寫越起勁的時候,屏幕突然彈出一個金色框框。

“姐姐的字好醜。”

“是因為字太難寫了嗎?”

姬九珏若有所思:“我的名字簡單,不若姐姐寫我的名字罷?”

顧棠只想當場扔筆。

敢情寫了半天,崽崽不是因為被功法吸引,而是被她的醜字吸引?

“姐姐不想寫我的名字嗎?”崽崽頰邊露出笑渦,“我還沒見過姐姐寫我的名字呢。”

在崽崽期待的目光下,想扔筆的顧棠又重新施展自己螞蟻爬字的技術,力圖将崽崽的名字寫好看。

姬、九、珏。

筆畫不多,但是彎彎繞繞真難啊。

“好難看。”崽崽一點都不知道什麽叫安慰獎,非常誠實地給出評價。

顧棠想摔筆。

下一刻,那根細細的毛筆便被少年如玉的手握住。

通體墨黑的筆身,襯得他手指雪白修長,穩穩地落筆。

“姐姐跟着我寫。”

不似往日的行雲流水,淩亂随意,姬九珏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寫出自己的名字。

待毛筆移開,清晰展露白紙上漂亮工整的字跡。

他偏頭,笑着喚她:“姐姐。”

“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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